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曾经相爱 ...

  •   手术室的大门在这时被重启。
      辣条跟姚晶晶拥着田言走过去。
      医生拉下口罩,环视一周问:“谁是家属?”最后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右手掌微张的田言身上。
      不待医生向前,田言慢慢走近一步,双手紧紧纂在心口,专注望着医生的嘴唇,比了一个“请”字。
      阮语向前要翻译,田言却摇头,慢慢比划:【说得慢一些时,我看得懂。】
      主治医一刻不耽误,其实也没有太多要解说,告知病人脱离危险后,便转身回了手术室。
      田言的世界无声,此刻她的心底却一片平静。
      因为她的小耳朵平安了。
      如同这一生每一次的浪潮汹涌,命运终究没有太残忍,将他们灭顶。
      她感激着上苍,也抱着身旁还愣着的小姑娘说:【看,我说了一切都会没事。】
      田言的笑永远都有着一股温柔的力量,不知觉间,时间安静下来,阮严跟大批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连带着周遭一群看似记者的人也都走得不见踪影。
      只剩下方媛。
      她看着母亲,心烦意乱,也迟迟没有走近,因为她竟然不知道在这场事件里她扮演何种角色。
      这一刻母女生疏,她心底有了抗拒。
      三个小时后,吴迩从恢复室被推入特需病房,甚至无需谁找关系塞红包疏通,主动来巡房的就是主任等级的医生,身后跟着一群实习医生,还有等着被发落的护士。
      看他躺在床上,从左眼开始到右边太阳穴都让厚重的纱布给包裹,俊朗的五官惨无血色一片苍白,就这么一眼,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中,疼得气都不敢多喘。
      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吴迩左手腕上的手串已经让警方收走,徒留下一道艳阳照佛过后的晒痕。
      是有什么存在过的痕迹,可是她知道再过不久,随着时间转移,那些曾经都会消失。阮语右手无意识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手串,想摘下来给他戴上,可又怕,怕他醒来后看了心生怒意。
      她有片刻的脑袋晕眩,整个世界彷佛都在天旋地转。
      她觉得自己才刚搭上一辆灿烂的过山车,即将在攀上颠峰时朗声大笑,却又在下一刻发现螺丝松动坠落万丈深渊。
      原来开心与心痛殊途同归,到了极致都会让人缺氧。
      高考完的欣喜再也不复存在,她靠在那,也不说话,甚至慢慢的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她不想走,可是她知道不走,阮严肯定还要生气。
      于是她回家,收拾行李,翻开去年早就封藏起来的入学申请资料,再一次摊开。
      看着那些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用上的文件资料与录取通知,她何止百感交集。
      即将搭机的前一夜,她在方媛的首肯下重新回到他的病床边。
      姚晶晶带着田言跟看护出去,给了他俩一个单独空间。
      室内一下静谧下来,阮语竟有些手足无措,双手的手背都被自己摩挲到发红一片。
      床上的吴迩很安静。
      因为当时大量失血,即便已经脱离危险,但身体的修补机制让他仍旧处于昏睡状态,就是那根恐怖的胃管也依旧没拔除。
      她想以这样的方式悄悄告别,可是在走进床边的那一刻,他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即便神思并不清明,可是他眼中一刹那迸发的情绪还是让她顿住了脚步。
      “吴迩??”声音很哑,像是让粗嘎的铁丝给缠绕。
      她害怕着靠近,伸出手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缓缓反扣,力道很紧,像紧勒的绳索,那种被钳得死死的疼让她欣喜。
      那是他顽强的意志力,是活着的证明。
      她跪坐在床边,不断摩挲他冰凉的手,像是犯错的小孩小声嗫嚅,“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我知道这些方法很笨,可是、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哽咽着,撒娇着,哭泣着。
      大人们说,人生有四道:道爱、道歉、道谢、道别。
      道别是最容易错过的。
      常常在人还没准备好时,就要面临道别的时刻。
      她涉世未深,只以为那来不及的道别,只有死别。
      却忘了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叫生离。
      她在这偷偷求来的一晚,回到他身边轻声细语道歉,甚至大胆的想以吻别告别,告诉他自己的喜欢,可是他听不到了。
      曾经想过是不是出身刻苦才能更配得上他一些,可在现实问题面前,她庆幸又厌恶自己的家庭有足够的背景与底气。
      伤害他的是阮严,能拯救他的,也只有阮严。
      门上传来轻敲,是方媛提醒她的讯号。
      时间很短暂,她只能在匆匆的零碎时间里,把自己手上所有的现金连同压岁钱存在一张银行卡里,塞在他的枕头底下。
      在现实的大刀面前,谁有说话的余力,只有钱,唯有钱。
      阮语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他注定要讨厌她,那多讨厌一分也无妨,反正事情已经做绝,那她就要竭尽所能给吴迩留后路。
      好在阮严并没有食言,手术隔天就跟警方解释开这场闹剧纯属误会一场。
      他不会留下案底,也能顺利毕业。
      已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没有人知道安全门后那场下跪后的交易,一幕荒唐戏就这样落幕,船过水无痕。

      ??

