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雾隐南山

24、期望

　　至于周奕他的气质是接近于男孩和男人之间地，脸庞的线条硬朗，神情却很温和，气质上可成熟稳重、可开朗阳光，陈安虽然三十多了，但他的画风一向浪漫又不失童真。
　　周奕除了年纪太轻，其他都很符合，而年纪的差距是可以通过化妆来弥补的。
　　整本小说里陈安对林阳的爱是疯狂到不可理喻的，可周奕在表演上没有选择用歇斯底里、激烈疯狂的神情来表达，而是将这些疯狂敛于内心，就像暴风雨来前的海面总是格外平静。
　　也正是这些表现让他敢大胆地用两个新人。可也担心试镜时他们的演技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两人都没有过表演经历，正式开拍可能会犯新人常犯的错误，要么过于夸张，要么过于平淡，结果都没有。
　　对人物不仅理解到位，还能将这些都细腻真实地演绎出来，李桐这小子这次还真是挖到宝了。
　　“就是这样，别紧张，按照人物的行为逻辑去演，不会出错的，今天演得很好。”吴导拍拍周奕的肩。
　　“哎嗯，谢谢导演。”周奕把到嘴的哈欠忍了回去。
　　今天拍戏的地方是在郊区的一套小洋房里，宋忱注意到一楼的柜台边有台半自动咖啡机，因为不符合年代而被藏起来了，应该是主人家留下的。
　　问过工作人员可以使用后，宋忱绕到吧台后面，柜子里材料齐全，宋忱动手操作起来，看了眼精神不济的周奕说：“我给你泡杯咖啡吧。”
　　“啊？噢，谢谢。”
　　周奕又打了个哈欠，昨晚和宋忱睡一张床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可这次总觉得哪怪怪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个更奇怪的梦。
　　虽然现在很多细节已经不记得了。
　　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他内心深处真的对宋忱有这种想法？要真这样，他以后该怎么面对宋忱啊！
　　“你没睡好？”宋忱抬眼问。
　　“嗯，就是有点认床。”周奕避开宋忱的视线，含糊着说。
　　俞淮忽然坐到周奕旁边，毫不见外道：“宋老师，你会做咖啡啊？可以给我也做一杯吗？”
　　“好，下一杯给你做。”宋忱打着奶泡。
　　听俞淮这样说，周奕才反应过来，看向宋忱娴熟的操作，“你什么时候会做咖啡了？”
　　宋忱笑了笑，“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
　　周奕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每天几乎形影不离，他居然都不知道！
　　“怎么没听你说过？”
　　又是打工，难道宋忱很缺钱？周奕忽然觉得他并没有以为地那样了解宋忱，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仿佛宋忱离他很远。
　　“这有什么好说的啊。”
　　周奕看着他，心里有些闷，他只是忽然发现他不了解宋忱的地方好像有点多。
　　“对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以前也当过服务员，可我一点也不会做饭，不然我高低能去后厨帮个忙。”俞淮坦然地接道，“啊~我已经闻到咖啡香了。”
　　宋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原以为演员的家境应该都很不错。
　　俞淮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念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又拍拍周奕的臂膀，“你难道没打过工嘛？”
　　周奕瞥了眼他的手，演员都这么自来熟嘛。
　　“现在算吗？”他缩了缩手臂。
　　“算，当然算。”俞淮笑了，“我当时进这一行也是在餐厅端盘子的时候，有个人给我张名片找我演戏。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我一想这钱可比端盘子多多了，我就立马答应了他。那个时候就是莽，都没想过他有可能是骗子。”
　　周奕扭过头，不经意瞥到宋忱正看着俞淮，眼神亮亮的，周奕忍不住皱起眉。
　　俞淮毫不掩饰地艳羡道：“不过你们这起点，可比我高多了，一来就是主角，还是吴导的戏，太赚了！”
　　宋忱把做好的咖啡端给周奕，开始做新的一杯，边做边问俞淮，“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继续做演员？”
　　“后来？后来就是演了一部后，就有人找我演下一部，戏份越来越多，片酬也越来越多，我就没想再找其他工作了，签了经纪公司，就这么进了这一行。”
　　宋忱听完后，认真地说：“那也是你演得好，形象也好，才会有这么多戏找你。”
　　俞淮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忱忱，你咋这么乖啊！我待会都不好意思呛你了。”
　　忱忱？啊？忱忱？！！
　　周奕往旁边看了眼，这俞淮也太不见外了吧！他扭回头，抿了口咖啡，味道很好，很润很柔，没有酸味。周奕指尖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有点响。
　　宋忱平静地说：“演戏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俞淮摆摆手，“哎，我也就是开玩笑，演戏的时候肯定得认真。”
　　旁边手动制造的噪音实在忽略不了，俞淮侧过头看周奕，“你怎么了？弹琴啊？”
　　宋忱也看向周奕，周奕忍住没白俞淮一眼，“转移注意，提神。”
　　“诶，说起来，下午要一起打球吗？还有江景他们仨。”
　　俞淮用手肘怼了怼周奕，又看向宋忱。
　　周奕直接说：“我可以，宋忱不打的。”
