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酒神js

1、第一章

　　“麻烦给我一杯‘忘情水’，谢谢。”

　　女人指着酒单上那个看起来极其古老又惹人发笑的名字，对着酒保说道。

　　她并没有笑，她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麻烦给我一杯水。

　　“好的，请稍等。”

　　酒保半弯着腰收了酒单，离开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这个女人。

　　她在这几近零度的天气里穿得十分单薄，长发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得像是块青白的玉。

　　他们这个酒吧，虽然坐落在繁华的古城中，但是位置实在是偏远，老板也是个不甚上心的人，并不像别的店主那样想方设法地招揽顾客，只是本着“相遇即是缘分”的准则，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开业。

　　以至于，现在已经是黄金九点，店里才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她点了一杯“忘情水”。

　　那是店里销量最低的酒。

　　无他，那是由蓝橙力娇，白朗姆，龙舌兰，伏特加以及金酒五大烈酒调配而成。

　　来这里游客，没有哪一位去清吧喝酒是为了真正想给自己喝醉的。

　　忘情？

　　大家不过是想飘飘然，更无心理压力地抒情罢了。

　　如是想着，酒保又忍不住回头望了那顾客一眼。

　　她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高领黑色毛衣，衬得她脖颈修长，姿态端庄，别有一番味道。

　　手机嗡的一声振动，电话被接起。

　　“姜焰！你说你，这么点小事情，还真辞职啊！现在整个部门都乱了套了！现在这就业环境多艰难啊，你连个下家都没找好，一冲动裸辞，你有没有想过之后怎么办！我跟你说，部长还没批你的离职申请，他让我跟你说就当是给你放年假了，你散完心想明白了就赶紧回来听到没？七天啊！七天之内一定要回来！”

　　姜焰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木制的桌上。

　　但是那板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抽风了一样，嗡嗡振动个不停。

　　姜焰索性直接关机扔进了包里。

　　酒保动作很快，一杯蓝色的“忘情水”已经制作完成，绕出吧台端着送到她的位置上。

　　“小姐，您的‘忘情水’。”

　　玻璃杯中是一块立方冰块，棱角分明清澈透明，可见手艺，酒体是泛着微微荧光的蓝色，酒面上点缀着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是鲜花。

　　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花香酒香交叠在一起，令人闻之欲醉。

　　姜焰没想到她随意走进的一家看起来快要倒闭的酒吧，竟然能有如此品味。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

　　辛辣，甜腻，透骨的冰冷。进入五脏六腑后却又像是在胃中燃了起来。虚妄的火焰倒也能令人心暖片刻。

　　她一边啜着酒，一边打量着酒吧中的装饰。大多是古朴的木制品和昏暗的小吊灯，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放着一架电子琴和吉他。

　　看起来又传统又文青。简直是矛盾极了。

　　姜焰这一天只吃了顿早饭，还是草草对付的一口，上午发完离职邮件，走出公司大门时，她站在红绿灯路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掏出手机，翻了翻社交平台，一个旅游热帖跳出，她翻看了几页，随即便买了机票飞到这里。

　　身份证，手机，和她通勤背的包，里面放着她的充电器，眼药水和常吃的胃药。

　　她就背着这些东西，上了飞机，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连晚上睡哪里都没有定。

　　有人推开了门进来，带动了悬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姜焰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卫衣的男人，他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背上背着一个琴包，大小看起来不像是吉他。

　　显然，他也看到了姜焰。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一触，随即便分开。

　　“路哥，今天晚上也没客人，偷个懒算了，反正老板也不在，工资我这都已经给你数好了。”酒保把叠好的钱推给他。

　　那男人接过钱，把琴包放在桌上，拉开：“这不是有位顾客吗？”
　　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像是潺潺溪流，撞击着岸底的岩石。

　　是在说她。

　　她下意识又望过去，只见那个男人从琴包中取出了一把小提琴，朝酒保一扬下巴：“老规矩，三首。”

　　说完，他抬起琴，抵在他的左侧脖颈处，右手握着弓，姿态十分放松。

　　悠扬的琴声随着他的动作从琴弦上流淌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在酒吧听人演奏小提琴。

　　他并不看琴弦，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仿佛那是为她一人的独奏。

　　空腹喝酒，她的胃已经在烧，但是她只觉得痛是另一种兴奋剂，刺激着她麻木的灵魂。

　　此刻的琴声，和这个男人的视线，却又仿佛是往火上陡然泼洒而下的酒精，她几乎有些沉迷地看着。

　　一曲完毕，他动作微顿，很快拉起了第二首。

　　应该都是经典曲目，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姜焰一边喝着酒一边认真地听。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第二曲演奏结束。

