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125、第 125 章

　　京都，京兆尹驿站。
　　柯宸同颜于织嘀咕着：“陛下的意思是，既然消息走漏，索兴国也已露面，不宜再拖，明日早朝定夺。”
　　“会不会有些突然。”颜于织不安道。
　　“不突然。”柯宸摆手笑道。
　　颜于织欲言又止，既然是陛下定夺，她便不该有意见，等着就好了。
　　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的女兵们都散去，各自在屋内怀揣着心事的沉默着。
　　“明早你要进宫了，今天晚上让你快活快活。”柯宸蹲下身，递过阿芙蓉。
　　秦良玉的眼中闪烁着疯狂，想要冲过来抢走，去被柯宸眼中的杀意骇住，怔在原地不敢动了。
　　柯宸依旧是笑意盈盈，站起身伸出手高高在上地递给他，月色中像是菩萨一般怜悯着世人，但丝毫不能遮掩她眼中的肃杀，高高在上的施恩。
　　跪在地上的秦良玉虔诚地捧起双手接过来，饥渴的躁动，让他眸中如同恶狼，畏惧柯宸在场，又不敢失去理智展示歇斯底里的疯狂。
　　“早点睡，明日要早起呢。”
　　柯宸宛若和善的邻居，轻声叮嘱后迈出了屋子。
　　屋内的秦良玉传出声音，偶尔怪叫着，柯宸双臂环胸，垂低头默默不语。
　　这处院落静谧，秦斐然费了心的。
　　院内静悄悄的，女兵们想来都是睡下了。
　　柯宸眸中复杂地打量着院子，像是陌生到极致的警惕着。
　　“还是统领的法子好。给秦良玉喂阿芙蓉省了多少力气。”今黑探头探脑地凑过来嘀咕着：“没有别人来救，丝毫没有逃跑的念头。”
　　柯宸啖笑不语，收起了心底的谋算。
　　今黑雀跃地盘算着：“如若能斩杀几人，是不是能算上劳苦功高了。”
　　“他只要活到明日，你我就算是汗马功劳。”柯宸抿嘴笑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提前想好了，省得后悔没有说。”
　　“我倒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今黑嘴角含笑，没心没肺道：“不知道初澍有什么想要的，看着他是最贪财的。”
　　“初澍若知道你编排他，定然会碎碎骂你。”柯宸呵呵笑着。
　　今黑不以为意，继续嬉笑着。
　　柯宸收敛了笑意，死死地盯着周边幽暗。
　　“若是有人救他，他也是活不成的。”
　　小雨缓缓落下，砸在了地上，砸在了屋顶上，更是砸在了心底。
　　今黑连忙赶柯宸：“下雨了，你快回去歇着吧，省着一会又睡不着了。”
　　柯宸收回环视四周的幽幽目光，走到门口叹道：“今夜我同你一起守着。容不得有丝毫差错。”
　　今黑惊诧道：“你如此警惕？”
　　柯宸没有废话，推门而入，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子午鸳鸯钺，守在秦良玉的床边，目不转睛看了他一夜的呼吸。
　　柯宸想着旧事，想着她的深仇大恨，想着她的家破人亡。
　　所有沸腾在骨子里不安的叫嚣，是她的族人们不甘愿的嘶吼，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杜若情吃又吃不下，睡又睡不着，心底不安的焦虑，还没有被感知，已经手足无措。
　　颜于织心内慌张，但是不敢表露分毫，只怕让杜若情更恐慌。
　　“京都的雨好大啊。”听闻雨落，杜若情瞬间跳下床，微微推开了缝隙，目不转睛的看着倾盆而下的暴雨，神情中都是向往：“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好看。”
　　“闲时静看雨打花。”颜于织披衣而起，走到杜若情身边坐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以后的多少好日子都可以慢慢看。”
　　“百夫长，我们真的还有以后吗？”
　　杜若情目不转睛地看向颜于织，神情中是全然的相信和懵懂。
　　颜于织沉默地关上了窗，将杜若情拉回了床上，叹道：“睡吧。”
　　烛火熄灭的幽暗中，杜若情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听到了颜于织坚定道：“活下去，都是希望的。”
　　杜若情彻底清醒了，滚坐起来，郑重问道：“百夫长，是相信我们还有以后吗？”
　　颜于织望着屋顶，心情复杂，低声道：“我相信陛下，也相信我们。”
　　“那倒是。”杜若情心满意足的笑着：“当时入军营前，我还差点沦落青楼呢。”
　　颜于织答非所问道：“为了口饭吃，不丢人。”
