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细品

5、寻人（一）

　　“母后说我可以回去了？”

　　黎悠惊讶的看着来传话的上官婉儿，她还没想好怎么去向太后说好话赔罪和解，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吗？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年纪差不多，十分美貌且举止从容。不同于太平那种张扬华贵，艳光四射的美貌，她的容貌优雅而细腻，身上由内向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若不是脸上一块多少脂粉也掩盖不住的黥痕揭示出她那与众不同的身世经历，旁人必然会笃定这是个温柔斯文的娇柔女子。

　　“是啊，太后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才留公主在宫中暂住，现在公主已经在宫中住了好几日，也该回自己府上去看看才是。”

　　黎悠起身，“我和你一起去见母后，向她谢恩。”

　　上官婉儿温和一笑，“好啊，太后这个时候应该正好有空闲，公主去和她说说话再出宫，太后一定高兴。只是我还要去陛下宫里替太后问两句话。”

　　“那我也一同去看看四哥好了。”

　　太平和她的四哥睿宗李旦一直感情很好，隔段时间太平就要去陛下宫中坐坐，兄妹两个闲聊一阵。最近因为薛绍的事情，太平已经很久没顾上去看她的四哥，也该去探望一下。

　　黎悠自己有个弟弟，因为嫌爸妈只爱弟弟，重男轻女的太偏心，黎悠对弟弟有很强的排斥情绪，所以姐弟两个不怎么亲。

　　现在冒出了一个从小就亲厚的皇帝哥哥，她觉得还蛮有意思。

　　唐睿宗李旦是个聪明人，豁达自如，很会随遇而安，并不因母亲武则天将他当个傀儡拘在宫中就怨气冲天。

　　见到许久没去看望他的太平公主就微微笑着调侃道，“太平，朕正要去找你呢，你倒自己来了。这正好，我问你，我儿子哪里惹到你了，你昨天要把他教训得大哭着回来？”

　　黎悠脸红，瞄一眼旁边的上官婉儿，“四哥见谅，我那不是故意的，我昨天对楚王说他给自己新起的小名阿瞒很不好听，他不乐意，和我辩了半天，最后没有争辩赢，所以才气哭了。”

　　“噗哧。”太后不在面前，上官婉儿没有丝毫委屈自己的意思，想笑就笑，“楚王才四岁，论讲道理，十个他也讲不过公主啊，公主这可是欺负小孩子了。”

　　“唉！”黎悠被人笑话了只能无奈叹气。

　　上官婉儿是太后身边的近人，轻易得罪不得，被她笑话两句就笑话两句吧，反正也笑不死。

　　黎悠从来都不是强硬的人，这辈子做过最强硬的一件事情就是硬赖着嫁给了霍锦言，婚后面对着挑剔的婆婆，骄横的小姑，她的忍功越发练得一流了。

　　李旦挑眉看看自己的妹妹，有些奇怪太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度。

　　上官婉儿道，“陛下，太后问岑长倩尚书是不是来宫中见过陛下了？”

　　李旦微惊，立刻把心思从妹妹身上收敛回来，端正了颜色答道，“是，前日来过。”

　　估计这宫中的大小事都没有可能瞒过母亲的耳目，什么人来见过自己，说过什么话一定全都有人禀报给太后。

　　派上官婉儿这么来问一句，恐怕试探的意味居多，想看看自己是否老实，有没有起异心的苗头。

　　因此，仔仔细细的将岑尚书进宫来觐见自己时所说的话又如实复述了一遍。

　　上官婉儿听过后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太后就是忽然想起让我来问一句。”

　　黎悠和上官婉儿临离去时，李旦在后面拉了她一把，黎悠落后几步，李旦轻声对她说道，“太平，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些，别为难自己。”

　　黎悠知道他是指驸马薛绍，心头一热，眼圈就有些红，不是为薛绍，而是有感于李旦的兄妹情意，这哥哥自己在宫中也举步维艰，时刻都有被母亲废黜的危险，还能分出心思来劝慰自己，此举实属不易。低头道，“多谢四哥，我知道的。”

　　李旦拍拍她的肩头，“去见母后吧，见她的时候高兴点，可别摆出这样一副脸色给她看。免得又惹母后不快。”

　　事实证明风水轮流转，有黎悠父母那样重男轻女的，就有太平的母亲这样重女轻男的。

　　太平对武则天来说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最宝贝的小女儿。武则天对她的疼爱程度是那几个儿子不能比的。李旦大可不必担心她会再惹恼了母亲。

　　黎悠被太后在宫中拘了数日，她十分能忍，自己还没觉得怎样，太后就忍不住了，主动找了因头出来讲和，看那意思是要哄哄她。

　　“太平，听说你府中的人一直在四处寻找袁天师，你去骊山前不是才见过他一次，为什么又这么急着找他？”

　　黎悠不敢造次，小心答道，“袁天师学问精湛，见识不凡，说起话来字字珠玑，女儿上次与他相谈之后，很受裨益，所以想要再找他来问问命相。”

