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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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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没醉。
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她很清醒,只是有些困而已。
她的身体轻盈到仿佛双脚已经腾空。
“路哥?”酒保看着他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那个没付钱的客人,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一时间脑中掠过无数个可能。
“我记得你们这有个折叠床来着?”
“噢噢噢,有有有,我去找一下。”酒保转身往后一头钻进了储物室。
沈路垂眼看着怀里的人,她怎么可以在陌生人的怀里睡得这么安稳?真是不知世间险恶。
他心里有气,想起她醉倒前说的话,又紧跟着升起一丝异样,五味杂陈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酒保很快找出了折叠床,靠着吧台里侧打开,又翻出了个毯子垫在下面。
沈路走上前把人轻轻放平。但是她的手还拽着他的领口,他用了点力气才将二者分开。
“这……”
“她喝醉了,让她在这休息会吧,反正你们店里也没人,钥匙给我,后半夜我在这陪她待会。”
酒保收拾着吧台感慨道:“来这儿的人无一不是职场失意就是情场失意,看她这样估计八成是情场……”
末了又朝沈路身边凑了凑,促狭一笑:“路哥,你不会是千年铁树要开花了吧?”
沈路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随即就听酒保捏腔拿调道:“啊呀,我在这不会打扰你们吧!我这个可怜的打工仔,上班还要被迫观看你们小年轻的露水情缘,啧啧……”
沈路看了眼时间:“不如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反正也没客人,你老板也不来,我帮你看店。”
酒保就等着他这句话。
“那,辛苦路哥了?春宵一刻啊~”他把东西一收,提步往外走。
沈路又等到两点,店里确实也一个客人没有,他关了门,拉上了帘子,自己窝在吧台后的沙发上睡觉。
半夜,姜焰被渴醒,迷迷糊糊爬起来想找水喝。
水没找到,但是脚步不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黑暗中,一双手温暖有力地托住了她。
“找什么?”
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十分动听。他离自己很近,耳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水……”
沈路把她扶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手机照亮了一小块角落,拿起杯子给她接了一杯饮用水。
“有点凉。”
手机莹白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姜焰看得几乎有些出神,她下意识接过,脑海中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那个在酒吧拉小提琴的人。
“谢谢。”她端着杯子喝了几口,冰冷的水下肚,五脏六腑都有了形状,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她左右看了看:“你住这吗?”
“不。我住古城外面。”
姜焰站了起来,把水杯递还给他,沈路接过,她却没有松手。
她顺着他的力道一步步往前,直到她的膝盖抵上了他的腿,她的腰贴上了他的胯,她的上身贴上了他的胸膛,她的头抵在了他的肩窝处。
怪事,她明明没有喝醉,怎么总是能在他身上闻到鸢尾花的香气。
“你每天都会在这拉琴吗?”
沈路没有动,他喉结上下一滚:“对。”
“他们付你多少钱?”
“两百一晚。”
沈路听到她轻笑了一声:“还挺贵。”
几乎是这一瞬间,沈路陡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按:“你可不能随意诬陷好人……”
姜焰略微抬起头,脸上笑意盎然:“我可什么都没说。”
沈路低头看着她,两相对视间,情欲涌动。
“总不能在这吧。”她意有所指地斜睨了一眼那张折叠床,笑道。
天刚破晓,有微雨飘落,因此天色仍旧十分阴暗。
白天还繁华的古城此刻静谧无声,只能听到两人脚踩地砖的嗒嗒声,两侧商铺全都闭着门,没有一丝亮光,看起来倒像是座空城,有猫咪从他们面前窜过,发出一声细长的叫唤。
姜焰跟在他身边,一会偏头看看身边的建筑,一会又转过去看看他。
沈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真的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住在一家民宿,民宿老板是个本地阿婆,这房子是她的自建房,一层楼的院子,三个房间对外出租,院里种着很多花花草草,即使这个季节也枝繁叶茂。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开了灯,姜焰跟在他身后,探头望去,房间很小,几乎只有一张床,但是很整洁,床头桌子上还有一些他的手稿,上面写着她看不懂的音符。
“我能先借用你的浴室洗个澡吗?”
