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两不相欠 ...
-
假期的日子像自来水一样“哗哗”地溜过去，转眼九月。
习零在屋里收拾他的课本，这一假期习少校把高中知识学了个透。前世他并没念过高中，从部队考了军校，后来在猎豹，为了一个任务用近半年的时间掌握一门语言基础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三十岁的军人经营学习能力不是盖的。
李磊的声音从楼底下传上来。“习零！”
对于朋友惯用的“楼下召唤法”，习零挺无奈地笑了笑。
打完球习零被拉去买文具------虽然两个“大男人”逛街看起来很诡异。
买完东西往家走，习零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跟在李磊后面晃荡。
天色将晚。
抄近道往大院走，刚到巷口，另一侧拐出来的人让习零和李磊都是一愣。
谭明辉。
少年瘦的可以，宽大的t恤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他单肩背了一只黑色的书包，看起来非同一般的分量把他的一边身子压得有点倾斜。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不知哪次留下的淤青。
姓谭的小子是跟着父亲调动过来的。院子里的孩子们本就欺生，更何况谭明辉初来乍到就被孩子头习零处处针对，自然也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表白事件”之后习零不再去找他麻烦，但并不代表谭明辉的日子会从此好过。
习零微微挑了眉，看着那个少年明显戒备的反应，以及，看向自己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厌恶。
------这么讨厌他呢。
习少校有点无奈地扯出缕不易察觉的苦笑来。他心下清楚，这叫谭明辉的孩子从不曾做错过什么，从始至终，错的都是那个混蛋习零。
李磊皱起眉头看着不远处明显也因为这突然遭遇而停下脚步的谭明辉。他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会毫无理由地讨厌这个有点沉默又倔强的孩子。他不想看见谭明辉再被自己的朋友压在身下揍得鼻青脸肿，虽然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个谭明辉。
“杵在那儿干什么？！有毛病啊？！”声音是呵斥和厌恶，李磊却仿佛不经意地挪了下脚步，恰恰堵在了习零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然后他听到来自背后的嗤笑。
习零从后面走上来，绕过他好心的朋友，唇角微勾。李磊不确定那是否是一个愉悦的弧度。
“好久不见啊”
挺平淡的语气，听得李磊和谭明辉齐齐一愣。
习零上下打量着谭明辉。的确是挺长时间没见了，久到三十岁的习少校早忘记了这个少年的脸。尽管正是这个男孩让他的生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转折。
谭明辉可不知道习零此时“故人重逢”的复杂心情，他警惕地看着对面两人，手指用力地抓着书包肩带。
习零自认为他的笑容还是挺有亲和力的，可显然无论他的朋友还是“敌人”，都不这样想。
李磊有点紧张地看着习零，声音压得很低：“别跟他动手，小心把脸上那青扣你头上。”
习零挑了下眉笑起来：“我有那么没技术含量？”
李磊不说话了。
习零朝站在墙边的谭明辉走过去。“过两天开学了。”他声音平淡。“也懒得再和你磨叽。”习零耸了耸肩，“以后不常见了，有个了结也好。”
李磊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这家伙今天没发烧吧？
习零扭头冲他道：“你先回去得了，我就一会儿，马上。”
李磊张了张嘴，然后啥也没说地走人，干脆利落。
他不知道习零在抽什么风，不过他看的懂那人脸上的神情。不管怎样，这应该是件好事，无论对哪一方。
习零转回脸去，他在对面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疑惑。
“我说过我喜欢你。”
陈述语气。习少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人嘛，总要为自己的幼稚负责任。算来眼前这人还真是他上一辈子唯一光明正大说出口的“喜欢”。而从这以后，他鲜少有遵从自己爱恨的权力。
只是喜欢而已，但习零知道十六岁自己也是动了真心的。难得的真心。
尽管这懵懂的喜欢让他的生命彻底变轨，尽管少年的脸已经在日后漫长又浓烈的光阴里模糊成路人。
少年不谙何谓爱。
曾经谭明辉这三个字只是一个节点，一个转折，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谭明辉盯着习零，对方的话音一落，他像被针扎了一样动了动，看起来浑身不自在。但却没有移开目光。
他没忘记，眼前这个说“喜欢”自己的人，曾无数次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和自己同样性别的男人，敌人。
习零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道歉。”
