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问清辞

1、那年那天

　　寻越走在七横街上，他一下班就开车过来了。
　　最近他忙，桓继雨也忙。两人隔着个太平洋，经常打跨国电话也不合实际。所以寻越还是同往常一样，写信，表达思念，再自己过来把信塞到桓继雨家的邮箱里。
　　邮箱里已经有很多封信了。每次邮箱被塞满的时候，寻越就把这些信放去楼上，放去桓继雨的家里。
　　寄信用来表达情感，他们之间互相写了两年的信，有多少情意在里面，早已不用多说。
　　寻越现在，就在等着桓继雨回国。然后，再让桓继雨看看他写的信。
　　桓继雨家附近有很多白桦树，现在是秋天，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
　　放完了信，捡起几片叶子放进口袋，寻越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路过八叔卤肉店，他停下看了一会。这家卤肉店他很熟悉，曾经有大半年，每天下班他都会过来买点吃的带回去。
　　今天他在这家卤肉店看到了一个新的店员。是个高中生，穿着一中的校服。
　　这个少年对每个顾客都很热情，和他们聊天时都是笑着的。遇到什么玩笑话，就抓抓头发，继续笑着不说话。
　　今天周二，一中没有放学。寻越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了点猜测。他继续往前走，旁边两个大姨的说话声传过来。
　　“诶，老陈说这小孩成绩挺好的，还有人要来资助他上大学。”
　　旁边的大姨回着“那也好。年纪这么小，每天打好几份工，太辛苦了。”
　　“是啊。多好一小孩，如果因为家里没钱，就不读书，也太可惜了。”
　　两个大姨渐渐走远了。寻越回头看了一眼这条小街，当时混个眼熟的大爷们依旧在散步，八叔卤肉店还是同以前一样，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忙起来。
　　寻越转过头，他又看向洒在石砖路上的夕阳。一块小石子被他踢着，他的脑海里有一个身影，他想起了三年前。
　　三年前，他的公司还没完全发展起来，住的也不是后来的高档小区。
　　那天傍晚，他下班后就慢慢的往家走。这时的他，还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在七横街。公司离老房子很近，他都是走路回家的。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今天难得的早下班。寻越抬头望了望夕阳，觉得天气不错。他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让一让！”
　　寻越转头，他看见一个少年正踩着滑板向这边滑来。
　　巷子有点窄，寻越往旁边走了两步。
　　少年就像风一般。
　　那阵风掀过寻越的发丝和衣角，等他再次抬眼看去，就只看见了少年的背影。他悄悄的记下了今天的傍晚。
　　回到家打开灯，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他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拿出翻盖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妈。他接了电话。
　　那边的声音传来：“小越啊，你爸手术的那笔钱，你什么时候送来？”
　　寻越看着面前日历上还有一星期不到的日子，过了一会才说“四天后吧。四天后我就送过来。”
　　他妈妈回着：“唉好，我和你爸在医院等着你啊。”然后通话就结束了。
　　寻越拿起桌上的记号笔，打算把今天的日期划掉。今天是八月十三号。很普通的一天，同他蛮像。
　　但他最后没有画下那一条杠，而是给这个日期打上了一个圈。
　　之后几天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下一整天的雨。寻越又继续过着他那平凡且忙碌的生活。
　　每天在公司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晚上还要陪甲方喝酒。因为要付他爸的医疗费，他手头为数不多的，能直接拿来用的钱也交出去了。他只能更加拼命地去拉项目，连续搞了三个白天加两个晚上，总算是紧赶慢赶凑齐了一笔费用放到财务支出上。
　　这天周五，在谈拢了那笔钱后，寻越总算能稍微歇会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因为白天下雨的关系，七横街的傍晚显得昏暗。寻越走在巷子里，还没转过前面的拐角，就先被几个人拦住了。
　　等寻越反应过来时，他离这些人已经很近了。他抬头看过去，五个人，最中间站着的那个染了个红发，除了他，其他人年纪都不大。
　　他问：“干什么？”
　　红头发说：“住在七横街的吧，收点过路费。”
　　“要不是呢？”寻越说。
　　那人又开口：“不是？那就先揍你，再拿钱。兄弟们，上。”
　　然后就开始了一场混战。
　　打的过程中，大部分是红头发动的手。其余的，稍稍会打的，就往他膝窝，后背踹。不会打的就试图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
　　不过寻越倒是没被打中，他躲避着红头发的拳头，躲得很快。他不是不会打，他只是觉得跟年轻人动手，还是收敛点好。
　　这种不良社会分子，寻越以前碰到过很多个。他的身手早在极度猖狂的少年时期，在与别人对打的时候就练出来了。
　　他看准了时机，往一个人身上踹了一脚，成功解决一个。他又看向那个红头发，对方也看着他。
　　之后又打起来。在红头发一拳凑过来的时候，寻越突然踉跄了一下，他迅速偏过头，脸颊堪堪蹭到了对方的拳头。等寻越转回来，他看见一抹亮银色在红头发手里闪过。
　　有刀。
　　来不及等他反应，红头发手里的刀已经向他刺来。
　　寻越抬起手臂挡的时候，想：好不容易休息，就要去医院了。
　　那把刀没有刺刀他手臂上。寻越反而听到了皮肉撞上硬物，以及刀身落地的声音。他抬眼，发现这个巷子里多出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手里拿着块像板子一样的东西，红头发不在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寻越想，应该是被那一板子砸的。
　　寻越从地上捡起了刀，退到了一边。他现在特别累，实在打不动了。
　　那个拿着板子的人在打退红头发后，又往他身上招呼了几下，红头发显然打不过他，没多久就仓促逃走了。
　　寻越看着这个后面过来的人，感觉有点熟悉。但天暗下来了，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对方也看到了墙角站着的寻越，走过来说：“去有灯的地方吧。”
　　寻越跟着面前的人来到路灯下，两人随意的坐在街边。寻越现在看清了面前的人——穿着校服，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手里拿着的，是滑板。
　　少年抬头看向寻越的时候，毫无由来的，寻越觉得，三天前他见到的那个少年，就是面前的人。
　　少年开口道：“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累有没有受伤？”
　　寻越回道：“还好，没受伤，只是有点累。”
　　少年又说：“那你能不能不和他们计较？”
　　“嗯？”寻越现在并不能立马理解少年的意思。
　　“就是不去追责。除了那个带刀的，其他四个人都是学生，他们本性并不坏，”少年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他们都是七横街的，家里没钱供他们读书，就退学了。四个人平常都有在打工，只是偶尔会问路人要点钱，一般给他们两百也就走了。那个带刀的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了，以后会收敛点的。”
　　听少年讲了好多，寻越也想起点刚刚打架的细节。这个少年出现后，除了几板子伦在红头发的身上，对其他几个人都是象征性踢了踢，估计就是想让剩下几人走。
　　寻越笑着，他点点头保证道：“放心，我不会在意这个的，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
　　少年也笑着，说“好”。然后就站起来，拍拍衣服，准备走了。
　　“唉，等等！”寻越叫住少年，逆着路灯的光去看少年的脸，“今天该怎么谢谢你？”
　　少年想了想，说：“那你去陈叔的卤肉店，买点吃的回去吧！”
　　寻越笑着答应了，他跟着少年在一盏盏的路灯下慢慢走着。卤肉店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寻越抬头看了看这家卤肉店的名字——八叔卤肉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