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重阳赏菊意外生 ...
-
时日荏苒,匆匆之间已是九月,再过几日便是重阳,届时登高临远、共赏妙菊,应该算得上是一年中少有的美事。
自打崇尧冲灵帝服了软,灵帝的心情也一日日好了些,就连中秋那日崇尧偷偷溜出宫去玩耍也没有跟她计较。
只崇尧自宫外归来,神情间却多了几分萎靡,终日精神不振,不知究竟是为了哪般。
灵帝这一颗心,在外是装着朝政天下,在内就全归了崇尧一人,这小祖宗不开心,他也高兴不起来,故而泰昭殿四周的气压也不高。
明日便是九月初九,灵帝与崇尧共进午膳之时想起一件事儿,便道:“崇尧,朕让司织局给你新做了一套衣裳,搁了好一阵子了,你下午过去试试,若是合体合心,明日就穿着它和朕去祭天。”
崇尧皱了皱眉,嗯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她对衣裳首饰没什么兴趣,每日早晨起床时都是迷迷糊糊的,婢女们给她穿什么那就是什么了。灵帝跟她不一样,对仪表姿容要求甚高,若有一丝不妥,他心里都是会不舒服的。
如是,待午膳用毕,灵帝牵着崇尧就去了司织局。
原本呢,灵帝只要让下面人知会一声,那衣裳很快就能被送到泰昭殿,只不过他想着深秋将近,该替崇尧物色几件冬衣了,便干脆亲自驾临了。
司织局的人见了灵帝也不慌乱,这些年灵帝常常来这边挑织品绣品,诸人早已习惯。
说到这个,崇尧还真是有些没心没肺,她以为每月到了时候便有人送来新衣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殊不知她身上穿的用的,每一样都是由灵帝亲自挑选物色。
在崇尧的衣食住行上,灵帝有着惊人的控制欲,就算是崇尧偶尔才涂的胭脂,那颜色质地也是由他来决定,绝不假手于人。他心里有种颇为扭曲的想法,仿佛那孩子身上多一件他看中的东西,她就多出那么一点,而那多出来的一点又全然属于他。
崇尧哪里知道灵帝这般诡异的想法,只乖顺地跟在灵帝身后,也不去东张西望。
司织局里各种颜色花式的料子应有尽有,若真是想细细挑那还真是无处着手,好在崇尧犹爱黑、红、紫三色,其他颜色几乎不穿,灵帝在下手的时候也方便。
这一次司织局拿出来的是件朝服,与从前的那些都不一样,是被改了款式的,宽大的广袖被紧收了,穿上去活动起来利索很多,崇尧甚为满意。
待崇尧穿好锦袍,灵帝拿起盘子里搁着的那件纱衣,给她罩上了。于是那原本来太过匠气的衣裳顿时添了几分轻盈,很是好看,灵帝自己都不由得点头。
司织局的掌印太监见主子满意了,顿时稍微舒了一口气,现在他只要担心御史大人会不会来找麻烦就好。
除了外头的纱衣,黑底镶金绣流云祥瑞、蛟龙出水的朝服与灵帝的龙袍极其相似,若不是蛟龙四爪,金龙五爪以及袖口大小略有出入,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御史大人见了肯定是要生气的,若是礼部尚书也跟着计较起来,这小小的司织局恐怕就要有大难了。
崇尧也发现了自己这身衣裳的异处,仰脸看向灵帝,道:“父皇,这衣裳跟您的龙袍好像!”
灵帝摸了摸她的脸蛋儿,道:“不好吗?你不是一直念叨朕的龙袍好看吗?”
崇尧弯了弯眼睛,道:“确实好看。”
见她自己上下打量着身上的锦袍,灵帝又道:“你不是不喜欢脑袋上插凤钗吗?朕那儿有一顶束发金冠,回去以后拿给你看,这样咱们崇尧就跟父皇一样了,喜欢吗?”
崇尧美滋滋地点头,道:“这回太子哥哥要气死了,哈哈!”