      起飞那一天,北泽的滂薄大雨如约而至,水淹地铁,瘫痪了交通,跟一年前一样。
      她时刻注意地方新闻,深怕看到有关吴迩的丁点消息。
      可是即便新闻没有报导,她的周遭他却无所不在。
      厚厚的笔记本里,夹着上百张草稿纸,还有那些他不知打哪随手撕下来的名言佳句,单薄的黄色纸片上,有他的笔迹——

      勇敢偏航。

      他是个爱写字的人,字迹如人,带着简单俐落的锋芒,潦草几笔就写出他的信仰。
      他大概早就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怎么会随手在纸上写上这么一句话。
      单薄的纸张渐渐让水花给渗透进去,红色的墨水慢慢晕开,像是蔓延开的鲜血。
      她手忙脚乱去抽面纸用力压在纸面上,随后再小心地将纸片捧在心口,小心奕奕地珍藏在护照夹里。
      夜已经很深,屋子里静谧一片,在她明日即将启航的这一刻,阮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接听电话,在她遇到困难时手把手给她讲题,告诉她答案。
      才明白原来在漫长无尽的刷题人生后,还会有更多比数学难解的难关。
      从今往后,她得靠自己了。
      飞往纽约的班机安排在一早,他们要先停靠香港,然后再飞往纽约。
      因为是暑假,整个值机室里多是暑假要出国的旅客,整个机场洋溢着欢乐与即将远行的激动与兴奋。
      在这样的气氛里,阮语只是安静坐在一隅看书。《追忆似水年华》,吴迩的推荐。
      方媛看她看书看得认真,起身去航站内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回来。
      浓郁的奶香与甜蜜的香草糖浆交织,阮语闻到却皱起眉,跟方媛换了手里的咖啡。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星冰乐了?”
      阮语抱着一颗充气靠枕,摇摇头,“不喜欢了,总觉得太腻了一些。”转头打开纸杯的塑料杯盖,轻轻吹动两口热烟,再轻饮一口。
      是吴迩的习惯。
      方媛捧着那杯冰凉的纸杯,目光征征落在那杯飘荡着热气的美式上,忽然发现自己的小女儿长大了。
      那一天事情过后,阮语越发乖巧、温驯,说东就往东,没有一句抗议。却也对自己更加疏离。
      她有时会在恍惚中察觉,自己的女儿似乎破茧重生,成了另一个全新的她。
      “小语。”她试着想握住女儿的手,却被她灵巧躲开,“妈妈一直都没问过,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
      是不是已经跨越了禁忌,到另一个地步,否则为何这样的失魂落魄,这样的焕然一新,像是从三魂到七魄都给鞭笞过一次,涅槃重生,懂得爱恨的心酸苦甜,懂得隐藏起所有的少女心事。
      如果不是深深爱着,眉间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愁绪。
      不管答案如何,她都有了心理准备。
      大概是没预料方媛会在这时问起这样的问题,阮语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像是想起什么,耳朵慢慢红透,甚至延伸到纤细的颈后,眼神又恢复了此前的纯真与傻憨,慢慢露出一丝苦笑。
      “也许你不信,我跟吴迩连牵手、接吻都没有过。”
      却好似深深爱过了好几个年轮,从指尖到心脏,都绵延着痛。
      方媛沉默下来。
      有片刻的失语,也有深度的心虚,可是到最后都只能做无能的安抚。
      “你心里有怨妈妈知道,可是妈妈跟你保证,绝对尽我所能补偿吴迩,可是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阮语抬起苍白的脸色,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望着方媛。
      “不要恨爸爸,不要意气用事,你爸爸只是太害怕失去我们了??只要不是他同意的人,你跟任何人一起,他都不会放心,这就是父爱,你明白吗?”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
      “我明白,我明白的,不要担心。”
      这一场飞行,预计耗时二十多个小时,飞机起飞后的两个半小时降落在香港机场,原机待机,等待一个小时后再度起飞。
      会下这个决定,大概是因为除夕在香港一起看维港烟花那一晚,她在心底觉得两人之间有了质的跃进。
      即便不说明,可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给她发了每天的行事历,对她来说,那就是在一起,胜过多少精挑细琢的甜言蜜语。
      她的心脏为他鼓动,每一次要接起电话前,都得深深吸一口气,来让自己的口气自然又平淡一点。
      喜欢一个人让她觉得自己体内有万物在生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颠覆以往的认知,让她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时间的差距是追赶不上的,可是心智的年龄可以。
