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永遇乐

12、他的心结

　　天地良心，杨历的确就在惊秋发话的第二天，叫来了小莫，要他不得再跟踪惊秋。

　　小莫很为自已的侦探技术感到没面子，居然轻松让一个女子识破。

　　杨历心情不错，安慰他两句，毕竟认识他也快五年了，虽是主雇关系，到底存了点交情。

　　“惊秋从小受训练，你拿定镜头对准她她马上察觉。”杨历同小莫说，“非关你的能力，是你昨天遇上高人。”

　　小莫还是悻悻然，直嚷着一张老脸没处搁去。杨历莞尔，自管自到乔治办公室去商量细节，任由小莫在他那里自怨自艾。

　　乔治也调侃杨历。“杨，你的春天到了？从来没见你这般眉飞色舞过。”

　　杨历笑着，晃一晃手里的文件夹。“说正事。今天就派史恩他们过去台湾，做好准备工夫。”

　　乔治拿过文件夹，在手上掂一掂。“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要出动我同你一起亲自出马？原本你不是不接这个案子。”

　　杨历坐下来。“少翻旧事，你会不明白，这个案子是她的事？”

　　与乔治再商量一下细节，杨历回了自已的办公室。拨通了惊秋的手机，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嘈杂。

　　“惊秋，你在哪里？”他问着。

　　“我在外面随便逛呢。”惊秋答他。“怎么，有事吗？”

　　“没有事，就是想你。”杨历老老实实的说。

　　电话那头，惊秋的笑声清脆若银铃，在杨历耳边荡来荡去。

　　“那你下班的时候，我早些过来接你。”她说。

　　“要不再早点，陪我喝下午茶。”杨历得寸进尺。

　　“好的，你说个地方，我在那里等你……或者我开车到你楼下接你。”惊秋答应得很爽快。

　　“那你来接我好吗？四点钟我准时下楼。”杨历脸上的笑意，挥之不去。

　　收购协力的工作，在按步就班的进行。而与惊秋之间，似乎也渐入佳境。

　　惊秋很配合他，杨历提出的约会请求，十次中惊秋总有□□次欣然应约。替她买了部小小跑车之后，她不开杨历的车了，但还是常开着车在楼下等杨历下班，让杨历觉得窝心无比。

　　她对旁边的人还是疏离。杨历住处的左邻右舍中不乏热情的人，可是惊秋一住两个星期，依然与她们一点交流也无。就是有两次杨历同她在外面吃饭遇上乔治，她似乎与乔治谈笑甚欢，杨历也看出来，她脸上的笑意，并末传到她眼底。

　　可是惊秋唯独对他，是特别的。对他笑的时候，眼晴里也带着暖意。她也不拒绝与杨历揽揽抱抱，不粘人，但对杨历十分依顺。

　　杨历做梦也不曾想到过，惊秋有收起她的冷傲倔强的一天呢，现在的惊秋，在他面前，柔软如一池春水。

　　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杨历想也想不到的美妙呢。杨历已经在心里，描摹着惊秋成为他的太太的幸福远景。

　　可是突然一天小莫来访，把杨历幸福的泡泡，轻轻击碎。

　　“杨总，我又查到了一些情况。”是在杨历的办公室，小莫径自跑进来，呱啦呱啦。

　　“什么情况？”杨历还以为是委托小莫查的另一件案子，关于协力的商业调查。

　　“阳惊秋啊，她这段日子，与一个男人私下里见了三次。”小莫掩上门，坐了下来。

　　“不是叫你别查她了吗？”杨历一下子蹙起眉。

　　小莫干笑一声。“我只是不服气，跟踪可是我小莫的拿手好戏，怎么就让她识穿了呢？肯定是侥幸，所以，我就再跟了她几天……”

　　杨历不悦的拉下脸。他断定小莫做私家侦探太久，已经走火入魔。

　　“你该尊重她的私人空间。”他说。

　　“可是杨总，她跟一个男人秘密碰头呢，有一次，我还偷看到她拿钱给那个男人。”小莫喊冤。这十来日的跟踪下来，他知道自然杨历正与惊秋热恋中。可是，这个女人美得太惊心动魄，他就知道她一定不简单。现在，明明跟出情况了，杨历却只想当鸵鸟，不闻不问，大抵是让阳惊秋迷昏了头。