何止是太子要气死了?恐怕凤栖宫那位皇后娘娘也要呕血了吧!孟平不由得腹诽起来。
灵帝见崇尧如此高兴,便使了个眼色给孟平,意思是司织局众人皆有重赏,孟平立刻就溜下去交代帝王暗示的事宜了。
小祖宗终于高兴起来了,灵帝的心头也是一轻,顿时觉得这九月的天气甚好,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崇尧欢喜地带着新衣服回泰昭殿了,灵帝让她小睡了片刻,直至未时才将这孩子从自己的龙榻上挖起来。
崇尧嗜睡,真要睡着了便是昏天暗地、无知无觉,被叫起来依然意犹未尽。
灵帝见她还是懒洋洋的,便道:“再不起来,那顶金冠你就别想要了。”
这下崇尧的瞌睡全跑了,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浑圆,颇有些要哭出来的意思。
灵帝替她整了整衣襟,拉起她便朝八宝阁走去。从上方取下一只木匣,灵帝将其打开,交到崇尧手里,道:“这是朕十四岁离开长安去北疆的时候先皇御赐的束发金冠,你可得好好看看。”
小小的金冠上有麒麟踏火,前端嵌了一颗拇指大的猫眼石,莹莹发亮,崇尧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将那束发金冠取出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崇尧不肯定地问:“父皇这是真的将它给崇尧了?”
灵帝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傻丫头,朕将你这孩子宠了如许年岁,何时曾骗过你?”
崇尧还真是极其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的确,父皇未曾骗过崇尧。”
次日,当灵帝牵着身着锦袍头戴金冠的崇尧出现在众朝臣的面前时,原本还有些悉悉索索、窃窃私语的人群一下子沉寂了,空气中也隐隐然透出几许死一般的沉重。
天子出宫祭祀,整个禁宫护卫营都出动了,禁宫护卫长冯司赋站在最靠近灵帝的地方。
左凌殿亦是隔得不远,与崇尧不过相差十几步。当他看着那两道皆是身着乌金锦衣的人影靠近之时,一种类似于嫌厌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胸腔。当真是碍眼,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
且看那二人,一个高大矫健、修长挺拔,衣衫猎猎无风自动,睥睨之间苍生臣服,端的是帝王姿态高高在上,另一个玲珑妩媚、婀娜矜贵,衣袂翩跹宛若蝶舞,顾盼之间勾魂摄魄,正是那美人初成艳光四射。
明明是两个精彩绝伦、极度相配的人,站在一处却叫人难以生出喜悦赞赏,尤其是那护国公主,虽然是作男儿打扮,却还是艳若桃李、美绝人寰、恍然如妖,真是有些奇怪。按捺住心头那一丝异样情愫,左凌殿收敛了心神,观察起周遭众人的脸色。
太子殿下蹙眉,太傅大人瞠目,御史大夫结舌,礼部尚书呆滞,另有诸人痴痴呆呆不可置信,又或大惊失色站立不住,总之,各人表现精彩纷呈、花样繁多、皆有特点。
陛下这是怎么了?竟然在重阳祭天之时让公主穿成这样,这不是存心让诸位大臣以及皇子们心里不痛快吗?左凌殿对灵帝这种举措很不赞同,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丞相大人吸引住了。
丞相大人算得上最沉得住气的一个臣子了,在这种时候,他依旧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
左凌殿不禁觉得奇怪:虽说丞相大人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但两个月后太子殿下可就成了他的女婿了,他怎么一点也不急?不但不急,他那垂首而立的姿态里似乎还藏了点阴谋算计,若有所思的样子颇有深意,简直就是在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冯司赋在怡芳楼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又在耳边重复,左凌殿忽然想起丞相大人与禁宫护卫长的关系,心里冷不丁就是一寒。
温冯两家世代交好,丞相大人又是冯司赋的干爹,这样亲密的联系,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丞相大人八成也是知道的。
