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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垂玉城七日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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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回到桥下拉起嘻嘻,两人翻墙摸进了宅子。
这处院子被北狄士兵翻得一片狼藉,空荡荡的箱匣随处可见,就连一旁的花坛也被刨开,似乎是在确认里面是不是藏有宝物。
好在下人房屋子简陋,看起来油水就少,北狄人搜得不仔细,故而留下了一些完整的物资。她们拼凑出两套完整的衣裳换下身上的湿衣服,随后从正在熊熊燃烧的厨房上借了个火,慢慢烘烤起来。
她们吃了点包袱里剩下的水果充饥,商议着守夜的顺序。
“你先睡吧,三个小时后我叫醒你。如果明天雨下得大,那咱们就在这里多待会。”小满一边说着,一边找来几块瓦片围拢火堆,控制火焰的大小。
嘻嘻将脸埋进膝盖中,吸了一下鼻子,“我睡不着。我现在一闭眼就是那些人临死前的挣扎画面,他们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就好像在看着杀害他们的人……”
“好,那我先睡了,”小满自顾自地挪动到一块破破烂烂的棉被上,“你自己整理一下情绪,不过声音要小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于紧绷的缘故,小满在棉被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嘻嘻在小声埋怨着什么。大概是骂便利店,骂商品,骂这个没有卸妆棉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渐渐地,嘻嘻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海浪的声音,像是浪花拍打着海岸的礁石。
海浪声?等她回过神来,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蓝瓷浴缸。
表情夸张的女人哭哭啼啼地将小满从满溢出水的浴缸中捞起,她一边埋怨男人的失职,一面大力拍打着小满的后背。小满咳出的水溅到了女人的鞋上,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化莫测,像是吃了一万只苍蝇那样恶心,她快速挪开脚面,嫌恶地瞪了小满一眼。
男人皱着眉,冷冰冰的目光巡视在女人和小满脸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在匆忙赶到的医护人员对小满展开抢救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满的视线。
即使知道这只是幻觉,只是自己的一个梦魇,但小满依旧清醒地陷了进去。她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溺毙的痛苦,喉咙弥漫上一股腥甜。
“醒醒,交班交班。”小满忽然被一股大力晃醒,嘻嘻困得两只眼皮直打颤,她打了个哈欠,“地面好硬,我要在这边睡觉。”
小满摸了摸喉咙,起身给嘻嘻让出棉被,自己则坐在火堆旁清点物资。
现在是凌晨两点,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熏得人头脑昏昏沉沉。
小满只觉得无聊,闲来无事,她干脆清点起自己和嘻嘻的随身物品来。两身粗糙的衣物,几张湿哒哒看不清字迹的纸,一些还算完好的水果和点心,还有两台黑屏手机。目前的食物不算充裕,但胜在干净,既不用吃脏兮兮的食物,也不用喝来源不明的水。图画的事更不成问题了,自己已经全数记下,带上这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她回忆着地图,为今日的逃离规划路线。出了富人的聚集区再往南走些路就是通往东城门的干道,干道的另一侧是东市集,东市集又南侧是商贩们的作坊区。作坊区那边地形复杂,更别提东南角还有座荒山。如果情况紧急,她们还可以暂时跑到山上去避难。
三个小时后,屋外天边泛起一丝曙光。小满打了个哈欠,伸手推推嘻嘻,“时间到了,起床。”
嘻嘻仍紧闭着眼睛,她不耐烦地挥退了小满的胳膊,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小满叹了口气,她伸手捂住嘻嘻的鼻子和嘴巴,不多时,嘻嘻从地上一跃而起,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向小满丢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起床,换我睡觉。”小满毫不客气地把她赶下了棉被,蜷缩在棉被上闭上眼休憩。
“你就不能说话客气一点吗,我其实根本就没睡好好吗?说句实话地上铺了棉被也很硬,笑死,根本睡不着……”
嘻嘻抱怨了几句,忽地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刮起一阵鸡皮疙瘩。她随手拾起一旁的稻草塞进火堆中,凑近火堆烤着身子。火光烘得身上暖暖的,她玩了会火,见四周无事发生,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昏昏欲睡。
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街道的寂静。嘻嘻搓了搓自己的脸,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的来处。
几秒后,她顿感不对,赶紧晃醒小满,“有人正往这边来,该不会是那群北狄人吧?”