追根究底，前世到底是他欠了谭明辉。甚至他没有机会去弥补，也弥补不了。为自己少年时荒唐的喜欢道歉，总比用之后的年岁来忏悔划算得多。
谭明辉被这句话弄得一愣。
------需要？不需要？
习零唇角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声音依旧很平静，跟他下面说的话形成了一只诡异的对比------
“如果还想打，我奉陪。”他忽然笑了一下“就咱俩。”
------我欠你的，我还。
谭明辉用看怪物的眼神审视了习零几秒，然后开口，声音里好像带了冰碴子：“不必。”
习零微笑了一下：“那，再见。”
谭明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比他高一头的少年转身离去，步伐平稳肩背挺直。
削瘦的少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抓紧了书包带的手指节泛白。
九月一号对于学生来说并不是个美好的日子，当然，某个从十六岁就基本与学校绝缘的家伙不算在内。
三中是全市最落魄的学校，还真是“不负盛名”。无论是从生源还是从环境上。
习零拎着包在校园里溜达，报名处里依旧是人头攒动------很多不同颜色的，各式各样的，勉强可以被视为人体一部分的，头。
校园已经很老旧，劣质的黑油漆栅栏，摸上去坑坑洼洼冰凉且咯手。操场是红砖地，勉勉强强的四百米跑道。四层高的教学楼，以及有点斑驳的鎏金大字“勤奋，治学”。
教学楼的对面就是片小树林，槐树。八月的槐花掉了一地，在地上留下黏腻的汁液，踩着还觉得粘脚。
习零拍拍树干。他更喜欢杨树。
“滚，别在这儿唧唧歪歪的散了就是散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挺大声的一句话，带着少年的粗粝直冲进习零耳朵里。
习零刹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几棵树的空隙里一个染了黄头发的男孩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对面是个姑娘，长发及肩，却也是染了颜色干枯而营养不良的养子。
“你不喜欢我了？”
“啊，是。”
“为什么？”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问来问去有意思么？！腻了、”
“行，郑航，你别后悔！”------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姑娘从黄头发男孩对面跑开，看样子气得不轻。浓重的烟熏妆底下有张清秀的脸，眼睛里是恼恨的泪光。
习零闪身避开直朝他这边撞过来的女孩，咧了咧嘴。他可没有窥视人家隐私的习惯，不过现在解释貌似起不了什么作用。
------黄头发的男孩怒冲冲地走过来拎了他衣领，“看什么看，好看吗？！”
习零有点无奈地笑笑，“对不起，不小心撞上。”
“不小心？！”男孩一脸怒意地看着眼前人挺无辜的笑容，竟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习零拿开对方揪着自己领子的手，耸耸肩膀。“怎么就分了，那女生挺伤心的。”
男孩冷冷看着他：“干你什么事？！”
习零一笑：“无干。”他仍旧保持笑容。“当我没说。”
黄头发一阵气节。对面的男生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力使不出，憋气。
郑航是C区一片的混混，混得不好不坏，“小有名气”谈不上，但吓唬几个普通学生倒还富于。
习零认得他。
其实这事挺奇怪的。谭明辉长得什么样子他都忘了，郑航的脸却在他看到少年的同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算不得相识。他家在G区，同C区的混混没什么交集。除了听过名字，他甚至没见过这个人。
直到三十岁那年，他回过一次家，在街口的拉面店里坐了十几个小时。面店的老板是郑航。彼时他是个瘸了一条腿的男人，自父母那里继承了小店，已经结婚生子。早没有了当初的“混账”模样，殷勤地端来面就在旁边坐下，显露着一个热心小老板对“远方来客”应有的好奇和探究。
习零微微眯了下眼。眼前一身痞气的少年和很久以后一脸沧桑的面馆老板有着同样的眉眼，却相去甚远。
陌生又熟悉。
郑航瞪眼看着习零：“新生？”
习零点头：“是啊。”
郑航音量又加一倍：“你笑什么？！”
习零微微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你呢？”
郑航倒被噎了一下：“跟老子比起来你还嫩得很------”他其实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把这个屡次冲撞自己的高一新生揍一顿。是因为他那个奇怪又欠扁的笑么？
“习零。”言简意赅，听起来像是自我介绍。
黄头发的男孩看了“新来的”少年几秒，恨恨地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莫名其妙！
习零在原地站了一会。一条“吊死鬼”从眼前垂落下来，男孩伸手弹断空气里极细的丝，看着小虫掉在地上，卷曲着身体挣扎了一会，然后慢慢爬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两不相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