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星沉》苏暖青

53、第 53 章

　　林晗落地之后，机甲的报警器立刻响起，显示雾霾浓度指数超标，毒气指数超标，自动开启空气净化设备。
　　她在雷达上仔细搜索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队友的踪迹。再度不懈地搜索，一边打开通讯器，想寻找一些没有被干扰的信号。然而她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身边既没有人，也没有机械，只能看到无尽的浓雾。

　　林晗静下心来，走到离她最近的建筑物旁小心打量，这里像是一片废弃的工厂或者是仓库，门窗都紧闭着。她没有进去搜索，几次呼唤队友无效后，决定只身前往林东阳发的坐标位置。

　　越往前走，烟雾浓度越高。她心知独自行动会非常危险，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也许队友们都在去坐标点的路上，她能在那里与他们会和。更何况，早一秒见到林东阳，她才能早一秒安心下来。

　　她身负着轻巧的“猎鹰五号”，跟“燃心”这种救生设备不同，它更偏重于战斗，设备也极敏锐。然而林晗走了一段路，突然发觉它变迟钝了很多。这种迟钝几乎细不可察，但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不会发生错觉，于是心中警铃大作，正想停下来仔细检查一番，前方有声音传来。

　　“林晗，这里！”是唐扬名的声音，林晗松了一口气，朝着他的方向跑去。

　　唐扬名竟然换下了猎鹰，身上是一副没有见过的黑色装备。他的面容在防毒面具后面，看的不太清晰，只是打量着林晗，古怪地说：“咦？你的‘猎鹰’还没有失灵？”

　　“什么？”林晗疑惑地问他，停下来认真检查，此时“猎鹰五号”仿佛像一副年久失修的机器，设备灯疯狂地闪烁半晌，上报了数十次故障，最后全部失灵了。林晗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试图唤醒机甲，却徒劳无功。

　　“烟雾有毒。”林晗盯着唐扬名脸上齐全的装备，对他蹙眉道。她正想问他是否知道其他人的下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的声音，隐隐有惊呼声不断。

　　林晗不敢轻举妄动，一边不停尝试唤醒“猎鹰五号”，一边用通讯器联络其他人。

　　“不用挣扎了，没有意义。”唐扬名看着她忙碌，在她身边诡异又平静地开口，“烟雾确实有毒，这是专门克制‘猎鹰’这种轻型合成材料的生化武器，你没发现吗？你身上的机甲皮肤，正在气化。很快，它们就会完全失去功效。”

　　林晗停住动作，定定地问他：“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生的很美，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多情又含笑。然而现在她的眼神是冰冷而又凛然的，唐扬名突然不敢直视她，偏过头，古怪地说：“林晗，你知道‘猎鹰’的合成材料，是谁给的吗？”

　　“是你，”林晗一字一顿地说，“材料的对接是你一手包办的。唐组长，难道你已经与敌人勾结了？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把大家诱引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吗？”

　　唐扬名“呵呵”地笑起来，反问她：“林晗，你知道什么叫‘猎鹰’计划吗？”

　　他透过灰色的雾霾，看着模糊高远的天空：“十年前，我们就在做这个计划了。捕猎帝国的雏鹰，斩断他们的羽翼——你们是帝国的未来，这些所谓的贵族子孙，天潢贵胄，所谓的高贵血统，帝国荣光的继承人们。没有了你们，帝国也就没有了未来。”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这些材料不对劲！是不是？大家那么信任你，你却背叛了大家！”林晗暴怒，一瞬间将他扑倒在地，她身手了得，唐扬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被她牢牢扼住喉咙，动弹不得，“你对得起陪着你出生入死的组员，对得起大家对你的爱戴和尊敬吗？每一次任务你都看在眼里，阿莱、七七、小天……他们又从来没有害过人，他们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唐扬名盔甲在身，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只看到她愤怒的脸，平静地开口：“那我们又有什么错？我们只是为了反抗暴政，反抗独裁者！白司令更不愿意打仗，明明已经给过宁都无数次机会，三番五次地派人和谈，条件一退再退，结果呢？全部都被帝国元帅拒绝了！他只想维护他的专治，如果不战争不流血，不把他逼到绝处，未来死的就是更多无辜的人！”

　　“你不会懂的，林晗。你生来就是特权阶级，怎么会知道人间疾苦？我此次的任务，就是必须在战场上除掉你。”唐扬名握住她的手腕，钢铁的骨骼用力，让她的手腕剧痛，不得不放开了他的喉咙，“林晗，作为朋友和上司，我个人非常欣赏你，但为了共和，只能对不住你了，我不得不这样做。也许下辈子你投胎转世，成为一个普通人，就会理解我此时的行为。”

　　林晗听出他话里除掉她的决心，她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有别的担心：“‘猎鹰’计划的名单里，还包括谁？”

　　唐扬名坦陈地回答：“名单上一共有二十几个‘捕猎’小组，包括你，所有在前线的贵族子女都计算在内，志愿军制定了逐一捕获计划，你们大概一个都逃不掉。”

