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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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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一道白光,真穿了。
周济予抱着商有端的腰站在某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周围是一大堆塑料口袋,商有端那个行李箱赫然在列。
商先生抬起头——湛蓝的天空、火热的骄阳、成群的飞鸟……扭过头——土坯的房屋、雕花的木门、纸糊的窗户……低下头——奶油小生般的周济予,正蹲地上鼓捣那些零碎。
商有端抬脚踢踢他,“真穿了?”
“真穿了。”周济予掏出个玉牌,往腰带上一系,又找出把折扇,“唰”打开,扇面泛黄纸张破损,直接扔到路边,换一把。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商有端扯着他的衣领拽了起来,“叫那个病秧子快点把我弄回去。”
周济予被他勒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憋得通红,慌忙拽着衣领说:“商先生,您忘了?我表哥被您吓着了,就我对他的了解,这会儿铁定在睡觉。”商先生皱眉,小予堆上笑容,拍拍他肩膀安抚,“既来之则安之嘛,您不是心情不好吗?好好玩儿,回去的时候给您父母带点全天然无污染的茶叶,给您爱人带点绮罗锦缎,给您孩子带点绣了花的足球雕了图的拨浪鼓,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何乐而不为?再说,就三天,很快的,说不定您尝出滋味之后会成为回头客。”说完,翻出块绣花手帕塞进袖子里。
商先生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后背,过了很久,问:“你经常穿越?”
“不常,业务考察的时候,各朝代转了一圈儿,发现明末最合我脾气。”
商有端叹了口气,往墙上一靠,抱着胳膊托着腮。
周济予往腰上挂上香囊、扇袋,站起来手搭凉棚瞧瞧太阳,掀起袖子看看手表,嘀咕:“北京时间晚上八点五十,现在是几点啊?”
“你穿成这样居然还带着手表?”
周济予呵呵笑了两声。
商先生在墙根下捡了根树枝,问:“你往电脑里输的是几月几号?”
周济予傻愣愣地看着他拿手指量树枝的长度,茫茫然地答:“公历六月十号,农历……”扭头四顾,见人家大门上挂着艾草和菖蒲,说:“端午节刚过。”
“这里是南京?”
“官方名称应天府,民间俗称南京。”
商有端“嗯”了一声,把树枝折断,往地上一竖,“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到一点三十五之间。”
“啊?”周济予瞠目结舌,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拨手表调时间。心说:现如今□□的素质都高成这样了?用得着这么专业吗?
“走吧。”
周济予一把抓住他,全身比划了一通,笑问:“您穿成这样是去娱乐谁?”
商有端挑起眉梢,掏出香烟,打火点着。
“您等一会儿。”周济予说完拐出巷子,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回来了,抱着一大包衣服,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我刚才考察过了,出巷子不远,有个公厕,要不您上那儿去换?”
“公厕?明朝有公厕?”
大惊小怪!宋朝就有了!周济予对着脚尖偷偷撇嘴,“何止啊!过不了多久,您还能发现专业的环卫工人、公共浴室、路灯……”
商先生没说话,脱下西装衬衫,开始换衣服。
周济予甩出一张纸,递到商有端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什么?”
“收据。”
“七两四钱?”
周济予摸摸下巴,满面笑容地说:“商先生,我已经挑最贵的给您买了,饶是如此,我仍然不满意,根本就衬托不出您英明神武的风采,真正的缙绅士大夫谁穿街面上买的衣服啊,您说是吧?”
“少打马虎眼,直奔主题。”商有端抓着衣襟不知道怎么穿,周济予走上前来帮他拉衣襟系带子,嘴里没闲着,“不瞒您说,来之前,我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5斤银子,按明朝计量单位折算,约等于65两,就购买力而言,经学者研究,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600到800人民币。”
“所以?”
“所以,”周济予微笑,“您现在的整套行头大约价值4400到5900人民币。”
商先生沉吟片刻,“你在偷换概念,七两四钱大约是65两的九分之一,按现代银价计算,只值一千多人民币。”周济予一愣,呵呵讪笑。商先生捡起西装,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递过去,“密码是……”
“六个零。”周济予替他说,笑眯眯地接过来,翻出玉牌、折扇、手帕、香囊、象牙坠、扇袋……一一给他佩戴上,顺手抓了把花椒塞进香囊里。
于是——
俩人往一起一站,瞧上去多赏心悦目啊,俩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如果商先生的表情能柔和一点的话。
但是——
如果俩贵介公子把折扇插在脖子边,抬着花椒、拎着衣服、拽着拖箱,某书生嘴里叼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正宗缅甸老坑玻璃种手镯,这情形……
在巷子里九拐十八弯,终于上了街面了,商先生左右打量一番,青石铺路,车水马龙,旗幌招展……推独轮车的、招摇过市的、贩卖人口的……算命的、卖药的、闲逛的……男人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衣衫褴褛,女人则一律灰头土脸,鲜少清丽者。自言自语:“果然穿了。”
周济予闷笑,“要不您找找看?或许能找到摄像机,这里说不定是横店。”说完,没等商有端发话,径直跑到街对面,“我去找辆出租车。”
所谓出租车?——其实就是驴车。
车夫跳下来,整衣理服对商先生深深一礼。商先生挑起眉梢看向周济予,小予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车夫郑重其事地也说了一句,商先生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商先生问:“你说了什么?”