　　宋忱跟着点点头，俞淮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我从来不打。”宋忱说。
　　“噢。”俞淮不太懂，但接受。
　　下午周奕换好运动服，来到酒店边的篮球场，宋忱也跟着他一起来了。球场上除了俞淮、江景他们四个，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小杜也在里面，正好凑成两支队。
　　“哎，忱，你不是不打吗？”俞淮把篮球扔给宋忱。
　　忱？
　　周奕对他的称呼拧了下眉，怎么越喊越亲密了！
　　“我闲着无聊，我看你们打就行。”宋忱接住，手指下拨，单手连续拍球。
　　“你这不是会打？”俞淮说。
　　宋忱无奈笑笑：“我只会拍球。”
　　周围人忍不住笑起来，戏里演陈安好朋友的江景说：“试试呗，我们也不是专业的，就是爱好随便打打，你会拍球，运球也就差不多了，然后传球啊、投篮啊，打着打着就会了。”
　　宋忱满脸怀疑，看了看江景，又看了看篮筐。
　　俞淮也说：“是啊，你看我们这人数，肯定有一队人得少一个，你来就正好了。”
　　“没事，你们有周奕，把他放人少的那一队就行。”宋忱手腕一转，把球抛给周奕。
　　俞淮有些吃惊，大手一拍周奕，“你骗我们啊，说好的一般呢，啊？”
　　“随便打打。”周奕不好意思地笑笑，凑近宋忱说，“你一下把我架这么高，我要没打好岂不是糗大了。”
　　宋忱抿着嘴笑起来。周奕看他戴着帽子还皱巴着脸，眼眯成条缝，把刚买的冰水贴他脸上，“真忍得了晒？”
　　宋忱把特地穿的薄外套脱下罩在头上，捂着冰水，“能。”
　　周奕憋着笑，下巴朝休息区扬起，顺手把手机给他，“快去那坐着吧。”
　　休息区宋忱坐在椅子上看球，虽然有遮阳板，可夏天太阳太毒，宋忱还是有种随时要蒸发的感觉。
　　真是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喜欢大夏天打篮球的？还是在室外。
　　“欸，你怎么没去啊？”李桐喘着气坐到他旁边，一看就是刚跑完步。
　　宋忱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李桐和他的啤酒肚，还有人大下午跑步的……
　　“你怎么还没走啊？”
　　李桐坐下，猛灌了几口水，啧啧道：“没大没小，我来都来了，当然要在槟城玩几天再回去啊。我还没问你不打，来这干嘛呢？”
　　宋忱把视线挪回球场，他只回答了李桐上一个问题。
　　“我不喜欢会出汗的运动。”
　　黏糊糊的，难受死了。他一点也不觉得篮球很好玩。
　　可是好像他见过的男生里，没有人不喜欢这种激烈的运动，就连一副斯文败类外表的彭放都打球，显得宋忱很异类。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
　　“怪不得你这么白、这么瘦呢！我告诉你啊，所有不出汗的运动，都不能强身健体。”李桐啊了一声，抓了把他的胳膊，也没追问他到底为什么来。
　　宋忱嫌弃地抽回胳膊，李桐手上还有汗呢，他从裤兜里抽出张湿巾认真地擦拭起手臂。
　　“哎呀，你这……”李桐啧了声。
　　“您别介意，我就是纯粹地讨厌汗。”宋忱迟来的礼貌上线。
　　李桐好笑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脸稀奇地问：“那你体测怎么办？800米跑完能不出汗？”
　　“忍着。”宋忱说。
　　李桐这下是真笑了。
　　那边球场战况正酣，周奕投中一个超远三分，瞬间哇声一片，李桐被吸引住目光，“哇！这小子可以啊！”
　　周奕侧头看向休息区，宋忱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都笑了笑，周奕转回头，继续专心打球。
　　“他以前是校队的。”宋忱说。
　　“以前？”李桐有些不解，周奕不是还没毕业吗？
　　“嗯，因为嫌训练烦，大一下学期就退了。”
　　“哈哈哈——”李桐笑着拍大腿，“是他的性格。”江北的篮球队还挺出名的，居然能进去还退。
　　今天的太阳似乎誓要把人蒸干一样，宋忱手里的冰水都不冰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挺傻的，最讨厌夏天，最讨厌闷热的天气，最讨厌出汗的运动，却非要跟来。
　　阳光下的少年肆意挥洒着汗水，他很喜欢看周奕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样子，也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看周奕打球了。
　　“他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李桐忽然开口，是肯定的语气。宋忱嗯了声。
　　“也很受女生欢迎吧。”
　　宋忱慢半拍地点头，“嗯。”
　　他侧过头，对上李桐的视线。李桐的眼神并不犀利，甚至算得上温和，却仿佛能将宋忱看透了一般，心中所思所想暴露无遗。
　　“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发现，其实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会后悔的，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让自己有遗憾。”
　　李桐缓缓地说，“青春就要享受，这么好的时光一会就没了。”
　　静了几秒，宋忱扭回头，看着球场上的周奕，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一直在行动。”
　　兜里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声，宋忱掏出来看，发现是周奕刚给他的手机。
　　他本来是要放回去的，可正好看到了锁屏上最新的那条消息。
　　【妈：你们好久没见了吧，Chloe也挺想你的，等你回来好好见见。】