　　林晗冷笑一声，不想再跟他多言，只是手上发力，想摘除他身上的装备。唐扬名手脚并用，摆脱了她的钳制，大力一脚踢在她的腹部。林晗躲过他的袭击，想再度扑过去，却浑身无力，被唐扬名一个膝踢，摔倒在地。林晗从地上撑起身，“猎鹰五号”的全部功能已经丧失，她感觉防毒面具在失效，呼吸混沌，视线也逐渐看不清晰。

　　“临别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唐扬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知道这些无人的机器，这些比帝国先进十倍的机甲和武器，它的设计师是谁吗？”

　　他抬起手臂，让林晗看得清他穿戴的装备：“看这精妙绝伦的设计，一看就出自天才之手。”
　　“正是你的偶像，你的人生目标，程远。”

　　“林晗，残暴的手段才是对抗暴力的正确方法，”他掷地有声地说，“为了光明，为了让未来的孩子不再忍受这些痛苦，不得不牺牲很多人，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唐扬名发动机甲，打算离开。
　　“我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希望你不要太痛苦。”他转过身，留给林晗一个快速离开的背影，“永别了。”

　　猎鹰的皮肤在溃烂，林晗咬着牙，从逐渐腐烂的塑料中把自己挣脱出来，眼前是一片灰暗和混沌。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立刻被毒气侵袭，发出细小的裂纹和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林晗不知道父亲在哪个方向，是否还在等着她去营救。更不知道向南昕此时身在何处。

　　迷迷糊糊间，有血顺着脸上的毛孔渗出，滴滴答答下来。林晗想，她这样死了，向南昕该怎么办呢？

　　也许他也活不下去，她想，这样也好，是生是死，他们总归是在一处的。
　　只是，她想起向南昕的脸，看着她专注时的眼，还有他曾痛苦过、挣扎过、却一直不离不弃的爱。多遗憾，她还没有亲口对他说过她有多么爱他。

　　意识在逐渐模糊，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找不到方向。其实自从齐菲离世后，她已经不畏惧死亡这个词了。如果她现在要去另一个世界，妈妈是不是应该来接她？

　　“林晗！”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唤她，是特别熟悉的声音。

　　林晗费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看见了她最熟悉的机甲。荆晞穿戴着被她修好的“燃心”，像幻觉一般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个头高，穿戴着不合身的机甲，不太熟练的操作着，步履艰难地朝林晗走来，像一头笨重的熊。

　　“你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荆晞几乎是扑倒在她面前，一边责骂她，一边迅速摘掉头盔，想给林晗戴上。

　　“不，你不可以摘掉头盔，”林晗努力吐字清晰，“烟雾有毒，你小心——”

　　“我明白。”荆晞已经把头盔套在了林晗身上，让她的呼吸得以缓解。只见她翻出一个微型防毒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身上“燃心”，一瞬间装备就被她利落的全摘掉，她暴露在危险的毒气中浑然不觉，一直想把林晗塞进机甲，“林晗，你别睡，听得见我说话吗？不许闭眼睛！”

　　林晗无力推开她，只费劲地说：“不，你快回去。去呼叫别的队员来帮忙，我在这里等你。”

　　“无人机在后面拦截，他们的飞机一时半会儿落不下地，”荆晞哀叹，燃心机腔很小，动力不足，勉强只能容纳一个人，她趁着林晗无力反抗，强硬地把她穿戴整齐，“救援队的人还在后面徒步赶路呢。这该死的山路，也不知道要走到驴年马月。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有把‘燃心’卖掉，否则也找不到你啦。”

　　一连接上救生舱，林晗痛苦不堪的心肺才得到缓解，巨大的疲惫和难受让她说不出话来，荆晞强硬给“燃心”输入指令，让它带着林晗往她来的原路返回。

　　“不，”林晗说，她想抓住荆晞，却抬不起手臂，“我们一起走。”

　　“你的情况太危险，必须得马上治疗。你先走，我去前面找找其他人。”

　　荆晞的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她把挣扎的林晗牢牢绑在救生舱内，林晗此时体力耗尽，如何挣扎都逃不脱她的钳制。

　　荆晞的力气大的惊人，一边对她说道：“放心吧，我去看看别的队员还有没有救。去去就回。”

　　林晗心里一酸，看着她的笑容，喉咙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簌簌落下泪。

　　荆晞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林晗，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家人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姐妹。不要为我担心，我活下来，就带着大家回去找你。我要死了，正好跟我爸妈团聚。不要哭，啊？你好好的。”

　　她无视了林晗满脸的泪，果断按下启动的按钮。然后她带着简单的设备，背着林晗，朝着雾霾深处奔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林晗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千万个担心，她惦记着林东阳、向南昕、荆晞……她的队员们，还有唐扬名的背叛，种种瞬间在脑子里闪回，却什么都抓不住。

　　“燃心”此时已经带着她逃离了低洼的雾霾地，朝着崎岖的山路奔去，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有人在大声呼喊，她费力地看清楚，是帝国的救援队。她想上前跟他们开口，让他们立刻抓紧去救荆晞。

　　却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陷入了混沌的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