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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垂玉城七日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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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玉城东北处有块地势平缓的半圆形土地,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中穿过,俯瞰下像是被一条丝带穿过的玉佩。有钱人重视风水,见此处地势极佳,纷纷出资购买此处的土地用以建造居所。久而久之这边成了垂玉城的高档富人区,处处雕梁画栋,古典雅致的房子鳞次栉比。
贺府当然也不例外,贺宅在这片区域的最北边,与北门仅有三街之隔。
与垂玉城的南城门相比,同为主城门的北门防御更为坚固。坚固的北门是北狄人南下的第一道障碍,这道障碍曾保全垂玉城数百年,而今也在北狄人的疯狂攻势下坍塌了。
北狄人数次攻打垂玉北门不下,他们的情绪早就游走在暴怒的边缘。此刻攻进了城,士兵无处安放的嗜血野性像是被久压的弹簧,在释放的瞬间爆发,将目所能及的一切毁灭殆尽。他们见人就杀,见财就抢,最靠近北门和中央主干道的平头老百姓首当其冲,成了第一批受到杀戮与抢劫的可怜人。
此时此刻,大部分北狄人正在沿街搜罗财物和抓奴隶,另一部分则前往富人区勒索钱财。富人于他们而言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不会随意杀死。而现在不杀,不代表他们将来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举动。所以,小满想要的是尽早离开富人区,前往东南角的荒僻树林躲藏。
太阳西沉,暮色四合,火光将夜幕的边缘染成红色,像一片绚丽的火烧云。富人区这边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从远处平民区传来的惨叫。
小满躲开骑马巡逻的北狄士兵,拉着嘻嘻从贺府离开后直奔河流而去。这条河的河道低于两侧的地面,且河沿平缓,流水也不迅猛,除了偶尔带战马前来饮水的北狄士兵,说什么都比直接在街道上穿梭安全得多。
河畔淤泥湿滑,踩上去一脚高一脚低,一不留神还会歪个趔趄。
嘻嘻忍不住小声抱怨着这里槽糕的路况,说着说着,她提议道:“不如我们到了东城门附近趁机溜出去?比如装成北狄士兵,又或者混在死人堆里装尸体,你觉得怎么样?”
小满垂眸,将目前的信息在心里一过,道:“我觉得不太行。第一,这个商品的名称叫做垂玉城七日,不是逃亡七日,我猜这就是任务划下的指定区域。第二,感觉北狄人不仅残暴,战争经验也很丰富,感觉他们是杀完了人还会留神补刀的那种。”
“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吧?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咱们南下肯定会经过那边,就不能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嘛?”嘻嘻像是赌气似的,瞪了小满一眼。
小满沉思片刻,正要出声应下嘻嘻的要求,忽然,她停住脚步僵在原地,沉下心听着四周的声响。
“等一下,好像有人要来了。”小满侧耳倾听,伴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河岸边亮起一串火红的光点。那光点由小变大,似乎正极速往这边赶来。她四下看了看,果然,有座石桥就在前方不远处。
此刻能在垂玉城中纵马狂奔的除了北狄人没有第二个选项,小满二话不说将背上的包袱扔到岸边,拉起想要往河埂上一躺装死的嘻嘻向河流中央趟去,“他们有火把,可视范围很大,说不定能看到我们两个。更何况他们还没杀到这边,河埂上不可能出现尸体,我们还是进水躲避比较稳妥。”
嘻嘻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水中。小满深吸一口气,也沉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一串橘红色的光芒照在水面上,马蹄声也暂时停滞了。那些北狄人似乎正停驻在桥上,用他们本土的语言叽里呱啦地商量着什么。
他们久久不离去,小满也只好一直待在水中。不知为何,她莫名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声音,就像是有人隔着水面朝她喊着什么。小满眨了眨眼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缓缓放下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一串细碎的气泡从她的眼前飘过,小满就这么呆呆地注视着气泡,看着它们上浮,破碎。
在数到第七个破碎的泡泡后,小满心头一个激灵,逸散的思绪被她迅速收了回来。石桥上的橘红色光芒已经消失了,看来那些北狄士兵已经离开了。
小满缓慢地摆动着双臂浮出水面,摸回到岸边。刚才她在水中失神时忘记了呼吸,因此呛了好几口水。她咳嗽了几下,摸着火辣辣疼的喉咙看向嘻嘻。
嘻嘻用拧个半干的袖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水滴,一阵微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这衣服穿久了要生病的。”
一阵微风吹过,小满也冻得一个激灵。她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抬头望向北狄人马消失的道路,答道,“你先去桥下躲一躲,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嘻嘻顺着小满的眼神望去,恍然大悟,“你要跟在他们后面?去干嘛?”