　　“在流落青楼还是军中吃苦中选择，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杜若情目光清澈道：“如果有得选，都想有骨气的活下去，但实际上没得选，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如若有得选的时候，谁愿意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地烂下去？”颜于织叹息着：“这世上什么都没用，只有活着最有用。”
　　“若是有机会见到吾皇说说心里话，我也是都想说给陛下的。”杜若情的语气里都是向往的憧憬。
　　“陛下…”颜于织深吸一口气，笑道：“若是你见到陛下，陛下也定然愿意听你说的。”
　　杜若情点了点头，笑靥如花道：“百夫长说过，陛下是最好的人。”
　　“明日要上朝了。”颜于织心内一动，握住杜若情的手背，歉疚道：“我官阶低微，不能随你上朝，务必小心谨慎珍重。”
　　杜若情收起了自己的神情，略带张扬道：“百夫长是知道我的，我定然是没事的。”
　　黑暗中，颜于织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睡吧，我为你守夜。”颜于织不自觉地叹息着，为杜若情掖好被角。
　　杜若情骄傲的笑了笑，她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思虑的心事了。
　　一场暴雨的冲刷，希望能洗涤一些尘埃。颜于织心内祈求着。
　　明日里多少人跃跃欲试，多少事情都揣在心里都蠢蠢欲动。
　　夜已深了，慕容纪回过神后，才觉疲累，初凝已经被她赶回去歇着了，伺候的是绿芜。
　　见到女帝抬头，绿芜连忙奉上茶水，低声道：“陛下歇一歇吧，再有三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慕容纪揉着眼眶，精神的笑着：“不急，再多看半个时辰。”
　　绿芜不敢劝说，硬生生地熬着，熬过了一个时辰后，才敢上前询问陛下是否要歇息。
　　“雨倒是下了一夜了。”慕容纪嘴角含笑，望向窗外，由着绿芜伺候着。
　　“初春春雨贵如油，好兆头！好兆头！”
　　绿芜不敢打断陛下开心的笑，熄了外间的灯火，忧虑的望着女帝并未有什么睡下的想法。
　　“隆冬已过，是朕亲政的第三年了。”慕容纪自言自语着，她从鹰视狼顾，强敌环伺中活下来了，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无数人居高临下，颐和气使的指指点点，让慕容纪胸膛内激荡着一口吐不出的恶气。
　　慕容纪辗转反侧的想着，明日朝堂之上，这些话到底要如何说才有力道能够震慑朝臣。
　　总要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的。慕容纪踌躇满志着，终究能把这事了了，她开心啊。
　　顺势再把索兴国贬下去，治军不严当真好说辞。慕容纪喜笑颜开，许多事得了名正言顺得理由，合情合理看谁还敢置喙。
　　索兴国在边塞由着牧炎侵扰，甘愿退步让利委曲求全，苟延残喘不愿与牧炎正面冲突，只怕丢了汲汲富贵。
　　须臾短叹着，这世道里男子都有退路都有选择，但是女子是没有的。
　　稍有差池，行差踏错，就无转圜，这辈子也就到了头。
　　檐下的烛火并不足以照亮幽暗，然辰宿列张，太阳总会升起的。
　　慕容纪望向窗外，坚定的想着。
　　开心的一夜没睡着。
　　颜于织亦是一夜未睡，天蒙蒙亮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听闻响动，颜于织不言不语，抄起了床上的长刀悄悄起身了。
　　走到门旁盯着门外看了一会，看清楚了来人是苏瑾年，笑露着一口白牙，看上去格外憨厚。
　　颜于织放心了，推开门与苏瑾年对着笑着拱拱手，算是见过了。
　　听闻说话声音的杜若情揉着眼睛起来了，颜于织不自觉地笑着，像是看见了缓缓升起的希望。
　　送杜若情入宫时，颜于织不能放心，跟着押解着秦良玉的马车，忧心忡忡一路到了宫门外。
　　守门的护君们看上去凶神恶煞，颜于织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翘首张望的。
　　无言地看着车轮缓缓驶入宫内，宛若卸下千钧重任，卸力了依靠着宫墙上，颜于织恍惚中觉得靠着过去更近了些许，心内格外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