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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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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仅剩5天。
成人礼即毕业典礼,将在周一举行。
曾母知道女儿喜欢白色,但是因为条件限制没能让她在最无邪的年纪穿上自己喜欢的裙子。
上午曾书遥去上学后,她就打烊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她要给女儿准备一条独一无二的成人礼服,庆祝她的18岁,庆祝她即将迎来新的挑战,庆祝……
男人坐在台阶上,不断从嘴里吐出白色的烟雾,嘴边一圈黑色的胡子翘地极高。
他抹了一把寸头,将手上的油渍往衣服上擦。
黑色的眼袋沉重地耷拉在眼底,蜡黄的脸颊两侧干皮不断掉落。
见女人下车,男人将烟掐灭:“好久不见。”
曾母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抬眼见来人,黑色的礼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曾樊提前出狱了。
男人一步步逼近,捡起地上的礼服袋打开一看,是一条白色蕾丝花边礼服,他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
曾母欲要抢礼服,却被男人一把推开:“你来干什么?”
曾樊无奈摆手:“不请我进去坐坐?”
曾母站直身体,双手紧握,手指深深地陷进手心里,那么多年了,她仍旧会下意识的害怕这个恶魔一般的存在。
“这里不欢迎你。”
声带的颤抖暴露了她的胆怯。
“不欢迎我?”
曾樊冷哼一声,将礼服拿出来比对着,曾母再次上前要抢,他一个反手将曾母推倒在地,白色花边蕾丝礼服上晕染了一片淡黄色的油渍。
曾樊双手一松,礼服径直掉落。
母亲僵硬地站在原地,缓缓弯腰捡起礼服,想要伸手抹去地上沾染的污渍,可是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白色只会越来越脏,越来越脏,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怒火顷刻间爆发。
她抬头怒视着眼前人高大的身躯,对着曾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她身材瘦小,曾樊就站在原地,低低地笑着。
像看一个耍杂技的小丑。
“嘶!”
他一把薅起曾母的头发,手臂上的牙印渗出了血。
曾母像一只待宰的小鸡,被人轻而易举地提在手上,等待锋利的菜刀从自己脖颈划过,流出鲜红的血液,最后被馋食。
她动弹不得,亦如五年前的她一般懦弱胆小。
“长本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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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晕来一片灰色的云,曾书遥将书包顶在头顶,朝早餐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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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油腻的手指划过母亲的脸颊,在那张原本应该年轻的脸颊一侧落下一个红色的手印,像一件艺术品被他提在手里。
鼻尖传来热流,母亲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很久以前,她也没有力气去反抗,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好像真的只能这样了。
发跟拉扯的剧痛猛地一松,母亲瘫倒在地。
曾书遥手里的椅子因为身高的原因奋尽全力却也只能打到男人的肩膀。
“遥遥!快走!”
她猩红着眼,手上青筋暴起,抬眸怒视曾樊,清冷的颊囊如同纯洁的白莲一般让人忍不住揉在手心里,尽情的蹂躏。
曾樊一只手扶着脖子,刚刚那一击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伤害。
他舔了舔嘴角,歪着脑袋仔细地端详身前已经发育良好的人。
“长大了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恶心,一步一步逼近曾书遥。
曾书遥立在原地,语气里透着疏离和冷漠:“曾樊,别忘了你和我妈已经离婚了!”
曾樊停住脚步,下一秒伸手薅起曾书遥的头发用力往她脸上凑,面部狰狞:“离婚?当年要不是你老子会进去?小小年纪连自己爸爸都能送进去,长本事了啊!”
“我爸爸早就死了!”
对啊,那个男人早就死了,死在了她出生的那年。
她垂眸,母亲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曾樊踩着头蹂躏无法动弹。
身下传来剧痛,曾樊面露难色,身形稍稍一弯,怒视曾书遥:“臭婊子……”
啪——
又一个巴掌印在曾书遥双颊一侧,巨大的冲击力刺激着全身。
她没有稳住脚步,踉跄了几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台阶上,刹那间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味,新鲜的血液从台阶流下,浸红了地上白色蕾丝花边礼服,混合着灰尘油渍,成为了白色无法洗涤的污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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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作家笔下的文章,一切已发生或者待发生的事情都是大纲里早已计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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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卑微的木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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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是四天后,这四天曾母每日以泪洗面,曾书遥戴着呼吸机,目光呆滞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她没能去参加成人礼,她没能与他一起见证青春的结束。
头上包裹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下是一团不知道名字的药,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护士给她拆下呼吸机后为她打了吊水,透明的液体顺过输液管进入身体,天气很热,输进去的液体却很冰。
曾母精心炖了鸡汤,她只喝了两口再没有任何食欲了。
抬眸看见矗立在门口的陆瑾年,鼻头一酸,眼角划过滚烫的泪水,打湿了白色的床单。
他接过曾母手中的鸡汤,曾母轻叹口气,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他低垂着头,声音沙哑:“怎么那么不听话?”
