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问清辞

2、喝茉莉花茶的第一天

　　寻越听少年说，这是他打工的地方，一般这个时候还是很忙的，不过今天陈叔有事，就要早点关门，店里没什么东西，让寻越随便买点。

　　寻越看着店铺名字，问“这个老板，叫陈八？”

　　“对啊，他人很好。家里还有一只大黄狗，”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我以前给大黄取名王八，陈叔还要追着揍我呢，不过后来不会了。只是他还是不喜欢这名字，我就只好叫大黄了。”

　　寻越听着少年讲话，深深怀疑少年取名字的天赋。他只能抱歉的说：“哪有取名王八的啊……”

　　少年一边往店里走，一边说：“信我，池塘里的小乌龟我都这么取名。”

　　“噗……”寻越轻轻笑着。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挺有趣。

　　寻越也跟着少年进店。现在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寻越就都买完了。

　　八叔卤肉店拉上帘子关门了。寻越提着手里的两袋吃的，想了想，问面前的少年：“你有空吗？我家没人，我吃不了这么多。”

　　面前的人看着他，笑着说：“有啊，去前面的小桌上吃吧，”少年又说“你等我一下。”

　　寻越看着少年跑去不远处的超市里，没多久出来，手里拿了两瓶饮料。等到少年把饮料放到桌上，寻越看清，是两瓶茉莉花茶。

　　或许是觉得，其他人一般都是买可乐的，买茉莉花茶倒是没怎么见过，于是寻越问：“你是不是喜欢喝茶？”

　　少年开着手里的茶，回道：“我家附近有很多白桦树，小时候妈妈心血来潮摘树叶给我泡茶喝，不过那个太难喝了，”少年看着寻越，眼里映着路灯照下来的光“之后还喝过其他的茶，那些比较好喝，也就喜欢喝茶了。”

　　寻越听得似乎有点出神，他有点好奇，面前这个少年是个怎样的人呢。

　　少年见寻越像是想着什么，笑着挪挪椅子凑近了点，出声说着：“我们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寻越的思绪被打断，他反应了会，也笑着说“嗯。我叫寻越，寻找的寻，越过的越。”

　　少年说：“我叫桓继雨，你叫我名字就好——我该怎么叫你？”

　　寻越觉得，这个名字有风的意味。

　　想了想，寻越回答：“就叫我的名字吧。”

　　“好。”

　　如今还是盛夏，夜晚的风吹过来，带着点热气。寻越坐在小桌前，不禁问道：“今天不是周五吗，你怎么不在学校？”

　　寻越以前在一中读书，那儿的校服一直是三个款，三个年级轮换着穿。桓继雨的校服就是一中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

　　桓继雨说：“我要打工，和学校申请不上晚自习的。”说出这话，桓继雨没有丝毫犹豫，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换做别人，寻越会换一个话题，去聊点别的。十七八岁的年纪，需要去打工，追问原因，总是有一件埋藏起来的伤心事。

　　但面前的少年似乎同其他人都不一样。如果问起，或许，对方的回答比起揭开一道伤疤，更像是讲述一段往事。

　　于是寻越状似不经意的问起：“为什么要打工啊？”

　　桓继雨还是像刚刚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吃东西。模样像个倾听者。不过现在，他在讲自己的故事。

　　他说：“我的家人不在了，不过，我在认真的生活。我的成绩不错，现在打工让自己读下去，以后就能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赚很多钱了，然后再去干点别的事。”

　　寻越怔怔的出神。至于想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想到了他自己，想想以前，又想想现在，最终说：“赚这么多钱干嘛呢，长大了之后一天忙到晚，很累的。”他或许也是在对自己说。

　　桓继雨是这么回答的：“大家总会有点想要做的事情嘛。我也是啊。等我以后赚够了钱，就辞职，去干点别的。”桓继雨抬手撑起下巴，他对着寻越，轻轻的笑。

　　这个夏天明明很热，但今天夜晚，又是凉爽的。

　　后面又聊了会，两人就和对方说再见了。

　　寻越带着那瓶茉莉花茶回到家里，他把那本每过一天，就画上一杠的日历取了下来。他觉得，日子仿佛也不需要被划去了。

　　第二天，又是忙碌普通的一天。寻越去医院给他爸交了手术钱后，就继续去公司上班。

　　在公司项目逐渐提上日程后，他也不用每天加班到很晚。太阳还没下山，寻越提着包离开了公司。他先去了八叔卤肉店，去买点吃的。

　　寻越没看见桓继雨，他问这的老板。陈叔今天在店里，说：“小雨周六白天在这干活，晚上我让他回家去，工钱照算。就算成绩好，也得学点啊——你找小雨啊，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他人在哪？”