      她一直一直为之努力。
      可最后??
      她撑着隐隐疼痛的太阳穴,竟不知该以何种词汇来解释这一切?
      香港登机的旅客众多,机舱里顿时热闹一片。
      她将额头靠在枕头上想睡一会儿,朦胧间,听见有手机铃声响起。
      熟悉的阴柔嗓音,只唱了两句:“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如洪钟一样的音量就让同行的旅伴拍了那人一下警告,“上飞机了,快关机!”
      “喔喔喔,抱歉抱歉。”那人忙笑朝四周点头,可偏偏手机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他断得快,只留下一句:“我们曾相爱??”
      望着停机坪上的白色羽翼,阮语微微失神,胸口就像堵了很多东西,可是释放不出来,说不出的怅然难过。
      她甚至不敢确定,他们??相爱过吗?
      一张单程机票,不知时日的归期,相隔千山万水,也许有一天她再度回到北泽,擦肩而过时,他已经不认得她。
      飞机在预定时间起飞,轰隆隆的引擎声扰人,她靠在窗边看越来越远的陆地,把眼泪硬生生憋回眼眶里。
      飞行时间十多个小时,从白日到黑夜,跨过一道换日线来到黎明。
      她失眠了一路,直到落地前,拉开遮阳板看到外头的热情艳阳洒落停机坪,前头有人大声欢呼来到纽约的喜悦,她却捏着护照把脑袋靠在依旧冰凉的玻璃窗上,恍惚觉得,这一生过完了大半。
      抵达纽约时是盛夏,到处都是热浪逼死人的消息。
      阮语申请的学校在水牛城,距离纽约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方媛本是打算带着她跟在宾夕的表哥在纽约见上一面,没想到她在抵达的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夜里转肺炎,紧急送入医院。
      大病一场后,她体重直掉十斤,小脸圆嘟嘟的婴儿肥也消了风,整张脸就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加上一头黑长发,被医院的白人护士笑称她是日本娃娃。
      方媛担心她的情绪,在纽约陪了两个月,可是邻近开学在即,她不得不走。
      “宝宝,有什么事都跟妈妈说,不要自己憋着,知道吗?”机场里她轻抚阮语清瘦得过头的小脸,内心不无彷徨。
      如果女孩的成长必经痛苦,这一份痛是不是也太过了?
      可没人知道,一场大病让阮语脱胎换骨,她觉得自己长出新的枝芽,欣欣向荣。
      邻近开学前,她在宿舍浴室里将一头及腰长发给捡了,剪得乱七八糟,却赢来同一个宿舍的英国女孩的青睐,缠着她也帮自己剪了同款。
      视屏里方媛看了很心疼,“就这么舍得啊?”
      正在整理书柜的阮语摸摸自己的发尾,怂了怂肩,“舍得啊,念书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打理头发,这三年我得分秒必争,不然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电话里方媛一顿,尚且来不及深思,阮语就找了借口急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那一头,阮语看着密密麻麻的选课表,还有一整套的读书计划,神色淡定落寞。
      外头是艳阳高照的白日,宿舍里头有昨晚燃烧残余的蜡烛残香。
      是茶树的味道。
      是雨后青草独有的气味,很熟悉、很清新,是会让她不断想念一个人的味道。
      客厅里英国室友拿着吉他正在唱歌,她能听见琴弦被温柔拨弄,女孩唱起:You don't know how lovely you are??
      好像有个人,在她耳边状似不经意也唱过这句话。
      空调太舒服了,午后暖阳又迷人,她趴在书桌上不知觉睡了过去。
      恍惚间,梦见一场过去式的梦。
      那是高考完的下午。
      他依照约定带着她去崇安寺那棵银杏树下,告诉她:“那一天,我故意只买了姻缘牌。”
      “为什么?”她懵着,傻乎乎地问。
      “因为??”
      梦里的吴迩很真实,眼中的情意没有任何掩饰,轻轻搂住她,把她按在自己身上,“因为我想我们俩有真正的姻缘。”
      梦很短。
      醒来后,夕阳染红半边天。
      门板上传来轻敲,马来西亚室友在外头问:“YU,出来吃饭啦,有你爱的馄饨!”
      她拉开门,看到室友一脸震惊后追问“怎么了”,后知后觉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在梦中竟不知觉泪流满面。

      哪有什么突然好想你,只是因为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曾经相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微博/豆瓣阅读/小红书:无限贰贰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