他吹凉了勺子里的汤,抬头含着笑:“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
直到碗里的汤喝完,两人依旧保持着沉默,偌大的病房里似乎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勺子与碗碰撞的声音显得刺耳却带着某人独有的温柔。
陆瑾年填了饭,又倒了些许汤将饭泡开,光喝汤肯定不行,曾书遥又吃了些许肉,直到他还想再填一碗时,曾书遥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瑾年……”
“我饱了。”
陆瑾年舀汤的手一顿,嘴角依旧带着笑,将碗筷收拾好,起身拿给门外的曾母。
“店里不能没有人,这里交给我吧阿姨。”
曾母抬眸看着眼前的儒雅少年,欲言又止,最终选择妥协。
“对不起。”
陆瑾年捧着书坐在一旁,诧异地抬眸:“嗯?”
对不起什么?
她也不知道。
“没什么。”
她歪过头去,不再说话。
她的心猛地一跳,陆瑾年将她的手放在怀里,声音温柔:“遥遥,我们会一直走到最后的。”
眼角划过泪水,她已经无法确定能不能完美的结束这三年的路。
她无法确定明天的考场上自己会不会出现意外,她更加无法肯定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高考当天,陆瑾年站在考点学校最显眼的位置,眺望着陆陆续续进考点的人头,直到前往考场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指针停留在八点半的位置。
他最后眺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学校大门,眸色深沉,转身进入考场。
“陆瑾年!”
武警护送曾书遥进入考点,她脚步稍快一些,追上陆瑾年,她抬手去捶他的胸口:“加油!”
头上依旧缠着绷带,嘴角却笑意盈盈。
她满怀信心进入考场,怀着与陆瑾年的未来拿起笔认真地填写准考证号,头也会隐隐的作痛,但好在她都坚持了下来。
她还没有认为一切都无法改变,她甚至还天真地觉得未来可期。
第二日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母亲专门包车将她从医院送去考点,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狂风骤起,掀起她薄薄的外套。
陆瑾年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共用一把伞相拥着进入教学楼,尽管伞很大,陆瑾年的肩膀还是湿了一片。
“瑾年。”
她突然叫住了他。
陆瑾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怎么了?”
“加油!”
她用欢快的语气掩饰了自己对下一场考试的担忧。
双颊变得滚烫无比,她一手撑起脸,撑起昏沉的头,猛地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稿纸上的文字跳动着,以至于她无法用笔正确地击中那些文字。
不可以!
她用笔扎着手臂,在手臂上扎出一片紫色,泪水浸湿了卷面。
她连回忆都无法正常在脑海运行,终于在监考老师走到她身前的那一刻,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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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年最先出了考场。
陆瑾安斜靠在车上,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考点门口,母亲手里捧着花站在父亲身旁,焦急地等待着。
考点门口站满了人,亲人、父母脸上洋溢着幸福焦急的笑容等待孩子的到来,他们站在警戒线外,探头往里面寻找着谁。
“距离考试还有30分钟……”
这一声在提醒考场里的孩子们,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陆瑾安倚靠在考点门口的电灯上,手里的五阶魔方正好归到原位。
他长睫轻颤,雨后的夕阳落在俊俏的脸上,轻轻抬眸,眸光闪烁。
“你说这孩子怎么还没出来?”
“别着急,要好好检查题目嘛!”
陆父含笑安慰陆母,眼里的温柔怎么也藏不住。
直到还有最后10分钟时,陆瑾年才出现在考点门口。
他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亮着灯的教学楼,里面的学生正在奋笔疾书地为自己的高中画上句号,有的人会迎来一个新的环境,有的人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弥补考场的遗憾,而有的人则是随波逐流,茫然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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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传来冰冰凉凉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想要看清楚是什么,只见最后一瓶晶莹的药水正顺着管道流下来。
护士拉着推车站在她身旁,为她换了新的药水,床对面的指针指着晚七点的位置,窗外还透过半点昏黄的夕阳。
都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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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大儿子,妈带你去吃大餐!”
陆瑾年僵硬地矗立在原地,所有人说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去半点,陆瑾安摆弄魔方的动作越发地快,心情也越发地糟糕。
“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卷……”
凳子与地面发出撕拉的刺耳声,伴随着跟随了所有人三年的声音宣告青春的结束。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他没能等到她。
手机页面的红色未接电话,和恢复清醒意识的人。
她好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