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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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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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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一切,纷繁嘈吵,有人在拨打急救电话120,有人搬开了舞台效果灯光架,而我感到背上一轻,被人扶起,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依然感到,脸上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冰凉的肌肤,缓缓滑落。
我的目光有些茫然,视线无神地聚焦在地上的某一片,从铁灰色的西服,慢慢往上移动,重重地停顿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眸,熟悉无比的五官,贤之,贤之!
我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这个名字,周围的一切变成了一部无声电影,而我体内的精气仿佛正从四肢百骸往外游走,我的脑袋晕旋不堪,“vevay。。。。。。”我恍惚听到耳边的呼唤,试图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力接收从头顶灌入的一丝清明,清晰的嘈杂声再次入耳,我缓缓回头,抬眼,却茫然不解地发现池华的脸色大变,然后,我的世界再次跌入一片黑暗。
*
我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灰暗色调的,乱七八糟的梦。
在梦中,我随着白色的救护车的啸叫声,不停地旋转,旋转上升,仿佛那最深色的夜空,才是我的归宿,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拽住我,一声声急切地呼唤,“vevay,vavay。。。。。。”,我想回头,可是,一刹那间,夜空中,黯淡的星星,纷纷陨落,落在我的身上,化成粘稠的液体,又带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在我的耳边,变幻出一句撕心裂肺的低喃,“薇薇,我爱你”,刹那间,千针万刺,齐齐扎入柔软的心房,我疼痛着醒过来。
睁开双眼,屋内悄然无声,凄冷的月光淡淡地撒入,我正虚软无力地躺在床上,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内,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见一道人影来到了我的床边,挺拔的长身,幽然淡黯的眼眸。他伏下身来,握着我的手,把脸颊贴上我的掌心,合上眼轻轻摩挲。
好半响,他才轻柔地说道,
“Vevay,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贫血又加上受刺激过度,所以晕了过去,而且还有些低烧,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微微沙哑的声线带出一丝紧张和疲惫。
我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说,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然后,我惊惶不安地看着他,问到,
“池华,贤之怎么样了?他没事了吗?”
“贤之还在手术中,目前还不知道手术结果。”池华的声音更显疲惫。
我的心一阵发抖,虚软的身子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我不管不顾地想要挪身下床,池华按住我,低沉着嗓子,说,
“Vevay,你身子太虚,我抱你过去吧。”
随之,他先离开床边,去打开房门,廊道里的灯光沿着门缝切入,在房中投下细长的白光,一指宽,二指宽,一掌宽,终至满屋的一片,在池华抱起我的那刻,我的眼睛,因着光线而瑟缩,低下头,我避开光亮,也避开了池华的眼神。
*
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前,好几个人在焦急地等候着。
我推推池华,让他放我下来。当我扶着墙,撑着晕眩的脑袋,勉力站稳时,kelly已经看到了我们,向我迎来,出声轻唤,
“Vevay姐。。。。。。”
而这时,原本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搁于膝上,垂头无语的王轻云,猛然闻声抬头,目光直扫向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凄厉,看得我心头,一阵发寒。
“Kelly,贤之现在情况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吗?”我焦急地询问。
“医生说,被砸到了头部和背部,必须紧急做手术,现在还是手术中,我们都在等消息。”Kelly轻声回答我。
“廖薇薇,请你不要出现在这里,马上离开。”不知何时,王轻云已站立在我的面前。
我扶着墙的手一颤,双眼直视王轻云,僵着嗓子,说,
“等知道贤之的手术结果,我会离开的。”
“哼,贤之。。。。。。”王轻云讥笑一声,冷冷地目光掠过池华搂着我的腰的手,我竟觉得腰际一片灼热。
她再向前一步,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柔弱的她,竟也有那么大的力气,捏地我发疼,她凑到我的耳边,冷酷地说,
“廖薇薇,你有什么资格叫贤之的名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等贤之的消息?”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池华已经抓开王轻云的手,不客气地说,
“王轻云,你别太过分,大家都是贤之的朋友,关心还需要资格吗?”