祭天的队伍已经启程,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整整齐齐地朝前迈进,左凌殿一边跟着队伍,一边强迫自己不要在某些问题上想得太深,毕竟,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是一种罪过。
祭天的过程非常顺利,待到下午,灵帝就携众人回宫了,还给诸位大臣们放了个假,好让他们有时间跟家里人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崇尧跟随灵帝一道在御花园赏菊,由于众妃嫔吵吵闹闹,弄得她太阳穴都涨得一突一突的,就央求灵帝放她回慧德殿。
灵帝体恤她累了一上午,故而点了头,让孟平送那小祖宗走了。他自己是不能走的,太后皇后众妃嫔皆齐聚一堂,他要是为了陪伴崇尧而一走了之,那委实是有些不像话了。
重阳是大节,宫里四处都是各色菊花,什么绿牡丹、墨菊、帅旗、红衣绿裳、十丈垂帘、西湖柳月、凤凰振羽、黄石公、玉壶春……绝佳品种应有尽有,再如:绿翠、玉翠龙爪、一枝浓艳、风飘雪月、金光四射、金背大红、新玉孔雀、玉堂金马、独立寒秋、斑中玉笋、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雪罩红梅、黄莺翠、粉红莲花、汴梁绿翠、太真图、金毛刺、龙盘蛇舞等佳品更是数不胜数。
崇尧走了一小会儿便停下了步子,孟平不知这小祖宗要干嘛,立刻便上前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崇尧侧首想了一会儿,问道:“我那十五皇弟现在在哪儿?是由哪个嬷嬷伺候的?”
深宫里妃嫔的孩子生下来就抱出去交给嬷嬷和专职太监伺候了,生母一个月顶多见上一两次,崇尧知道她十五皇弟不在翠兰宫,这才要问孟平。
孟平怎么看怎么觉得护国公主口气不善,便多嘴问了一句:“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崇尧的眼神立刻就冷下来了,喝道:“本殿下问你话,何时轮到你管本殿下问话所为何事!”
孟平对护国公主的脾性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深有认识,顿时干脆跪下掌嘴,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那还不赶紧带我去!”崇尧抬脚踹上孟平的屁股,一脸的不耐烦。
可怜的内廷大总管只得认命地站起身,快步将即将发怒的护国公主引至留堂阁。
留堂阁门口轮守的太监见来人一身酷似龙袍的锦衣便慌忙跪下,崇尧看也没看,径直去找她那十五皇弟的摇篮。
这个七月出生的小东西长得快极了,才两个月就比出生时大了一倍左右,雪白的皮肤因为肥胖都打了褶子,一截一截的,如同莲藕一般。他睡得格外香甜,嘴角拖了一道长长的透明的口水,湿漉漉的泛着光而不自觉。
崇尧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想要戳戳这胖娃娃的脸蛋儿。
她这一动作不要紧,孟平却是吓得快要尿裤子了。这位祖宗四岁的时候杀猫连眼睛眨都不眨,去年为了教训妄图凭借美色爬上灵帝龙床的宫女竟然用枕头直接闷死了那贱婢,她若是一出手想要掐死这新生的十五皇子,那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孟平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了崇尧的大腿,道:“殿下!不可啊!”
崇尧被孟公公这般大力一推,差点就摔倒在地上。稳住身子,崇尧低头看了看急得直冒冷汗的孟平,冷声道:“孟公公这是做什么?”
崇尧平素跟灵帝说话都刻意地有些娇憨味道,生气的时候发怒也干脆,就是如同炮竹一般,发作完了也就没事儿了,像现在这般冷冷然不动声色地看人却是极少。
孟平被她那漆黑的眼眸一盯,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难道他能说:“请您放十五皇子一条生路吧!”
照理说杀死皇子这等的大罪不是谁都有胆子犯的,就算崇尧深得灵帝喜爱也未必敢动这个心思。可孟平就觉得崇尧会这么干,他甚至觉得就算十五皇子死在了护国公主手里,灵帝也不会将这位祖宗怎么样。
崇尧是何等样的聪明?心念一转便知道孟平那惶恐的眼神是为了什么,冷笑了一声,她甩开那碍事儿的老奴才便一把抱起了十五皇子,作势就要往地上摔。
孟平的魂都快吓飞了,嗓子如同被扼住一般,连惊呼都无法发出。
正在那襁褓中的小东西被崇尧高举过头顶的时候,外面太监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