　　“杨总，你要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小莫自认为说得足够语重心长。

　　杨历不悦的一轩眉。“我信任她。”他说。

　　“那她背着你偷会男人，还拿钱给他，这些，她有没有对你说？”小莫觉得自已简直是好心被雷霹，气愤难平。

　　杨历心里也不禁狐疑。按说惊秋在纽约，除开他外，再没有相熟的人。

　　“她可以有自已的社交生活，无所谓什么背着我偷会男人。”杨历挣扎着，说着可以一并说服自已的理由。

　　“可那不是普通的社交啊，倒象□□接头的模样，太过鬼祟。”小莫质疑，并递过几张单据，“并且，我查到她近半月的通话记录，你看，有几个新加坡的号码，通话常在半小时左右，是否有些不寻常？”

　　杨历接过话单看一看，心不禁往下一落。显然的，他认为惊秋已与飞鹰的那个人已经没有瓜葛纯是他自已的一厢情愿，她仍在与他频密的联系着。

　　可是他与她的感觉骗不了人，现在她的确待他如同心爱的男子。

　　那她为何还与别人联系频密？杨历自问没有冷落惊秋。

　　看着杨历阴晴不定的脸色，小莫再奉上一盒录音带。“再听听这个，除了没敢再偷拍怕引起她注意外，其它可以做的，我都侦察到了。”很是自豪的样子。

　　怔怔的，杨历接过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并不太吵闹，由其间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听来，应是在一个咖啡厅所录制。

　　惊秋的声线不高，但是，杨历也勉强能听清。

　　她说：“这些钱可够了？”似乎声音里还颇为关切。

　　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说，够了。

　　惊秋又说：“自已小心。见着小鹰，就说有事尽管开口。”

　　那男声说：“我会小心。秋小姐，你真要留在纽约？”

　　两人俱都说的中文，想是为着安全计。在英文世界里，说中文犹似说外星语，真没几个人能懂得。

　　惊秋平淡的声音说。“是，要留在纽约。见着小鹰，告诉她我想她，叫她有空来探我。”

　　然后，再没下文。

　　杨历取下耳塞。“这不能说明什么啊。”他说，可是脸色，颇为难看。

　　那个小鹰，倒底是什么人物，惊秋虽然在他身边，可是，仍对他有眷恋之意。

　　小莫发言。“这也许不能说明什么，可是杨总，再联系到阳惊秋往新加坡打的若干电话，就有了问题。我查了，手机查不到机主姓名，可是电话却都属新加坡飞鹰集团所有，阳惊秋与另一财团联系紧密，不排除她是商业间谍的可能。”

　　杨历哑然失笑。商业间谍，原来小莫在如此怀疑惊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莫固执如牛，“飞鹰我有去查过，是有着□□背景的公司，近几年才开始漂白转型。飞鹰的主持人，据说长期隐身幕后，身份神秘。阳惊秋同这样的公司有牵连，不可不防。不信我们把乔治也请来帮同分析。”

　　杨历此刻颇有点心乱如麻，也真想听听旁观者意见。于是叫来乔治，围坐一起。

　　乔治听完整件事的介绍，脸色凝重下来。

　　“杨，她是否在利用你？”他说。

　　杨历摇头。惊秋怎么会利用他？她是那样磊落的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已经收购了协力30％以上的股票，阳小姐交付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接下来的收购，资金由谁出？”乔治一针见血。

　　“这笔钱，我又不是出不起。”杨历不认为这有什么。惊秋并没要求他一定收购协力，她说的另一种方式，在股市上操纵股价，在阳惊雷手上赚回她原本应得的份额，完全无需动用他的资产。

　　是他一心想收购协力，好风光的替惊秋出一出气。惊秋并没要求他这么做，是他自已愿意出钱出力。

　　“可是若你将公司资金抽去协力那里，若飞鹰想图谋我们公司，则正是时机。”乔治说出了心里的隐忧。

　　杨历怔了怔。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们公司不显山露水，谁会处心积虑来收购我们？”他说。

