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仙[人世歌]》灯点渔火

27、面见西王母

　　云华夫人走入门里，两位女生回头看男生们，说了打气的话后也迈入门中。出人意料的，这时门外门内依然可以相互看见。

　　朱持清对沉香拱手：“沉香兄，我们进去吧。”

　　沈甦梨与江衡看着这两人走向她们，消失一瞬又出现，朱持清满头大汗，沉香则根本站不稳，倒了下去。

　　刹那空间，芥子须弥，一刹那的时间却为人铺陈了巨大的世界。看着他们的反应，沈甦梨不是很奇怪。

　　云华夫人暗暗惊奇，看向朱持清，这乾道虽未得道成仙，竟能比沉香更轻松地通过考验。

　　等沈甦梨用藤蔓拉沉香起来后，五人才重新出发。

　　前进时两位男生不发一言，可知他们在那刹那空间中遭了不少罪。

　　“瑶姬姐姐，他们接受了怎样的考验？”

　　江衡小声问。

　　“小衡认为，男女、雌雄之间最基础的区别是什么？”

　　“器官，以及这些器官的功能。”

　　云华夫人笑了一下，她很满意江衡叫她瑶姬，出于尊重本人意愿的理由，下文以瑶姬替换云华夫人的称呼。

　　“金墉城仅限女仙进入，男性想要进入，至少让他们走一遭女性，不，雌性的路。”瑶姬语气淡淡，没有太多情绪。

　　“不只是人间女性，还有生物演化层面吗……？”

　　两性生殖在脊椎动物间过于常见，因此大部分人都忘了，性别也是后天演化形成的。人类归属于哺乳类，哺乳类的特征是哺乳与胎生，这两点恰是女性不同于男性的器官功能。

　　胎盘由尿囊发育而来，能分泌乳汁的乳腺，最早则是汗腺。在那个模拟性质的“刹那”里，他们的身体经历了这一原始的变化、逐渐发展。若仅是生理结构的变化也就罢了，可这是两性生殖。

　　两性生殖，减数分裂给基因突变提供可能，进而促进物种进化，有益于物种在环境变化之下的存续。可如此一来，雌雄在生育上的投入根本不成正比。

　　“我觉得两性生殖都得学海马。”

　　朱持清拔出一颗青菜抱怨道，江衡噗嗤笑了出来。

　　四人跟着瑶姬进入她的屋子，她没有侍从，一切亲力亲为。朱持清跟江衡去帮忙收菜，准备今天的晚膳。

　　沈甦梨编好了藤床，将沉香放在上面休息。沉香意识还不清醒，他一会儿对沈甦梨说谢谢，一会儿又说孩子……

　　“沉香，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为了你娘，杨婵。”沈甦梨为他理气，助他净心。

　　“娘！”

　　沉香睁眼，扶住还有些痛的头，默默念诵净心神咒。

　　“你怎么有胆子攻上天庭的？”

　　沈甦梨走入厨房，帮瑶姬一起择菜。瑶姬头也没抬，如此问沈甦梨。

　　“天庭是集体意识构造的世界，是概念，这种世界我也进去过……还捣毁了。”

　　她又想起那棵在金鹅盘旋之下的大榕树，那是数千年无数代的集成，被她一剑劈碎。

　　“可是天庭有雷部火部斗部，组织严密，不是一般的概念世界能比的。”

　　“我知道，但上次我只有一个人，这次除了你见到的这几位，还有漏泽会深植民间认识的道友以及梅山六圣与鹰犬。”

　　“天门只允许神与仙通过，那么多人，你准备怎么上去。”

　　“这不快小年了吗？灶王爷得上天啊。我、沉香与梅山六圣、哮天、扑天混入其间、进入天门。漏泽会与十方道友组织祭灶仪式，掩盖我们的味道，壮大地官的力量。”

　　这些内容她们早已讨论过，灶王爷一户一位，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天，其间混入几个人也很难被注意到。