她的肩上只挎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看起来瘪瘪的不像是装了东西的样子。
“你的行李……”他刚刚路上就想问。
姜焰“啊”了一声,晃了晃她的包,“都在这呢,走得有点匆忙。”
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沈路拉开衣柜找了件长袖长裤给她,“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姜焰朝他一笑:“不介意,就是穿了待会还得脱,岂不是麻烦。”
沈路额角猛然一跳,耳朵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姜焰见他这神色,还是伸手接过了衣服:“我还是穿上吧,毕竟咱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话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怎么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
但是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他。
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他们并不会只是萍水相逢。
浴室里陈设也很简单,他的牙刷牙膏剃须刀陈列在洗手池前,这里没有暖气,头顶的冷光照得瓷砖青白,镜子中的人陌生又熟悉。
她低下头不再看自己。
热气浇在脸上,有种窒息的感觉,姜焰喜欢这种感觉,能够短暂冲击她麻木的身体和灵魂。
等这个漫长的澡洗完,她酒也已醒了大半,全身上下只剩脆弱的胃在叫嚣,其他被美色蛊惑的什么情啊欲啊统统都被浇了个干净。
以至于她换上他的衣服,出浴室前照着镜子愣是给自己做了三分钟心理建设。
她用毛巾包着头发,走了出来。宽大的袖口随着她包头发的动作下滑到她的小臂肘关节处,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皮肤,有几缕短的额发还在往下滴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消失在宽大的领口中。
沈路撇开眼:“我给你找下吹风机……”
“不用了,这个点别把人家吵醒了。”她用毛巾又擦了擦头,然后摊开搭在一边的椅子上。
沈路寻找的动作停下,转头定定看着她。
姜焰原本消退的想法又因为他的注视再次燃了起来。
她笑着往灰白的墙壁一靠,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下巴一扬,“那张床,是不是睡过很多人?”
沈路嗤笑了一声,朝她走来:“那当然,这可是民宿。”
姜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你先洗澡吧,至少你得是干净的。”
他轻声笑起来,双手抓住衣服领口往前一拽,就将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的肩颈手臂线条分明。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转了片刻,定格在她的嘴唇上,最终又回到了她的眼睛上。
他离她太近了,近到她都能感受到他皮肤下面血管里奔腾着的血液散发出的热气。
“那你去床上等我。”
姜焰坐在床上,掏出了手机,刚一开机,无数的消息弹了出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找她一样,平时也没见自己有这么多所谓的“亲朋好友”。
浴室里传来水声,姜焰躺倒在床上把手机静音扔在了一边,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吊灯看得出神。
她的人生,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过一天休息,从小假期要去兴趣班,长大了假期要去补习班,就连上了大学,她也是每天被迫参加各种竞赛,社会实践,也许她早就被规训成了这种性格,就连谈恋爱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按部就班地走着父母给她规划好的人生。
也许吧,大家都走的那条路才是康庄大道,才是人生坦途,只是熙熙攘攘,她被挤得麻木又茫然还很疲累,但是她好像没办法停下来。
好似一旦停下来,就会被汹涌着往前的人海抛弃,她的人生自此就再也无法追得上,再也无法回头,亦或者被那人海裹挟着往前,彻底失去方向,最终面部全非。
她有时候好奇,这条路的终点究竟在哪里,尽头又是什么。
她一眼看不到,只能看到同样麻木往前的人,步履不停。
除非她离开这条路。
可是离开之后呢?
她又该去哪里,四面苍茫辽阔,她竟一时失去了方向……
沈路洗完出来时,发现那个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甚至还微微张着嘴,呼吸稍重,听起来像是有些鼻炎。
他把毛巾盖在头上,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静静凝视了片刻,竟觉得这样安静的她反而更加惹人怜爱。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突如其来被击中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他推开酒吧的门,见到她的第一眼,心就噗通跳个不停,他承认她长得很美,但是他见过很多面容姣好的女生,可那些人在他面前都不过像是串场演员,千篇一律的模子。
而她的眼睛中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在吸引着他,以至于在她面前拉琴时,忍不住盯着她看,又忍不住摘下了口罩,演奏了那首还未完成的曲子,企图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侧身躺在她的边上,想起酒吧小哥临走前的话。
春宵一刻……
他又偏头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想起了在酒吧里她柔软的身体贴上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按在她的腰上……
这春宵可真够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