　　他垂下了拉弓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望着他出神的女人，眼底神色变换，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姜焰见他停下，想着还有一首呢？

　　也许，她该捧个场。

　　“啪啪啪——”

　　她应该是有些醉了，连掌声都有气无力，毫无节奏。

　　窗外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呼得涌了进来，刮得她的长发全都盖在她的脸上。

　　姜焰随手扒拉了两下，仍旧眼神锁在演奏者的身上，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

　　“继续，还有一首呢！”她双手拢在脸前喊道，喊完就捧着脸期待地等着。

　　那男人轻笑一声，拽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是一张看过就不会忘记的脸。

　　姜焰几乎是屏住呼吸，视线被牢牢锁在他的脸上。

　　他弯着唇角，问：“这位顾客，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他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路演出，从来都是不摘口罩，演完三首就走，不论有过多少女顾客想留他，都无可奈何。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摘下口罩，和顾客攀谈。

　　酒保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那个女人，她看起来虽然貌美，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姜焰只是有些意外，不过转念间她就已经想明白，可能这是他们店里惯用的手段，或许是为了逗她开心多买两杯酒而已。

　　她偏头想了想，但是对音乐实在毫无涉猎，此刻脑中一片混沌竟然连首歌名都搜罗不出来，那个男人也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看着她等待。

　　“有没有让人听起来感觉自由的歌？”她问。

　　这实在是很为难人的问题。酒保心想。

　　但是沈路却笑着一点头，“有。”

　　这一首跟之前那两首曲子截然不同，起初只是琴声幽然，仿佛至若深谷，空无外物，世外桃源仅有一人，随即琴声激扬，节奏越来越快，像是肆意奔跑的人，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见苍天大地，见浮屠众生，爱恨嗔痴交织纠葛，使人闻之热血沸腾，最后琴声陡然结束，余音渺渺，旋而未绝。

　　猝不及防，像是一脚踏空，难言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姜焰看着他，不禁问道：“结束了？”

　　那男人笑笑：“后面的我还没写完。”

　　原来是他自己做的曲子！

　　姜焰不免又多看了他两眼：“期待你的完成之作。”

　　那个男人没有再说话。

　　姜焰想了想，这首未尽的曲子完全值得上她多加两杯酒，她朝酒保招了招手：“你好，酒单麻烦能再给我看一下吗？”

　　酒保正要上前，那个男人接过在手，转身朝她走来。

　　她可能醉酒出幻觉了，她看着他靠近，无端在他身上闻到了鸢尾花的味道。

　　“我能请你喝杯酒吗？”她说。

　　沈路挑眉，怎么抢了他的台词？

　　“荣幸之至。”

　　他们各点了一杯酒，面对面坐着。

　　姜焰看着他，脑海中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段话，也可能是某句歌词——有这样一种人，当你第一眼见到他，就会预感到，你们的故事要开始了。

　　“你是来这边旅游的吗？”

　　又抢了他的台词。

　　沈路点点头：“很喜欢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那看来我没有来错地方……一般比较推荐玩什么？”

　　沈路摇摇头：“我没有特定去哪里，只是喜欢这里的人。”

　　“你喜欢的人在这里？”

　　他笑了声：“我是指这里的风土人情。”

　　姜焰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偏了，他的笑声短促而清亮，她突然觉得有些脸热。

　　正巧这时，酒端了上来。

　　姜焰低头喝了一口。比之前口感要绵柔许多，果香味十足，仿佛是在喝甜甜的果汁，一个没注意就见了底。

　　沈路凝神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总觉得她眼底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沈路其实很想问些关于她的问题，比如她从哪里来，准备在这里待多久，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种种，但是又介于担心自己这样的询问会给她造成困扰。

　　以至于她喝完了那杯酒，他都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姜焰放下了酒杯，朝他笑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演奏。尤其是第三首，可能这就是上天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沈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他看到她说完起身开始往外走去。

　　也许他们就此分开，以后再也不会相遇。

　　只是茫茫中遇见过，三首曲子一杯酒的时间。

　　酒保“诶”了一声，沈路“腾”地站起追了出去。

　　酒保擦着酒杯朝外一抻脖子：“还是路哥靠谱，那姑娘钱还没给呢！”

　　凹凸不平的板砖，有些狭窄的巷子，姜焰已经感觉自己踩在软绵绵的云端。

　　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

　　沈路大步迈到她身侧，微喘着气：“你……我能……”

　　姜焰盯着他看了两秒，“你住哪里？”

　　“什么？”

　　“带我去。”

　　沈路还没反应过来，姜焰已经身形一晃倒在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