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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君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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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一行人推门进来时,恰好看到江踏白坐在杜小小身边,一张似有泪痕的脸尽是冷然。
“时间差不多了,你问好了吗?”吴忧道。
“问清楚了,”江踏白咬牙说道,“他想活!他还有话要对丐帮的人说、对我说,他想活下去!”
生死簿前忍不看,愿以己力挽狂澜。她不要杜小小就这样赴死!
吴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昏死过去的杜小小,说道:“江小子,我刚才也说过,他这条命不好救。”
江踏白振作精神:“是。老先生如果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去做。”
“有一物,如果能让这小子服下,救活他的把握便有七成。”
江踏白眼睛一亮:“是什么?”
“南海夜明珠。”
吴忧的话一出口,在场之人,除了花不魄之外,均面露异色。
“你们没听错,跟治齐家小子用的一样,”吴忧指着齐笑道,“一颗夜明珠,他用不完,一半分给你们刚送来的这小子,正正好。”
看着江踏白陷入沉思,吴忧又道:“你只有两天时间。他跟齐家小子不同,拖得越久,越救不回。”
“我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起身就向外走去,离开屋子前,她突然转了身,朝吴忧深深一拜,“老先生,小小拜托你了。”
她离去的身影很决绝,其实不用说,在场之人也都明白她的决定。
齐笑与另外两人拱手作别,很快追了出去。
屋内的烛火闪烁了几下,剩下那两人的影子在烛光映衬中拉得很长。吴忧回想方才江踏白的背影,叹息道:“大公子,你明知道她会豁出去,还是让我说了。”
“你医治踏白多少年了,还不了解她吗?”花不魄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杜小小,“若她知道你有所保留,为了她的这些江湖朋友,恐怕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吴忧哼了一声:“这种忘恩负义之事,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想当初医治她时,情况不比今天这个小子好多少……”
“当年到底还是挺过来了,才有今日的鹿手侠,”花不魄目光微敛,“如今有个齐笑在前,又有这个杜小小在后,将来还有会第三、第四个。拦着不让她去,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她成了,鹿手侠之名将会流传更广,更得人心。”
“如果败了?”
花不魄难得一笑,这笑容背后藏着的东西,连吴忧也看不真切。
他说:“那也不过是花家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了。”
“三小姐会舍不得的。”吴忧一叹。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江踏白换回一身灰色行装,戴上披风与手套,又携了麒麟宝剑,才一出门,就见到齐笑等在门口。她脚步一滞,但神色决绝:“你知道我意已决,如果是要劝,请回吧。”
“江踏白,我不是来劝你的。”齐笑慢慢走近她。刚从宫里回来,他身上还穿着深色的锦衣,此时又在月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原来宫中一搏,也耗尽了他的精力。只是刚才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杜小小身上,一直没有发现。
江踏白心中有愧,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消入宫取夜明珠的念头。
“你有话就直说吧。”
“救那小乞丐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齐笑看着她,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那番话,“你说,今后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江踏白,我要你留下,不要入宫。”看江踏白避开了他的目光,齐笑冷冷微笑:“你食言得真快。”
“唯独此事!”她喏喏道,“唯独此事不能答应。为你,我本就是要去拿夜明珠的,如今又有小小重伤在即,我更责无旁贷。”
齐笑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刚才在那里,你没有说实话吧?生还是死,那个小乞丐当真选择了前者吗?他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开始便不会去。”
江踏白脸色一白。
“一入江湖,你我皆是浮萍,是生是死早已置之度外……踏白,你总不能舍不得谁,就不让他好好告别。”
江踏白神色再变。她舍不得杜小小,所以无视了他本人的选择,且要拿自己的命去博弈。她也……舍不得齐笑,宁愿永不回应他的愿望,也不要他就此飘然而去。
“踏白,不要入宫,更不要强留。就算他苟延残喘活下来了,对他来说未来也只有痛苦。你不该替他擅做主张,”齐笑轻轻说道,“至于为我,更加不必,因为不值得。”
齐笑眼中渐渐流露出了寒意,他的唇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笑:“找到杜小小,要他撇下你单独入宫的人,是我。”
这话无异于在告诉江踏白,让杜小小一行人单枪匹马闯入深宫涉险,如今害得杜小小命在旦夕的幕后推手就是他。
江踏白果真神色剧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他又朝她走了一步,“踏白,丐帮生死存亡,他人性命如何,向来不是我看重的,我的私心为谁,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别说了!”她将麒麟剑横在身前,阻挡他靠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异常决绝,“就算是你我也不能原谅。你这样做可曾想过,如果入宫时我在他身边,小小他现在一定不至于是这样的下场!”
齐笑闻言,一把捉住将她手中的麒麟剑,将剑鞘抽到一旁。
“别天真了。若你没来京城,他们几人也会入宫,也会是今日的下场。不,下场只会更糟,只怕现在已身首异处。”
“但是我来了!”她道,“你怎么忍心,叫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朋友去冒险?我明明可以拔剑。”
齐笑眸光一暗,只手握住了剑身,锋利宝剑割伤他的手掌,鲜血滴落,他却不松手。
那你又怎么忍心,叫我看你去搏命?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暗涌的心绪浮浮沉沉,终归死寂。
“你果真对所有朋友都是赴汤蹈火,”他忽然一笑,笑容里有几分少见的凉薄,“江踏白,我和他对你来说,全是一样的吗?”
他凝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江踏白回望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是”。
齐笑闻言闭上了眼睛。夜风拂面,凉意从脸上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到心里。再睁眼时,他面含微笑,就好像初见一般客气又温和,他终于松开了剑。那一刹那,就好似松开了紧握着的情人的手一般,所有的爱恨纠葛全部放下。
他受伤的手上满是鲜血,却轻轻落在她的半边脸颊上。
“鹿手侠,再见。”
直到齐笑离开了,江踏白还留在原地。她站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齐笑准备去哪,准备做什么,他的病要怎么办,她只知道,他不会回来了,而她也不会原谅他对杜小小所做的。
江踏白取下手上的鹿皮手套,左手慢慢覆上自己的脸颊,他曾经碰过的脸颊。又冰冷,又湿滑。
放下手,她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满是他留下的血痕,就连拇指戴的玉扳指也全是血迹。
她拿黑色披风将手中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正如她所有异常的心绪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她最终戴上了手套,仿佛戴上了永不得摘的鹿手侠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