王轻云收回手,冰冷的目光在我和池华之间流转,我有一种被冰凉滑腻的蛇爬过全身的感觉,忽然,她绽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压低嗓子,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廖薇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三年前,贤之为了你,差点死去,三年后,你依然有本事让贤之为你不顾生命,我实在想不通,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有什么资格值得贤之如此为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王轻云的声音已经哽咽,晶莹的泪光,闪烁在她带着疲倦血丝的眼内,终在语落之际,无声地滑落两行清泪。
耳边明明把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而反射传递到我的脑中,却又变得迟疑模糊,难以消化。而我的心,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而底下又有着闳鹊幕鹧嫒忌兆牛隼浜鋈龋灏菊纷?
我怔怔地望着王轻云,好半饷,我才找回声音,问到,
“为什么说,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死去?”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确定,双手秫秫发抖,本就虚软无力的双腿,竟象被截掉一样毫无知觉,如果不是池华一直扶着,我早已经软绵绵地跪了下去,瘫坐在地。
王轻云擦干脸上的泪水,眸光清冷,声音就像是最冷硬的玉,
“廖薇薇,求求你,快点离开这里,给我和贤之一些太平日子吧。”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猛然挣脱池华的搂抱,扑到王轻云面前,扣住她的臂膀,再次追问,
“王轻云,如果你骂我三心二意,故意说出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出事,是为了把你的愤怒和伤痛发泄在我身上,想要激起我的内疚,让我心里不好过,那么,我承认,你成功了。现在我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说,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死去?”
王轻云毫不客气地推开我,我踉跄后退,池华扶住了我,使我不致倒地。
“廖薇薇,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我仔细地望着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看到其中的悲伤和痛恨,以及不回答我的坚定意志,我颓然放弃,闭口不再追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贤之的手术,我不希望外边的争吵骚动,会有一丝一毫影响到手术的进行。
我不理不睬王轻云,落座在另一端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用双手掩住面庞,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薇薇,我爱你!”,“三年前,贤之差点为你死去!”,也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而从细微的指缝间,我也望见,修长如玉的手指,将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放在我的腿上,然后,再慢慢移了开去。我的耳边,只听见池华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再无其他的话语。
难以抑止的酸楚,涌上心头,我默默祈祷,贤之,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终于告一段落,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门被打开的“扛当”声,惊起了每一个在手术室外默默沉思着等待的人们。我们都快速起身向医生围过去。
王轻云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面色苍白,带着颤音,急声问到:
“医生,请问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我屏气以待,等着医生的回答,天堂或地狱,是不是,就在这一刻呢?
彷徨之际,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我侧脸,池华的脸上,满是倦容,却依然露出宽慰我的温暖笑容。我想要回以微笑,可是唇角的肌肉,太过僵硬,怎么都不能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我只是紧紧地抓住池华的手,仿佛那是我唯一的依托。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因为一般来说,脑部的创伤,后遗症很难马上确定。至于背部,轻微骨折,问题不大。”
我久久地紧崩如琴弦的心,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松了一口气,也听到其他人,如释重负地说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医生,请问我们可以去看望病人吗?”章伟激动地询问。
“病人现在还没有苏醒,而且需要绝对地静养和休息,所以,现在只能有一位病人家属去看望,而且,不可以待很久。”
“医生,我是病人的女朋友,让我去看望一下病人吧。”王轻云焦急地恳求。
医生点点头,说,
“好。待会护士送病人去加护病房时,你就跟着,护士会告诉你注意事项的。切忌,不可过久,和过吵,以免影响到病人的病情。”
王轻云忙不迭地点头,一个劲地说谢谢,而我静立在一侧,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谢谢你医生,也谢谢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谢谢。。。。。。”