眼见那串火光渐渐消失在远处,小满来不及多解释,将嘻嘻往桥下一推,“别问这么多了,很烦。等等我来找你。”
小满快速移动,跟上北狄士兵们的路线。他们骑着战马的那股气势汹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去勒索钱财,反倒像是去“杀鸡儆猴”的。按照北狄人的作风,他们估计会灭个满门。这样的话,自己和嘻嘻第二天安全的藏身之处也有了。
想到这,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似乎连身上浸满了水的衣服都变得轻盈许多。
一处离河流不远的院子火光冲天,小满左右巡视了一圈,见四周无人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那院子的门口围着一圈骑马的北狄士兵,中央的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为首的一个老年男人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月白绸衣,像是被人从被窝里强制拖出来的一样。他老泪纵横,不住地拱手作揖,“各位大人,今日我已将全部的家产双手奉上了,如今我家是真没旁的什么金银财宝了!大人明鉴,明鉴呐!”
听闻这话,领头士兵咧嘴一笑。他拔出佩刀,用刀尖虚虚抵着老年男人的心脏处,“我看你这身衣裳不错,看来还是有点金银,不然也穿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一听这话,老年男人吓得一哆嗦,他慌忙脱下自己的衣物放到身前。剩下的人一看,也纷纷照做。
领头士兵让人将衣裳收到一个箩筐中,忽然,他嗤笑一声,那柄刀即刻横在老年男人的脖子上,“你说将全部的金银财宝双手奉上了是吧?你奉上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从未见到过啊?”
“就是,就是和你们一样,穿着铠甲的军老爷们啊!还望军老爷们开开恩,留我们一条生路。”老年男人双手抱在胸前,偷眼瞟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说话时下巴上的胡须都在不住颤抖。
领头士兵啐了一口,“你交的钱我一根毛都没看到,凭什么要我开恩?老头,你老实点告诉我,你家可还有金银?”
老年男人哭得更凶了,“真没了,真没了!”
听到老年男人的哭喊,领头士兵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他反手就是一刀,老年男人捂住自己的脖颈缓缓倒地,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剩下的人见此情形,顾不上遮掩自己的身体,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想要离开士兵们的包围圈,但最终他们还是在刀刃的无声胁迫下被迫安静下来。
一个老年女人被两个士兵架到了领头士兵面前。她抖如筛糠,面如土色,两侧的士兵一收胳膊,她立马瘫倒在了地上。
领头士兵揪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扭头去看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他狞笑道:“老东西,我问你,你家可还有金银?嗯?”
老年女人伸直脖子咽了口唾沫,点头如小鸡啄米,“有的,有的,我想着还有一点。”
领头士兵轻蔑一笑,“那男的扯谎骗我,看来杀得不冤。来,你告诉我,那些东西在哪?”
“在正院里的桂花树下面。”老年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匆匆跑去查验的士兵带回一个木匣,领头士兵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勾了勾唇角。
老年女人大着胆子求情,“这真是我们家最后一点家底了,已经尽数上缴给军爷了。不知可否放我们一家老小一条生路?我们家人丁不兴旺,到了我这一辈就只有一个儿子……”
她话音未落,一阵寒芒闪过,她的身子也软软倒下。
“在我们那里,只有金银是硬通货,你们的银票我们不用。”领头士兵甩干刀上的血,轻飘飘地撂下了这句话。一旁的士兵收到指示,纷纷拔刀将剩下的人杀了个精光。
他们正要转身离去,一个在府中搜罗物资的士兵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走出了府门。
小满看到后一惊:男人身穿印花短袖T恤和牛仔裤,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误入此地的会员。
压着男人的士兵小步跑到领头士兵身边耳语几句,领头士兵看向男人时,笑容带点玩味,“你知道些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
男人被满地的尸体吓了一跳,他强撑着谄媚的笑道:“是法术!是可以隔空取物的法术!我给大人们演示一番?”
领头士兵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番男人,随后做了个手势,立即有人上前给他带上了手铐脚铐,将他拴在马后带走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徒留一地的尸体。
小满坐在岸边,暗自推算着目前的形式:士兵们白天在富人区中粗粗搜罗过一轮,彼此交谈间把这些人的斤两摸了个一清二楚。看来他们这次折返,是要找些普通的,没有什么背景的富商勒索。在薅完他们最后的价值后,立刻寻个理由杀人灭口,给周围不配合的人打打样。
不过真如自己料想的那般发展也不是坏事。这宅子成了空宅,而刚刚洗劫过一番的北狄人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看来她们二人可以在这府上找个偏僻的屋子生火,把身上半干不干的衣服烤一烤。毕竟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确实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