　　“想收购我们公司需要怎样的动机，我们且不去分析。”乔治说，“可是我们必须预防任何一种对公司不利的可能性。原本你要抽资金给阳小姐，我没有异议，只要做得够隐秘。可是如果她不可靠，事情当然两样，这个风险，不能冒。”

　　杨历在心里犹豫。乔治是他的合伙人，虽然钱是他自已的，可是为着合作的关系，他也不能一意孤行的想抽空资金就抽空。

　　可是惊秋……他无比渴想为惊秋做好这件事。也许这件事对他的意义甚至重过对惊秋的意义。做好这件事，他才会觉得，他终于已成为惊秋的保护者。

　　“或许，是我们多虑？”他说。

　　“很有可能，是我们多虑。”乔治说，他对惊秋的印象很不错。“可是杨，在生意场上，容不得半点侥幸。你最好再跟阳小姐沟通一下，确保她不是问题人物。”

　　杨历沉吟着。沟通……说来容易。

　　难道他直接去问惊秋：“你对我的公司，没有染手之意吧？”

　　小莫在一旁跃跃欲试。“我可以监听她的电话，跟踪她见过的人……”

　　“小莫！”杨历沉下脸。这样子对惊秋，实属过份。

　　“就是这几天啦。”做私家侦探的人，确实不太在意什么道德。“如果她真的有问题，肯定是在做这个案子期间有动静。反正你们要确保这个案子万无一失，把每个略有可疑的人都留意着，是最好的方式。”

　　乔治没有答话，看表情似乎有赞成的意思。

　　杨历叹了口气。跟就跟吧。“不要对她偷拍。”他对小莫说，言下之意，是默许了。

　　“还有，”他说，“顺便查一查，飞鹰的主事者。”

　　自打杨历对惊秋有了心结，连带的，他觉得惊秋对他的态度，也不及前些日子那样亲切。

　　杨历常常看到惊秋怔怔的望着什么物事，眼底不自禁的露出怅惘神色。可是每每问她，她又强笑着说没事。

　　她可以瞒过别人，又怎瞒得过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关切不已的杨历。

　　杨历的心中，添了两分灰心。

　　他还在她身畔呢，已经是这等神情。那么他不在的时候，她是否更加的思念别人到不能自已？现在他再不能肯定惊秋是不是爱自已，甚至，她是不是为着利用他而跟在他身边，也不得而知。

　　杨历对惊秋，没了信心。

　　可是，仍然是爱她，就算看着她怅然的神情妒火烧心，他也不愿意放开她。

　　现在的他，总还算有点利用价值吧？他心酸的想，他愿意让她利用，只要，她不离开他。

　　小莫的电话监听似乎没有什么成绩。虽然话单上显示往新加坡去的电话仍然频密。

　　据小莫说他委托了新加坡的同道代为调查飞鹰。但是又据小莫报告说，飞鹰在当地有极大背景，主事者深居简出，除出飞鹰的几名高层管理人员外，等闲人等概不接见。因此，调查呈胶着状态。

　　飞鹰集团里坐镇的是一名姓傅名寄远的五十余岁男子，身份是总经理，可是对外，他也坦承，他并非决策者，只是负责执行飞鹰神秘智囊团所下决策的管理人员而已。

　　这人明显不是惊秋口里的小鹰，那名叫小鹰的男子，身份太过神秘，行迹太过诡异。杨历隐隐觉得，他可能会是他的强劲对手。

　　他又不屑于向惊秋套问情敌的情况，这点点傲气，他还有。

　　再说，纵然他想套问惊秋那人的情况，以惊秋那样玲珑剔透的人物，一两句言语，只怕她已看透他那点妒忌心理，倒显得他小家子气。

　　所以，她不说，他就不问。可是真要调查，小莫那边又毫无进展。倒是跟踪惊秋，他跟踪得兴兴头头。

　　他向杨历报告，惊秋又跟另一个男人悄悄见了面。这个男人，来自新加坡。

　　杨历的心里又酸又苦。原来爱上一个你毫无把握的人，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他也想慢慢的与惊秋相处，慢慢的对她产生信心。