　　面见西王母前，瑶姬嘱咐了仪表问题：“不用过多打扮，自然就好，精神饱满就行。”

　　西王母的相关记载，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与《穆天子传》中，自战国至两汉，文献记载层出不穷，可见传承有序。

　　神仙与五行观念盛行于战国秦汉，西属金，肃杀之象。随着张骞拓展西域，开丝绸之路，人们对西方世界的了解不断清晰，但他们依然相信，“西王母”在更西的地方。

　　从这个方向思考，西王母正是人们关于西方世界的幻想中的第一位神仙。东方沧海，求仙问道不成；西方弱水，寻西王母不死之药。她同时代表了死亡与不死，同时引着幽冥黄泉与成仙长生之路。

　　西王母。“死”的反义词并不是“生”，“生”的反义词是“灭”，“死”的反义词只是“不死”。

　　戴胜、虎齿、豹尾，西王母坐于高台之上，静静地等候她们的觐见。在这意识世界内，她是一切的主宰，故而也听到了沈甦梨的心声，有些有趣。

　　人世间的故事与崇拜不断叠加，令她逐渐忘了自己如何成仙，忘了家乡水草牛羊，忘了祥和安宁的童年，硝烟弥漫、山河破碎的西王母国。她不叫西王母，西王母是中原给她国家的名字，她没有名字。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问题的？张道陵鹤鸣山盟誓创教，大大小小的势力均在观望，作为仙界接引使者的她也到访巴蜀。在巴蜀石匠的手中，她见到了正在雕刻的画像砖。

　　戴胜、豹尾、龙虎，都有，但没有……她看向身侧的东王公。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她是什么时候与东王公结为夫妻的？怎么那些记忆那么模糊？

　　西南、胶东、中原，她查看了一处处墓葬，细看了每一块刻有她的画像石、画像砖，东王公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脑内清晰的变得模糊、模糊的又转清晰。

　　惊喜、喜悦，西王母重新找回了自己。

　　神界没有了东王公。

　　众仙说西王母疯了。

　　她建立了金墉城，吸纳此前与此后同样脱去桎梏的女仙，令她们不受“传说”侵蚀。此后后世无论有多少关于她们的传说故事，都再不会影响她们。

　　人们编织的传说会禁锢成大道的神仙，对于女仙，更是缺少敬畏之心，将旖旎情事化为套索，试图束缚她们。

　　云华夫人瑶姬，于东海耍浪，于漠北吹沙，化云化风，长居巫山。却在传说中因沉溺人世情缘被镇桃山，此后又被编排与诸侯国君一晌贪欢。她是第二十三位进入金墉城的，所以成了西王母的第二十三女。

　　觐见西王母的甬道中绘满了金墉城的故事，尽头的画面是沈甦梨一行人与西王母的会面。沈甦梨也抬头，见到了这位死与不死的女神。

　　死与不死，不是很接近不生亦不灭的“道”吗？

　　“我会帮你们庇护杨婵。”

　　她面带微笑，她欢迎每一个进入金墉城的女仙，更别说是像沈甦梨这样已经看破人世传说于神仙影响的女仙。

　　“你也会加入吗？”西王母问她。

　　“我不知道，我还有其他要探索的秘密。西王母娘娘，道气自东汉末年开始逐渐停转，是不是与道教有关。”

　　平静的语气令众人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这是她一早想到却又不愿相信的，东汉开始逐渐停转，是关于另外的世界观开始成体系地发展。千年前泰山封禅之后彻底停转，是因体系终成。

　　诸子百家中，道家与神仙家是两类，道也并不与神仙绑定，更遑论人格化后的泥偶造像。

　　“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热爱追溯本源。”西王母默认了她的推测。

　　“多言数穷。过多的‘名’会令人离‘道’越来越远，所以，我喜欢追溯‘名’少甚至‘无名’的阶段。”

　　“瑶姬，你随她们去天庭。”西王母笑笑，吩咐道。

　　“母亲？”

　　瑶姬与众人皆诧异。

　　“你不想看闹天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