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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蕾丝裙摆 ...

  •   很久很久以前,赤司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带着儿子去长谷川家做客,作为同一所女高毕业的闺中密友,多惠和纱织在入籍改姓之前,关系就好到互相许诺要在各自结婚时去当对方的伴娘了。

      与千奈美的初见,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赤司征十郎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每当他牵着母亲的手,走进那座被枫藤和蔷薇所簇拥的宅邸,穿越颇富童话意趣的花园和被装饰成希腊风情的中庭,以及对于小孩子的脚程而言有些漫长的旋转阶梯,最后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时……

      就能看见一位小公主等在迷宫的尽头,那是长谷川家最珍贵的明珠。

      穿着剪裁合体的衣裙,戴着精美绝伦的发饰,雪白的脸蛋嵌着一对宜喜宜嗔的明眸,粉晕的眼角一瞟,仿佛在笑,又好像没有。

      当她走到近前来,每一步都宛如踏在云彩上,像是一缕轻飘飘的仙岚,始终落不到实处去。

      这是一种很直观的美丽,就像棋盘上的黑白一样直观。

      所以千奈美好像天生就拥有任性妄为的特权,不管做错什么似乎都会被轻易地原谅,而那种过于理直气壮的气场,总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迁就,去顺从她的心意。

      赤司征十郎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之一,眼见着她的气焰愈发嚣张,却还是要守在旁边递火。

      虽然他被教养得很优秀,脾气却算不上好,表面看不出什么来,其实性格就和他的父亲一样强硬,但赤司征十郎对待总是以欺负自己为乐的千奈美却另有一套标准。

      偶尔气急了,赤司征十郎也会觉得她真是坏透了,可是只要她笑一笑,他就顾不上计较了。

      直到一次捉迷藏,赤司征十郎不慎被困在了树洞里,才第一次对千奈美产生了怨气……

      其实千奈美玩捉迷藏,往往找到一半觉得不耐烦就放弃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悠哉地吃点心看漫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等气急败坏的赤司征十郎自己跑了回来,她又一本正经地宣布:“看,这不是抓到你了吗?”

      有理有据,无从反驳。

      因此赤司征十郎在游戏开始前不得不再三声明:“千奈姐不许偷懒!否则我就生气了!”

      “知道了,阿征真啰嗦。”千奈美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

      一点放不下心来的赤司征十郎还是坚持又强调了一遍:“一定一定要来找我哦!”

      “我开始数了!一、二、三……”

      一到秋天,长谷川家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庭院东南角便会落得一地的金叶子,像是用暖色的油彩涂抹上去的一般。

      林中有一棵树龄超过了百年的参天大树,主干的分叉处长了个颇大的树洞,赤司征十郎因着经常和千奈美玩捉迷藏,所以把她家花园都摸了个遍,但这个洞口很隐蔽,他也是偶然撞见了园丁修剪枯枝才发现的。

      这两人从小胜负欲就特别强,不过千奈美惯会耍赖,赤司征十郎又拿她没招,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鼓着腮帮子妥协。

      但是每回玩游戏时,他绝对都是奔着赢去的,因此为了不被千奈美找到,他一钻进树林里,见这颗巨大的法国梧桐旁搭了个架子,便不假思索地爬了上去。

      正还差一步爬到顶端,好巧不巧一阵狂风袭来,吹得赤司征十郎把着木梯不太稳当地晃了晃,他一心急,便慌忙伸手去抓最近的枝干,一使劲就腾身上了树,脚下的反作用力一蹬,那梯子就往旁边一倒,直接摔平了。

      树高十几米,周长至少三人合抱,主枝干还专门经过打理,不能说是光滑,但也并没有几处适合落脚的地方,换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来都不一定能攀得住,更何况是小孩子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赤司征十郎立刻开始呼救,但他刚才一路进来,没有看到一个绿化工具,园丁很可能完成了工作不再回来了,而长谷川家本宅的规模其实算是座庄园,占地之广可想而知,平时很少有人会特意往这里走,所以他的声音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赤司征十郎一直喊到嗓子火辣辣地疼才停下来,他蜷缩在仅够容纳一个幼童大小的树洞里,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心里慌到了极点。

      初秋的黄昏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橘色的流光,枝头翩跹落下的枯叶却又带着一丝萧瑟。

      累得睡了一觉的赤司征十郎是被冷风吹醒的,然后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时针正在走向罗马数字的七,饥饿和疲劳使他感觉极为虚弱,他也很渴,就舔了舔嘴唇,只尝到了一股苦味。

      膝盖在慌乱间狠狠地撞了一下,已经淤青了一片,手臂也蹭破了皮渗出血来,只要稍微碰一下就疼得教人倒吸冷气。

      (这次也没有来呢……)