　　可是，收购战迫在眉睫。乔治催着杨历，要他确定惊秋确无可疑，才同意挪出公司的大部分资金。

　　于是晚上，吃完饭与惊秋回到家里，他闲闲的提起。“协力的游股收购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与大股东谈判了。”

　　“是陆叔同贺叔？”惊秋切着西瓜，若不经意的答话，“他们现在都不大管事了，只怕都把业务移交给了儿女。”

　　杨历点点头。“是啊，接下来，要动用大笔资金。乔治的意思，为着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注册结婚，这样子师出有名。”

　　惊秋怔怔的回过头来。“结婚？为什么？”

　　杨历表面上很镇定。这番说辞，在他脑海中已经打了几遍草稿，现在说起来居然十分顺溜。“因为收购协力，要抽调公司大部分资金。乔治，你知道他与我合伙，他有顾虑。如果我们结了婚，你是我太太，那么，就没有问题。”

　　惊秋放下手里的西瓜刀，坐了下来。“我不是很明白，”她说，“你是指我的资金不够吗？那么，不收购协力也可以，放出消息炒高股价，再发消息说有人要想收购协力，不由得惊雷他们不出资护盘，那时，把现在收购的股票全数放出，一样可以让惊雷亏上一大笔。”

　　杨历咬一咬下唇。“可是，我想收购协力，替你狠狠地出一口气。”

　　惊秋皱眉。“收购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何须为着收购，而连结婚这一招都用上。”

　　杨历额上冒出汗水。“可是，我们本来就两情相悦，现在结婚，也不是不可以，还可以一举数得。”

　　惊秋轻轻的摇头。“不收购协力好了。”她淡淡的说，“实在要考虑婚姻的事，也等协力的事完结再说。我不想在这种功利的条件下说结婚的事。”

　　杨历闷闷的坐在沙发上，呆了很久，才说：“你……是不想嫁我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惊秋挑一挑眉。

　　杨历没有说话。

　　现在惊秋还需要他。等协力的事一办妥，只怕她要转头就走，他也无能为力。

　　因此他想之再三，还是决定趁着他还有些利用价值时，向惊秋求婚。让惊秋这样毫不考虑的拒绝，他更加确定，惊秋对他并无真心。

　　原来前些日子她对他的轻颦浅笑都是骗他的呢，只怕把他一利用完毕，马上回新加坡见她的心上人。

　　本来，他是不介意她利用他的。可是，中间牵扯着另一个情敌，他就分外不甘心起来。

　　“杨历，你为什么那么说？”久久得不到回应，惊秋盈盈的走了过来，在杨历面前蹲下身。

　　杨历看着她探询的神色，忍不住的心酸，不禁伸出手去，把她揽在怀里。

　　“我说结婚，你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拒绝。”他轻叹，“我真怀疑，我在你心目中，一点地位也无。”

　　怀里温软的身子变得僵硬。伸手推开杨历，惊秋站起身子。

　　“结婚是结婚，收购协力是收购协力，两件事情，是怎么扯在一起的？”她尖锐的问。

　　杨历怔了怔。“我跟你解释了，因为乔治不放心我为你抽调资金。因此，要给他一个说服他的理由。”

　　惊秋沉默许久，脸上现出一抹冷笑。“只怕不放心的，是你吧。”

　　杨历从来没看到过惊秋这样冷淡的神情。

　　“你是怀疑我会在你办完协力的事以后，就会离开，才急着想趁着我有求于你时，办了结婚的事，是吧？”惊秋冷冷的陈述着，杨历惊骇的发现，她又回复了最初认识她时，她对他的淡漠神情。

　　他没有想到惊秋，聪敏至此。

　　“请你实实在在答我一声，”惊秋的眼睛里，又有了悲怆的神情。“杨历，你是否认为我在利用你？”

　　杨历张了张嘴唇，可是，发不出声音。

　　他的原意并非如此啊。是，他对惊秋，失去了信心。可是，绝对不到惊秋所认为那样严重的地步。他也只是想留住惊秋，才使了些小小手段而已。

　　可是，这点小小的手段，也让惊秋看破了，现在的惊秋，冷冷的站在客厅里，冰冷的神情，比冰霜更冷。

　　可是杨历依然爱她，虽然他对她，不无疑虑。可是，她仍然是他心之所系，放手，他绝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