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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宋云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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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的中南端是整个江宁风水最好之处,富甲一方的宋府便是坐落在这里。
此时正是上午,宋云澜像往常一样骂完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之后便朝书房走去,打算对一对新送来的账目。
“对了,子现呢?”宋云澜坐到太师椅上,拿笔之前朝身旁的人问道。
那是一个面容精干的男人,三四十岁,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微躬着身子,恭恭敬敬道:“大少爷现在应该在后院,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上次运往南境的那批盐……算了,你让他过来一趟。”宋云澜改主意道。
“是。”
那人刚走没多久,书架后面便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宋云澜被吓了一跳,笔都没来得及放下,站起身子道:“你是什么人?”
正欲叫人时被徐叔夜打断,“前辈莫慌,我并无恶意,不请自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因着江湖令的关系,所以他现在也不方面堂而皇之的登门造访,只能出此下策。
宋云澜也是见过世面的,听罢冷静下来,“既是来请教的,何不报上姓名?”
“晚辈徐叔夜。”徐叔夜颔首。
宋云澜毕竟是宋天敬他爹,所以徐叔夜面对他比面对瞿之梁时要客气很多。
宋天敬这一路上的事情宋云澜知道个七七八八,也听说了归园庄江湖令之事,所以他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道:“宋家一介商贾,鲜少与江湖人打交道,怕是爱莫能助,请自便吧。”
“前辈还记得田英儿吗?”
宋云澜落座的姿势一顿,但仅是一瞬,眨眼间便已恢复如常,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神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你想说什么?”
徐叔夜走上前去,“我想问前辈可知田英儿的下落。”
宋云澜原本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随手翻开一本账目,“你为何找她?”
“受人所托,还望前辈可以相告。”
“她死了。”
“什么?”这个结果徐叔夜倒是从来没想过。
“二十多年前她身中剧毒,虽得医仙叶横诊治,但始终伤了元气,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瞿之梁也曾说过,田英儿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得了金蟾蜍才逃过一劫,没想到,终究还是去了。
“听闻当年田英儿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儿,前辈可知那女孩儿去哪里了?”
宋云澜捏着纸张的手指忽然紧了一下,“田英儿死后我便回了家,自此再没见过了,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前辈知道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吗?”知道当年事的人都只知那女孩儿小名囡囡,却不知全名为何。
不说整个国家,光是江宁一带小名叫囡囡的就数不胜数,用小名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田梦心。”
宋云澜说罢垂下了眼,像是极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似的。
不仅是宋云澜,对于刚走到门口的宋家大少爷宋天喻来说,这个名字一样是他的噩梦。
“多谢前辈。”
徐叔夜问完准备翻窗离去,宋云澜瞥一眼道:“宋家有门,阁下还是走门吧,我叫个下人送你出府。”
还未待宋云澜张口吩咐,站在门外的宋天喻推门走进来。
“父亲叫我?”说完才装作刚看到屋内还有旁人的样子,“这位是?”
“你来的正好,让下人送这位公子出去。”
宋天喻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青衣男子,墨发玉冠,眉目分明,就连年纪似乎也是相仿的。
“子现?”见宋天喻良久不动,宋云澜出声询问。
宋天喻回过神来,“哦,我这就送这位公子出府。”
宋云澜本想说不用,随便差个下人去就行了,宋天喻已经引着人出了书房。
“我早上才见过父亲,未听说他今天有客人,公子是?”宋天喻一边走着,一边朝行礼下人微微点头。
“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哦,无妨无妨。”宋天喻摆摆手,带着他穿过一处回廊,“只是我方才进门前听公子与家父似乎谈到田梦心这个名字……”
宋天喻的话状似无意,但徐叔夜却听出了其中的试探,他停下脚步,望向这位宋家大少爷。
宋天喻忙道:“公子不要误会,我并非有心偷听,只是碰巧听到了。公子既然知道田梦心,想必也知道她们母女与我们家的关系。实不相瞒,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今日冒昧,也只是想求个心安啊。”
宋云澜和田英儿的花边新闻在当年可谓是家喻户晓,也难怪宋家人听到她们的名字会如此紧张。
“宋少爷大可放心,我绝不会给宋家添麻烦。”
宋天喻还欲在问些什么,不巧,被路过的程松雪打断了。
“徐大哥?”
“你们认识?”这宋天喻倒是没想到,朝暂住在宋府程松雪问道。
程松雪没有说话,也没有介绍,而是点了点头。
宋天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主动道:“你们聊,只是要劳烦程姑娘待会儿送一送这位公子了。”
程松雪应声,目送宋天喻离开。
“徐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清风草堂一别后,再见竟有几分尴尬。
归园庄发了江湖令后还特地修书一封质问四海帮江南分舵的舵主闫陆洲为何放任门下弟子包庇罪犯,闫陆洲很冤枉,说自己的分舵下根本没有一个叫徐叔夜的。
也是,四海帮如今日趋衰落,若是出了个徐叔夜这般武功卓绝的弟子,怕是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吧。
从前她只当是闫陆洲承了寒山派的路子深藏不露,如今才知,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来查一些事情。”
他不愿细说,程松雪也不多问,他和谈歌一样,好像总藏着许多秘密。
“谈歌呢?”