      嗅着草木的清香,赤司征十郎格外冷静地想。

      千奈美总是这样,一丝苦半点累都受不得,从不肯把时间浪费在无用功上,每次都等着别人主动拜倒在她跟前。

      如果在一刻钟内找不到人,这个懒鬼就能心安理得地直接放弃,随即悠闲地熬到他自愿认输为止。

      其实赤司征十郎那么要强,曾经也憋住了气不去和她说话,而是直接通知司机,自己一个人回了家,也算是对她长久以来的戏弄作出了小小的反抗,结果后来连续几次拜访长谷川家,他连她的面都没见到。

      彼时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结果被迫和千奈美打起了冷战的赤司征十郎实际上都快难过死了,归根结底他就只是想让她更重视自己的感受一点而已,并不是故意要和她闹别扭,更不愿因此而失去她。

      直到再次相见,依然穿着公主裙戴着小礼帽的千奈美扔掉了每次午睡都被她放在枕边兔子玩偶,跳下台阶奔向了她的小竹马。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满了他无措的脸,但她却毫无芥蒂地牵起了他的手,微笑着说:

      【抓到你了。】

      梧桐叶扑簌簌地落下,又被一双漆亮的小皮鞋无情地踩碎,就像是那天她跑过来时欢快的脚步声,明明如此轻盈,却在心上踏出了悠长的回音。

      嗒嗒嗒————

      几乎快要饿出幻觉的赤司征十郎不禁探出了头去看,便发现那个人正站在梧桐树下,她不像往常一般精致,发丝一点也不讲究地黏在颊边,胸前的蝴蝶结松了随意地散着,鞋面上也有几道明显的污迹,但她却对他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抓到你了。”

      胸中交织着若干种情绪,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但赤司征十郎只是说:“好慢呀……”

      重新放回木梯,把赤司征十郎从树上接下来的千奈美见他形容凄惨,四肢表面青一块紫一块的,跟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弯身将他背了起来,裙摆上纯白的蕾丝委地一扫,沾满了灰尘。

      “裙子脏了。”赤司征十郎提醒道。

      “没关系。”千奈美将向后扣住的手又紧了紧,“可以再买。”

      全世界最娇气的千奈美就像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一样,连衣服的面料稍微粗糙一些都能瞬间察觉到,不小心缺了一点指甲也让父母疼惜得不行,更别说是弄成现在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了,但此刻赤司征十郎趴在她单薄的后背上,居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当千奈美的体温传递过来时,赤司征十郎这才发现他的皮肤已经冷得不像话了,先前的茫然宛如冰雪融化一样变成泪水,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我好怕啊千奈姐。”赤司征十郎抱住她的脖子,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抽抽噎噎地哭着:“一个人待在那里,好可怕啊……”

      “笨蛋,下次还做不做这种傻事了?”不擅长安慰人的千奈美没好气地教训道。

      “你、你还凶我!”赤司征十郎立刻委屈的不得了,“坏千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否则我怎么会那么难过!”

      “不要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呀,不过没关系……”千奈美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她偏头蹭了蹭赤司征十郎的脸颊,“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嘛。”

      “嗯……”

      被轻易哄好的赤司征十郎耳根默默开始发烫,回想了一下他刚才发脾气的态度,在得到千奈美温言软语的安慰时,他就觉得特别愧疚。

      于是小含羞草努力地直起身子,够着脑袋亲了她一下,又故作镇定地缩了回去。

      “重死了,不准哭。”千奈美完全不领情,反而还颠了他一下。

      这是赤司征十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意,就算千奈美平时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娇惯样,但她却愿意为了他丢掉精美的发饰,弄脏华丽的裙子,用柔弱的身躯支撑起他的全部重量,踉踉跄跄地一步步走着。

      回顾他们牵着手一起走过的岁月,因为有千奈美的存在,竟然全是美好的回忆。

      千奈美可以是值得信赖的挚友,也可以是青春幻想的寄托。有时候她像谵妄的梦境里一闪而过的灵光,有时候又像狂岚中默默无言的避风港。

      在他的人生里,千奈美扮演了太多角色,所以骄傲的赤司征十郎从来都愿意向她低头。

      母亲过世后,那些敏感易发的软弱再也无处安放,随之而来的高压教育击碎了赤司征十郎的童年,将他推上了一条名为竞争的跑道。

      那时候,千奈美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每当他红着眼推开长谷川家的大门,就能得到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于是赤司征十郎注视着她,发自真心地说:“想一直和千奈姐在一起。”

      女孩一愣,笑着给了他一个吻。

      然而,后来的长谷川千奈美,从未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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