小满一骨碌从棉被上爬起,她也听到了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小满低头思索片刻,伸手推倒盖在火堆上的瓦片,又将被子扯到墙角,招呼嘻嘻过来,“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这间屋子,现在往外跑已经来不及了,先躲在他们一时间看不到的死角碰碰运气好了。”
嘻嘻嗖地一下钻到被子下,使劲靠向墙角,似乎正在cos苔藓。小满借着糊着一层薄薄窗纸的窗户作掩护,屏息静待马蹄声的主人。
最先出现在小满视野中的还是昨天晚上的眼熟面孔,那个领头士兵。他带着四个人直奔后院,似乎正在搜寻什么。
好在他们看都不看下人房一眼,直接去往一个偏僻的拐角。那里是小满的视线盲区,她只好耐心等待他们的再次出现。
不多时,领头士兵手里拿着一副纸牌,三个橙黄色小球原路返回。小满想到了昨天那个身穿现代服饰,说要给大家表演“法术”的男会员。这两样都是魔术道具,难道昨天晚上被他们抓走的男会员要给他们变魔术?
院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小满再三确认过他们已经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下人房。
下人房的后方十几米处是这家的柴房,除了一小半批得整整齐齐的木材,还有一捆麻绳和几块脏兮兮的破布。估计当初那个男人凭空出现在这户宅子中,被当成流氓或者小偷一类人抓住关在了柴房中,预备将他扭送官府的前夕这家人被灭了口,他也因此落到了北狄人手中。
泥泞不堪的地上扔着一个深蓝色的帆布包,里面是一些破碎得看不出原型的瓷片和木片。小满仔细翻找着帆布包的角角落落,祈祷北狄人眼瞎,能给自己留一点半点小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还真就摸到了一个口袋夹层。
一枚精致的不锈钢戒指躺在小满手中,光滑的表面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戒指的直径对于小满的手指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将戒指揣进口袋,继续翻找着帆布包。帆布包里除了一根橡皮筋外别无他物,小满悻悻地攥着两样战利品回到了下人房。
皮筋给嘻嘻扎头发,戒指则被她套在了拇指上。小满做好安排,屁股一歪,重新坐回到棉被上,“这下他们估计不会再来了,这里很安全,我们又有食物,可以再呆一天。”
睡觉是消耗最少也是最安全的苟命办法,两人沿袭着三小时一换的规律继续补觉,时间一晃来到了下午。
烧了小半天的宅子主屋终于塌了,它嘎吱怪叫着倒下,尘土四散。主屋是率先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紧接着,宅中的房屋一个接一个倒塌殆尽。
小满她们想要继续在这里苟命的想法在看到下人房屋顶天光大开时破灭了。罪魁祸首是一根燃烧的顶梁柱,不偏不倚地将下人房的屋顶砸了个大洞。
看着岌岌可危的下人房,小满叉腰抬头望天叹气。
傍晚时分,小满将棉被扔到火堆中,拉着一步三个哈欠的嘻嘻继续南行。
越往南走,建筑越是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景象也越是触目惊心。特别是沿着河沿边走出富人区后,杀戮的残像才慢慢在小满面前展开全貌。
残肢和鲜血仿佛是这条街道上除了尸体外最多的东西,每隔几十步路就能看见一个硕大的火堆,其中燃烧的不是木柴,不是稻草,而是活生生的人。人的皮肉被火焰吞噬,肌肉与骨头扭曲变形,冒出滚滚黑烟。小满轻轻呼吸一下,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两人摸着河沿靠近东门的主道,顿觉一惊。城楼上悬挂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黑色物体,小满定睛看去,竟然是一颗颗头发散乱的人头。头颅与城墙的接触点落下黑痕,看那血迹的干涸程度,他们大概已经死去很久了。
他们头上的铠甲和装饰与北狄人不同,看来这些就是守城的垂玉城士兵。他们的表情或惊惧或愤怒或悲伤,但无论何种表情,此刻都凝固在脸上,像是一具具了无生气的人头雕塑。
嘻嘻呜咽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别处,又正好瞧到巡逻经过的北狄士兵。他们皆骑着高头大马,马鞍垂下一条麻绳,末端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经过拖拽,眼下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嘻嘻伸手攥紧小满的衣摆,小满回过神,指着城门说道:“那边估计有两班北狄人换岗轮值,从东门跑出去的希望不大。我们如果继续南行的话,可以再去南门看看,但是我也劝你不要报什么太大的期望。”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好不好?”嘻嘻急得快哭了,她脸色煞白,一只手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当场吐出来。
北狄人通宵宴饮,直到凌晨才渐渐睡去。小满凭借身形的优势,拉着耷拉嘴角的嘻嘻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中穿行而过,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道路南侧的东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