“在小沁楼。”徐叔夜相信程松雪不会出卖他们。
程松雪的眸子微暗了暗,问出口之前她还在想,他如今一个人在这里,他们会不会已经分开了呢?看来是她想多了。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程松雪抬头,第一次这么不加掩饰的,面对面地看着他。
那夜在蜀地外的小溪边,既然无心,又何必来招惹她?
徐叔夜不明白她的意思,可程松雪却看懂了他的心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了要说的话题,“你不是四海帮的人吧?”
原来是这件事,徐叔夜没有否认,“形势所迫,抱歉。”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闫陆洲声明之后,程松雪查过徐叔夜这个名字,一无所获,她有些落寞地道:“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徐叔夜说这话时很郑重,一路同行,这份情谊不会因为外力而被抹掉。
程松雪有些苦涩地弯了弯唇,“再过不久就会有很多武林人士齐聚江宁,你们自己小心。”
“好。”
徐叔夜回到小沁楼时谈歌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躺在窗口的软榻上,皇帝下榻江宁一定会去城外的半山寺瞻仰佛骨,所以她得提前去踩好点。
“你在干什么?”
徐叔夜一进门就见她抱着一个巨大的玉枕,旁边还有一个小丫头在给她扇风。
见徐叔夜进来,小丫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别停别停,使劲儿扇,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工钱我给你翻倍。”说着把手中的玉枕翻了个面,“不是我说,你们中原实在是太热了!我还以为我到了火焰山呢!”
去了一趟半山寺,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热化了。
徐叔夜看她瘫在铺满凉席的软榻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线索中断而引发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走过去,瞥了瞥桌上早已见底的冰镇酸梅汤,故意道,“以前在三伏天赶路也没见你热成这个样子?”
眼见他要走近,谈歌赶忙摆摆手让他离远一点,别热着她,“那会儿大家都在,我不是得端着些吗?现在不一样了,我是魔教妖女,自然是要暴露本性,穷奢极欲的。”
徐叔夜轻笑,“你倒是看得开。”
“人家那一口大锅已经给我扣下来了,我不看开些,难道还要跟自己过不去不成?”谈歌打了个哈欠,一到中午就开始困了。
说起这个,徐叔夜正色起来,“这不觉的这整件事情都很蹊跷吗?”
“当然蹊跷了,不蹊跷还用得着来栽赃我吗?”谈歌愤愤地哼哼了两声。
“不,不是栽赃。”徐叔夜摇头。
谈歌坐起身子,卸下原先的玩世不恭,“你是说这是偶然?”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默契,能够猜出彼此接下来要说的话。在梁州城外追飞贼时是如此,云谷峰内找暗河也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当初她负气离开清风草堂,本想一走了之的,夜访许宴完全是临时起意,没有人会料到这一点。
她到达杜鹃堂时,许宴已经被伪装成了自杀的样子,也就是说,凶手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栽赃她,只是想让大家以为许宴是自杀而死,而她的进入,正好完美的背上了这个锅。
“许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谁会想要杀她呢?”谈歌不解。
“许宴在清风草堂三十年都平安无事,可是偏偏见了你当晚就被人杀了,你被栽赃可能是偶然,但她的死应当还是与你有关。”
一切还是要回到那日许宴与她的对话上,许宴一眼就能认出星军步,并且很可能与谈九思是旧识。
许宴说很在意谈九思是不是还活着,在得知他还活着之后还露出了安心的神情,这就表明她与谈九思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对立的。
反观许无竟的话,许无竟说当年魔教入侵,芙香宫夺走了归园庄的星军步还杀了府中三十多人。
如果许无竟说的都是真的话,谈九思的星军步应当是从七爷爷那里继承的才对,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七爷爷根本不知道什么星军步,要不然也轮不到谈九思来教她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芙香宫抢走了星军步落到了谈九思手里,许宴认出之后不是应当立即拆穿她,借清风草堂之力把她抓住吗?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逼她交出星军步,何至于说那样一番话,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所以要查清楚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洗刷冤屈,你父亲至关重要。”
徐叔夜的意思她又岂会不知,只是如今要是让谈九思知道她在哪,她肯定立马就会被打包送回王宫。
比较之下,还是月姬的事情更要紧,这锅背着就暂时背着吧。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头疼。”谈歌躺回凉席榻上,偏头望向窗外热浪下的已经开始枯萎的河塘。
一提起谈九思,谈歌总是想方设法避而不谈,徐叔夜的生活里没有父母,只有师父和祁芳,所以他并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