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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转道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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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邙到京城,只要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出了安王的封地,再穿过东郡、陈留、阜阳,最后在颍川落脚,便可直达京城。
蒋栩刚在颍川的驿站落脚,却突然变了卦。在入京前,她要转道去一次荻城。
颍川在京城东北方,荻城却在京城南方,若想在入京前去荻城,便只能从睢阳借道,再转道荻城,相当于围着京城绕了大半个圈。
蒋栩在北邙军中说一不二,此次随行的又是她的嫡系天策营,无人对蒋栩的决议有什么异议,唯一有异议的王使者的话并没有人听,他的护卫在去北邙的路上就被突袭的山贼、山匪杀了一半,在蒋栩入京的途中那些山贼山匪的数量突然间又翻了一倍,蒋栩“自顾不暇”,于是王使者身边剩下的那一半护卫也折戟在半路上。
如今王使者身边安排的都是蒋栩的人,他固然想早日回京,不愿意横生枝节,奈何人言微轻,蒋栩行事独裁风格严重,王使者人还没到蒋栩面前,命令便已经传遍了整个随行队伍。
“当年夷族没有从阜阳颍川这条路进军京城,在攻下陈留之后转而绕道淮安,再从绍庆攻至荻城,绕了一个大圈。”蒋栩在指着地图,在陈留处勾了个红圈,又用将夷族的进攻路线用黑笔画了出来。
荻城之战作为安王的成名之战,早在北邙就作为经典案例被剖析过无数次,照影双手合抱,回答出了数次讨论后得出的标准答案:“当年阜阳的主将郑行瑞将军是军中老将,颍川守备军统领俞鸣也不是善与之辈,两人声名在外,夷族无法确保用最快的速度攻下阜阳和颍川。夷族是外族,战线一旦拉长,后备便会出现缺口,僵持得久了,蜀中援军一旦支援上来,北方防线只要有一处能攻下,夷族的战势就会崩溃。所以绕道淮安绍庆,直取荻城,虽然绕了远路,但只要拿下了荻城,京城、阜阳和颍川都是瓮中之鳖。”
“夷族的战略是没有错的,只不过荻城出了一个江恣,硬生生守了三个月,将这盘死局拖活了。”
讨论过千百遍得出的结论没有任何问题,蒋栩将地图收起,斜靠在椅子上,双腿抬起搁在方才放地图的桌案上,姿势说不出的风流恣意。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蒋栩的行为总是会放飞自我,照影知道这通常是她感到疲劳之后才有的动作:“累了就去休息,别躺在这碍我的眼。”
蒋栩:“我还是第一次见丫鬟能当得像你这么嚣张的。”
照影:“我只是以丫鬟的身份在你身边见机行事,你难道真指望我像那些矫揉做作的女人一样捏着嗓子说‘郡主可是累了,奴婢伺候你上床休息吧’。”
她话音一落,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灯火摇曳了一下,门外闪过一个影子,不一会,流光推门进来,边走边说:“跟着王世从的人都处理过了,果然有京城里的人,我特意漏了个消息,郡主此次转道荻城的事第二天京城里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明日天策营大部队依旧驻守颍川城外,三百北邙军护送安王遗体出发去睢阳。”
“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吧?”
“郡主放心。他们的暗线里有个叫陆祥的人,这人表面上的身份是颍川东三街卖瓜果的小贩,他对门有个卖豆腐的女人,姿色还不错,两人长年累月看对眼了,卖豆腐的女人曾送过他一个玉佩,被他珍重地挂在胸前。那块玉佩正好挡在心口处,被一剑震碎了,却正好保了他一命,让他跳河逃走,九死一生地把消息透露出去。”流光走进里屋,看到蒋栩如此大方不羁的坐姿愣了片刻,“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想必郡主也累了,天色也不早了,郡主还是早日歇息把。”
蒋栩和照影不约而同地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
“矫揉做作的女人”流光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照影猛地摇头,用杀死人的眼神射向蒋栩,后者无视掉照影,一脸揶揄:“你当丫鬟还挺像模像样的。”
流光心细,光看两人的动作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也不生气,只道:“可是照影说了什么,她在天策营里放纵惯了,郡主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言下之意是她也不会和照影一般见识。
照影摸了摸鼻子,老实得像根木头一样立在旁边。
日已西沉,颍川城东三街各种摆摊的小商小贩都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卖豆腐的女人是这条街上最有姿色的女人,街上有个以写字卖画为生的老书生给她起了别名叫“东三街豆腐西施”,简称“豆腐西施”,这一整日她都望着对面空着的摊位心事重重,以往阿祥哥总是会在那卖瓜果,可今天直到收摊,阿祥哥的身影都没出现过。
豆腐西施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想阿祥哥是不是出事了?还是生病了?自己要不要去阿祥哥家里看一眼呢?
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盲目而犹豫不决,豆腐西施一边想着自己要有女人的矜持,一边又克制不住地担心阿祥哥的安危。
她伸手摸了摸插在头顶的簪子,簪子是镀金的,做工不算精细,但对小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个奢侈品了。那是她送阿祥哥玉佩时,阿祥哥给她的回礼,是两人的定情信物,从那天起她在东三街卖豆腐时都会带着这根簪子。情爱最终战胜了纸老虎般的矜持,豆腐西施收拾完摊位,往阿祥哥家走去。
阿祥哥家的灯是黑的,豆腐西施推了推门,发现门虚掩着并没有锁上,她一推就推出条缝来。
天色已经全黑了,豆腐西施一边摸索地走着,一边小声地喊道:“阿祥哥。”
没人回应。
一道黑影猛地闪过,豆腐西施被吓了一跳,正要高声尖叫,嘴巴却被一双厚实有力的手给捂住,整个人被推到墙上压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豆腐西施挣扎了起来,却无济于事,是谁在这里?阿祥哥出事了吗?她要怎么办?豆腐西施的内心愈发地绝望,却听到制服住她的男人轻声道:“别叫,是我。”
声音很熟悉,豆腐西施停住挣扎和尖叫,仔细看去:“阿……阿祥哥!?”随后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小声惊呼,“阿祥哥你受伤了!”
“小声一点,我没事,是以前的仇家,已经解决了。”死里逃生的劫后余生感让陆祥心底生出一股庆幸,他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女人,心想:我差一点就要见不到你了,还好上天保佑。
他抱住豆腐西施,喃喃道:“还好有你,有你送的玉佩。今天以后,我们可以安心地过日子了。”
豆腐西施不明所以:“阿祥哥,你的伤怎么办?”
“没事,你帮我去西街的松鹤堂——就是颍川最大的的那个药铺,去那里帮我取点药回来就好。”
“可是我不认识字,也不知道要取什么药。”豆腐西施惴惴不安。
“我写张药方给你,你转交给松鹤堂的掌柜,就说是东三街的阿祥哥来取药了,他会把药打包好给你的。”
“好……我、我这就去。”豆腐西施的内心极度不安,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字条被阿祥哥放进一个封口的布袋里,豆腐西施一路小跑出东三街,来到一个人烟罕至的死角。
她一扫而光先前的惊慌失措,貌美的脸上平静如水,平稳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镊子解开了布袋,展开的字条上不是什么药方,只有一行小字,豆腐西施将这行字牢记于心。随后她慢条斯理地将字条放回布袋,按照原来的样子封好口子,朝着西街的方向走去,又做回了那个无知的、惊慌的豆腐西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