周济予侧头耳语:“多礼了。”把花椒搬上车。
“我为什么听不懂?”
“扬州话。”周济予拍拍旁边的空位,“商先生,我们先入住酒店。”
商先生上车,“南京人说扬州话?”
“明朝的官话,现在的扬州方言最接近当时的官话。”
商有端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翻译。没好气地问:“到了明朝我仍然听不懂,跟去唐朝有什么区别?”
周济予一拍脑门,表现得恍然大悟,“忘了问了,您要是闽南人的话,您或许能听懂唐朝长安话。”
商有端简直无语至极,掉过脸去,欣赏难得一见的古代风土人情。其实,古代人民也在欣赏他呀,衣服穿成那样的,车子却坐这样的。
功夫不大,在“陈家老店”门口停下来,店主人——陈老汉,一个精明的中年人,慌忙迎出来,一揖到地,周济予拱了拱手,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指挥人手往店里搬东西。
陈老汉毕恭毕敬地走到商先生面前,深深一揖,弓着腰就不起来了。
周济予看着他皱眉锁额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促狭地说:“您要学会习惯!您要是想端着官员高高在上的架子,就昂首阔步走过去,用不着理他。您要是想展现一下谦和温润的儒家风范,拱拱手就完了。反正都能配得起您这套衣服。”
商先生拱了拱手,但是,不成想,店主人脸色突然大变,站直腰,往旁边一退,面无表情。
商有端纳闷,问周济予,“怎么回事?”
“您行错礼了,拱手礼是右手握拳,左手在外,您正好反了,知道这表示什么吗?”
“什么?”
“表示,他们家死人了,你在向他道丧。”
商先生懊丧,刚想道歉,周济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摆摆手,“用不着!”拖着他走进后院,“商先生,您要明白,您现在在明朝末期,虽然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您穿着这身行头,肯定处在金字塔的顶端,是社会的精英阶层。中国老百姓历来敬仰当官的,更何况,他只是个下层商人。”
“你倒是很适合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
周济予仰天打个哈哈,算是混过去了。
商有端打开房门,屋子中央一张条案,案上陈设紫砂帽顶,上悬玄色布巾,正北墙壁上挂着副松鹤图。
周济予说:“这老板极有可能在青城山当过道士。”
“你可真够专业的。”商先生走进屋子,“我住这间?”挑起门帘,后面是卧室。
“商先生……”
等了片刻,没有下文,商先生转过头来,周济予接着说:“您要不要倒时差?虽然大太阳照着,不过这会儿应该快晚上十点了。”
没等商有端说话,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俩人一愣神,紧跟着,此女嚎啕大哭,连哭带说,惨烈无比,没一会儿,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刚平静没半分钟,劈里啪啦一阵抽打声,“嗷”一嗓子,这女人又哭上了。
俩人面面相觑。
周济予一把拖过店主人,问:“怎么回事?”
陈老汉说:“隔壁是裁缝店,店主人终年在外经商,婆媳守家,婆媳不和,时时打闹不休,这婆婆泼辣无比,唉……难啊!”
周济予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扯到墙角边,一指商有端悄声说:“他是京城贵公子,住你家天天听哭天抢地?”
“公子,要不换到西边?”
“东贵西贱,你这是骂谁呢?”
“呃……如何是好?”
周公子笑了,“三钱银子一天!”
老汉没敢直截了当地翻白眼,拱手行了个礼,偷偷斜了商有端一眼,心说:世家公子?畜生!
周济予终于心满意足了,走回来拿普通话翻译了一遍,当然了,讹诈店主人肯定不能说。
周济予出门,商先生问:“去哪儿?”
“去买毛巾梳子肥皂牙膏牙刷。”
商先生一愣,“嗯”了一声,话音未落,隔壁又一声嚎哭划破长空,一个尖锐的女声跳脚大骂,即便是扬州方言,商先生依旧听懂了“偷汉”两个字。
商有端率先出门,“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