　　寻越听着陈叔一连串的话，有点被热情到了。他笑着说：“不用不用，我问问。”

　　寻越拿过店员递来的小吃，往他家旁边的那条路走。

　　寻越隔段时间就往这边来一趟。或许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小路尽头传来一阵不算响的铃铛声。

　　一只大黄狗冲到了寻越身前，及时停下，坐好。寻越拆开装着卤味的袋子，拿出手套袋好，挑着一些吃的分给大黄狗。

　　大黄狗是有主人的。因为大黄狗性格好，从不咬人，它的主人就把他放出来，饭点了给大黄狗留饭。

　　几年前寻越第一次碰见大黄狗的时候，就看见大黄狗脖子上带着个项圈，项圈上还有个铃铛，摇起来很清脆的声音，也不扰民。

　　寻越从那时起，有空就会给大黄狗带点吃的，一直投喂到现在。那时大黄狗见人就扑，还不会坐下，后来给寻越教会了。

　　寻越和大黄狗一人一狗两只鸡腿，坐在台阶上吃。大黄狗吃完了自己的，还想抢寻越的，没得逞。

　　正吃着呢，寻越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在不远处叫道：“寻越！”

　　寻越抬头，见桓继雨从不远处跑来，边跑还和他挥手。然后一个不注意，手里的鸡腿就被大黄狗抢走了。寻越扶额。

　　等桓继雨走进了，寻越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桓继雨回答：“来找大黄！”

　　寻越见桓继雨手里拿着吃的，又看看身边的大黄狗，恍然大悟：“你也来喂咪咪啊。”

　　寻越蹲下身，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说：“咪咪？哪有咪咪？这附近没有猫啊。”

　　“额……”寻越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然后他看见桓继雨像是突然愣住了，接着对上大黄狗圆圆的眼睛，试探的说：“咪咪？”

　　大黄狗很响亮的叫了一声：“汪！”

　　桓继雨侧头看着寻越，还是有点不相信，问：“你取的咪咪？”

　　“对啊。”寻越说。

　　“不是……那你昨天还说我取得王八，你这个咪咪不也……”

　　咪咪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叫了一声“汪！”桓继雨扶额。

　　“好吧。”他无奈承认了这个事实。

　　桓继雨手里有两根香肠，他先拆开一根，掰了一半分给咪咪吃。想了想，把另一根也掰了一半给咪咪，然后拿着有包装纸的两段香肠，分了一段给寻越。寻越笑着接下了。

　　两人一狗坐在台阶上，都吃着香肠。

　　桓继雨吃完了自己的，他问寻越：“你怎么给大黄取名咪咪啊，陈叔知道了，一定觉得七横街完蛋了。”

　　寻越没有立刻回答，他先问：“为什么会完蛋啊？”

　　桓继雨边说，边指着寻越和他自己：“你，我，还有陈叔，没有一个会取名的。当时大黄生下来的时候，陈叔胖姨还有其他街坊们都来看大黄，陈叔让大家取个好听的名字，结果没一个好听的——七横街真的取名废。”

　　寻越看看桓继雨，悄悄偏过了头，手臂叠在膝盖上，脸埋进臂弯里，然后开始笑。

　　桓继雨看着寻越，十分不解：“你还笑！”

　　寻越摆摆手，说不笑了。他说：“为什么叫咪咪嘛，”他抬手碰了碰咪咪脖子上的铃铛，铃铛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寻越说：“我以前看过一部动画片，主角是只蓝色的猫，我觉得咪咪的铃铛和它的很像——谁说只有小猫才能叫咪咪的？大黄狗也可以啊。”

　　桓继雨的眼睛亮起来，“那——”

　　“但是王八是真的不好听。”寻越打断道。

　　桓继雨的眼神又暗下去。

　　寻越看着桓继雨的表情，没忍住又开始笑。笑停了说：“没事，你可以不听我的。虽然我还是觉得不好听，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嘛。”

　　桓继雨身子向后靠在门上，双手垫着脑袋，说：“啊——”桓继雨笑起来，“下次一定送你一只黑煤球猫，名字就叫王八。”

　　“好啊。”寻越笑着，看向桓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