　　武则天眉宇间露出一点忧虑之色，“星相卜算之道，见仁见智，平日里听听也没什么，只不过要是太沉溺笃信却是要给自己找麻烦。”

　　“女儿知道。”

　　“我听说袁天师和他的弟子李淳风没有走远，还在长安附近，你要是实在想见，那我派人去将他们宣回长安吧？”

　　“真的？”黎悠惊喜，起身谢恩，“女儿谢过母后！”

　　武则天轻叹一声，“你可算是笑了，不就是见个袁天罡吗。”

　　黎悠低头。

　　武则天又道，“你自己算算，你都多久没有对母后露过笑脸了。”

　　黎悠嗫嚅，“母后，您想多了，我哪次对您不恭谨了。”

　　武则天不去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道，“太平，你放不下薛绍，还在为他的事情怪我？可母后这么做是不得已的？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难道真的就能保证薛绍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参与那次的谋逆之事？”

　　“我……”黎悠哑然，她不能保证，以前的太平也不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薛绍被下狱的时候，太平才没有大力出手阻挠。

　　回到公主府后，乳母张夫人笑着迎了上来，“公主你可回来了，我给公主准备了香汤沐浴，晚上还有公主喜欢的乳酿鱼，金钱发菜，葡萄酒。

　　黎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快步穿过庭廊，走进一间挂了帷幔彩帐，雾气氤氲的房子，房中有一个用装饰有莲花纹理的五色砖砌成的小池子，池水温热，里面不知加了什么香料，芬芳沁人。

　　黎悠站定了伸开双臂，让侍女给她脱衣服，“让高公子来陪我。”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这又是‘习惯使然’了。

　　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再把这话收回，张夫人已然笑眯眯的转身而去，“好，我这就去给你叫高公子来。”

　　黎悠硬着头皮下进池水里，不停的对自己做思想工作，谁怕谁啊，这里是公主府，我是公主我最大！

　　问身边的宫女扶凤，“高公子最近都在府里？没有出去过？”暗自希望他今天正好出门去了。

　　扶凤这次没有随她进宫，所以对府里的事情很清楚，答道，“怎么会，公主在宫里住了十几日，高公子哪能十几天都不出门，昨天才应了几个友人想邀，出去诗酒聚会。不过今日应该是得了张夫人提前招呼，哪儿也没去，特意在等公主。”

　　黎悠点点头，高戬这半年来很得太平的欢心，一般找人陪伴时都会叫他，张夫人特意知会他等着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今日能回来是母亲突然放行，连她自己都没能提前知道今天可以回府，张夫人却是如何能够消息这么灵通？又是香汤又是美食还有男人，一样没落下，全都预先准备得周到妥帖。

　　心头浮起一丝不自在，自己还有什么是不在那个强势的母亲掌控之中的？

　　要是原来那位公主在，她自然有一套和她母亲相安无事的相处之道，但自己可没这个本事，浓浓的亲情之中掺杂了强权政治，让黎悠这个本就缺少亲情因此对亲情万分渴望的人浑身不适。

　　在脑中将身边的这些人默默的滤了一遍，最后发现，也只有现在正伺候她洗澡的宫女扶凤才是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人。

　　猛然想起一事，忽得从水中站起，“扶凤，快去吩咐准备车驾！我要出门一趟。”

　　扶凤连忙拿过一大匹柔软的锦帛给她裹在身上，“公主慢着点，您要出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不走远，就在长安附近。越快越好，今晚就动身。”

　　“是。”

　　扶凤让两个宫女过来伺候黎悠穿衣服，她匆忙从去准备出行事宜。

　　她刚离开，高戬就走了进来，见到黎悠正在穿衣服，不由一愣，随即笑道，“哎呀，我来迟一步，公主竟已经沐浴好了。”

　　黎悠心里烦躁，闷闷看他一眼，也不作答。

　　高戬自觉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衣物，继续帮她穿，柔声道，“公主怎么了？”

　　黎悠是忽然想起既然太后对什么事都不肯失了掌控，那这么容易就答应她把袁天师找回来，事前只怕也会做些其它安排。

　　别要提前威慑恐吓一通，等自己见袁天师的时候他吓得什么都不敢说，那可就麻烦了！因此不愿再等，决定这就出长安去，赶在母亲派出宣召的人之前找到袁天师。

　　不想对高公子多解释，只道，“你动作快一些。”

　　高戬含笑道，“遵命。”手下果然加快了速度。

　　一双修长手掌在黎悠身上上上下下的忙碌，俊美无暇的脸孔近在咫尺，探手弯腰帮她系衣带间，两人就能气息相闻，那是一股很好闻的淡淡幽香，不知是高公子才喝过茶还是身上熏了香。

　　黎悠板着脸，努力控制着自己别紧张，别脸红，她现在要是出现这种状况可真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