贤之静静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出了手术室,身上盖着洁白地刺眼的床单,只露出头和一双手,我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而王轻云却早已冲到了病床边,握住贤之的手,晶莹的眼泪,承受不了重量,而簌簌落下,轻声地、深情地呼唤着贤之的名字。
我望着这一幕,有种麻木的疼痛,而在贤之经过我眼前的那刻,我看清了贤之的面庞,苍白无血色,双眸紧闭,一如我在宴会厅晕蹶前所看到的他的模样,我的心被重重一击,想要放声大哭的欲望,忍也忍不住,可是,又必须忍,我无意识地抬起右手,咬住手背,可是,一瞬间,我的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抓开,我惊鸿一瞥,入眼的是池华沉痛的眼神,然后,我就被侧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被深深地埋入其中,闻着这熟悉的温暖气息,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再次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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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医院的门口,我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缺氧的脑袋,仿佛又有了些生气。
池华去取车了,而章伟回绝了池华要送他和kelly回家的好意,径自叫了出租车过来,现在也正在等着出租车的到来。
Kelly好心地嘱咐我多休息,而章伟却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讥削又痛心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我,我琢磨不透,忍不住,开口问到,
“章伟,王轻云说,贤之三年前差点死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但是,廖薇薇,你现在还觉得是贤之变心抛弃你吗?如果你能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也许你就能更明白些。”
语落,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身边就响起一声不重的车喇叭声,我扭头一看,池华已经取车过来,正从摇下的车窗内,招手要我过去。说不上什么原因,那一刻,我感觉一阵心慌,连忙抛下重重疑惑,和kelly、章伟道别,上车离去。
*
回到家中,洗完澡,吃过药,我就上床睡觉了。药片的说明书上,明明写了服药之人会有嗜睡倾向,而我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王轻云的话,章伟的话,贤之的苍白脸庞,都在我的脑海中翻腾打转,片刻不可离开。
终于,我打开床头灯,坐起身,发呆半饷,然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首饰盒,打开盒盖,移去上层,在下层找到某个暗格,轻轻一拉,深紫色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串钥匙,一共四把,旧旧的古铜色,黯淡如往事。
将它取出,放于手心,我凝神相望,轻盈之物竟也有千斤重,压在我的心头,喘不过气。慢慢握拢,紧捏成拳,钥匙的齿轮压入我的肌肤,疼痛一丝丝地渗入心口,那痛逼得我闭起双眼,而一滴泪依然悄悄地滚落,心中的声音说着:
“池华,对不起,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做不到逃避和忘记,我想知道真相,只是想知道真相,对不起。。。。。。”
下定决心,我就下床,换衣,准备停当,悄悄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夜色深沉,而月光却还是浅浅地露着影子,留给屋内一丝亮光,而且奇异地有着一点猩红亮光。
我定睛一看,池华正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比凄冷的月光还要孤寂,而那点猩红亮光是他指间点燃的香烟。
我的目光随意一转,发现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零落了好几个烟头,我心中一痛,知道我不爱烟味的池华,从不在家抽烟,即使带着烟酒味应酬回来,回家的第一件事,也必定是去沐浴更衣,然后才会带着清爽的气息靠近我,而今晚,他却。。。。。。
有一瞬间,我想要悄然退回房中,可是,不知道是我落下的脚步重了,还是我的呼吸声变粗了,池华忽然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而我,无从逃匿地落入了他的眼内。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而我的心也紧紧地一缩,月光冷冷,无言地照着静止不动的我们。
好一会,池华轻柔开口,说到:
“Vevay,我陪你去吧。”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辩不出任何意味,而我的身子却忽冷忽热,柔软的心,仿佛被丢弃在荒芜的沙滩上,被坚硬如石的沙砾细细磨着,疼痛一点又一点,一重又一重地加深。
不需要特别指明,我也知道池华说的陪我去,是指陪我去我想去找出真相的贤之住处。原来,他也听到了章伟的话。
我阖目,声音微弱,
“池华,我可以自己叫车去。”
“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睁开眼睛,丝丝月光印入他清冷的眸中,满脸的疲倦,可是眼神却又无比的坚持和清明,我蠕动双唇,想说“我不想去了”,可是,一望见他眼内的了然,却又无法自如地说出这句带着欺骗性的话语。
这一刻的沉默,使得时间不只是停止凝固,更像是腐朽死去。
在那一刻,我终于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
“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