　　中场休息，一群人大汗淋漓地往休息区走，粗重的呼吸声和汗水濡湿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宋忱不动声色地挪到边角给大家让位。
　　周奕走过来的时候，宋忱旁边已经坐了人，他走到宋忱面前，拿起他手边的水灌了一大口，水已经不冰了。
　　他背心的后面已经浸湿，周奕用手背擦擦嘴角，喘着粗气，垂下眼看响宋忱。
　　宋忱的脑袋依旧缩在外套下，脸全在阴影里，防护做得很周到，只是周围这一群人的汗味，他恐怕是受不了。周奕看着一言不发的宋忱，恐怕内心在跳脚了。
　　周奕扯扯嘴角，故意伸出手，用淌着汗的手指蹭蹭他鼻子。
　　预想中的嫌弃没有出现，宋忱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周奕，周奕也眨巴着眼，疑惑地回望过去。
　　然后对面人才后知后觉地脸皱成一团，抓过外套袖子就往脸上擦。
　　“嗯——走开！脏死了！”
　　周奕当即乐了，旁边的人看过来，也跟着笑起来。
　　“你热傻了？”周奕笑弯了眼。
　　宋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机递给他，“你有消息。”
　　“哦。”周奕接过来，往上滑开屏幕，看了眼消息，就打起字来。
　　宋忱在外套下悄悄抬起眼，留神着周奕的表情，他看到他很浅地笑了下，但就这么一点笑意，也足够让宋忱的心跟着往下沉。
　　而且他按手机键盘的时间很短，只有一声打字音。这么短的回复，应该只有可能是“好”了吧。
　　晚上的戏是在林阳家，实际拍摄地和陈安的家挨得很近。主要是林阳和他父亲的吵架戏，需要很强的爆发力。
　　“cut！”
　　宋忱用手背拭去挂在脸颊上的泪，助理递了瓶水给他。
　　吴导走过来，耐心地指导宋忱，“他骂你的话你不要听进去，你表情是对的，林阳应该是愤怒的，可是你的眼神很难过。林阳那么自信、那么骄纵，他不会反思，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当然更加不会因为这事流泪。”
　　宋忱把脸上的泪水都擦拭干净，化妆师过来帮他掩盖泪痕，他认真地听吴导说话，犹豫再三还是弱弱地问。
　　“林阳不是爱陈安的吗？他这样激怒他父亲，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很有可能会害到陈安啊？”
　　吴导想了想说：“林阳不是个做事会考虑后果的人。从结果来看他这么做不对，可这就是他，自由、烂漫、不受拘束。这也是他最为人诟病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懂怎么爱人，但爱就是爱。”
　　吴导拍拍宋忱肩膀，看他似乎有些出神，“嗯？明白吗？”
　　宋忱回过神，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他敛下眼皮点点头，“明白了，谢谢吴导。”
　　吴导：“好，那我们继续。”
　　“《情之恋》第16场第3次，action！”
　　林父把拐杖敲得邦邦响，“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再去见那个变态，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你说他是变态？你看过他的画嘛！”林阳忍无可忍。
　　“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看那些□□的画！”
　　“□□？”宋忱气笑了，“那也没你脑子里的东西□□，你的钱也没少花在这种地方！”
　　“你居然敢这么说你父亲！”林父大吼道，用拐杖用力地打了下他的小腿，“我告诉你，最好外面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不然我弄死他！”……
　　收工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宋忱慢吞吞地回到房间，洗完澡换好睡衣，再慢慢地躺到床上，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五。
　　今天拍的戏不少，除了下午休息的时候看周奕打球，其他时候一直在忙。按理说这个时候宋忱躺到床上肯定能倒头就睡，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宋忱坐起身，拿过剧本，想再背会明天的台词，背着背着又开始走神。
　　还是无法做到完全不受戏的影响。
　　打开窗户，宋忱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曲起腿，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晚风轻抚着他的皮肤，很凉爽，风过后空气里又有股夏日特有的余热，在深夜时还没散尽。
　　要是让周叔叔周阿姨知道自己对周奕有过分的想法，恐怕也会像林父那样生气吧。
　　不过，又不一样。
　　周奕的家人教养都很好，应该不会闹得这样难堪。
　　“这能有什么感觉啊？”
　　周奕前几天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主动一次，借着这部戏里的亲密关系，想尝试做一些朋友做不了的事。
　　都说身体是最诚实的，期望着周奕能有一点异样的反应，结果根本没有。
　　虽然在预料中。
　　宋忱把头垂下来，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怎么能这么卑鄙，又如此怯懦，不敢再往前迈一步，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怕这样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