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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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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九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瞪大双眸。
她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
寒棺玉氤氲出的丝丝寒气钻进她受伤的肩膀,碗大的口子被刺得锥心疼,瞬间拉回她的理智。
好痛,这根本不是梦!
棺中女子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锦裳,颈间缠着一圈朱纱,纤细如玉的手指交叠搭在腹部,手中挽着一束已经枯萎的花枝。
她神情安详,不像死人,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郗九忍不住伸出手指试探她的鼻息。
没气。
她赶紧收回手,倒退几步,鞠了一个大躬,脑袋都快杵到地上。
“扰……扰您清梦了,我我我无意的!”
过了好一会,她才直起腰,垂着头太久,再加上失血过多,这一抬头,郗九眼前发黑,直接栽倒在地。
凹凸不平的地表寒气肆意,无孔不入地侵蚀她的四肢百骸,冻得郗九打哆嗦,她昏沉沉地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摔回去,折腾一番后,她的血愈流愈多,脸色煞白,甚至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郗九就蜷缩在地上浑身僵硬,眉毛、发丝都开始结冰发霜。
从被追杀到砍断手臂、再到误入这个寒洞,她就走不出去了。
郗九牙齿打颤,眼前变出重重叠影。
她半耷着眼皮,虚弱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寒棺玉,棺椁清透,足矣看清棺中女子姣好的侧颜。
临死最后一息,郗九什么都没回想,也没有什么好想的,她只想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吗?
那她是谁呢?
郗九阖上眼皮,没了呼吸,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一路蜿蜒,顺着冰丝渗进寒棺玉。
丝丝缕缕的寒气源源不断。
鲜血被冻成冰渣。
地上的姑娘逐渐化作冰雕,也不知是寒气太重还是时间过得太久,寒冰里的人逐渐面目模糊,像是被洒了化骨水,最后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冰里钻出一缕淡金色的魂魄,混着冰蓝色的雾丝,盘旋了几转,飘到寒棺玉的上空,最后溃散成漫天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边日月更替,轮转不知多少茬,直到骄阳从地平面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林间树梢。
寒棺玉中沉睡的郗意浓,指尖轻轻动了动。
…
“——砰!”
砧板上的鸡爪被砍断划拉到一边。
杀鸡的王叔笑道:“秦大妹子,你家郗九真有出息,竟然被仙校录取了,这要是再进了仙宗,以后就是威风凛凛的仙人了!”
“那死丫头能有啥出息?就她那点三脚猫修为,还不是占了便宜才混进去的。老王,鸡屁股给我留着啊,我还要拿回去喂鸡!”
今日镇上赶集,挑担叫卖的贩夫走卒、提着篮子买菜的人数不胜数。
人声鼎沸,吵得很。
秦大娘扯着大嗓门,唾沫横飞道:“去了也是丢人现眼,我还不想她去呢,修仙是容易的事?搞不好命都丢了,还不如窝在家里,喝粥吃咸菜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扯孩儿后腿嘛。”
“我说老王,好好杀你的鸡,关你屁事!”秦大娘顿时不乐意,白眼翻上天。
杀鸡的一噎,不说了。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住西巷尾的秦大娘是个嘴毒的悍妇,泼辣得很,丈夫儿子受不了都跑了,只剩一个女儿被拘在家中,平日当狗使唤,街坊邻居看不下去说她几句,被她指着鼻子痛骂三天三夜。
“弄好了,二十文。”
“只有十九文,都老客主了,少一文。”
“欸你这——”
秦大娘丢下钱,把清理干净的鸡塞进篮子里,扭头就走。
“哟,这不是家里被仙侠录取的秦大娘嘛?恭喜啊!”
“恭个屁的喜,啥好处都没捞着!”
“……”
“秦大娘,你家姑娘这几日怎的没出门啊?莫不是在家潜心修炼?哎呦喂,你可真有福气,女儿这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娘的家事用你管?”
“……”
“秦大娘,再过两日,仙校使者是不是就要到你家接人啊?”
“滚!”
“……”
秦大娘这张嘴不饶人,整个小镇外带周围的村落,几乎都被她得罪个遍。
热脸被贴冷屁股,别人也不乐意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背地里嚼她舌根,嘲她活该丈夫儿子都跑了,如今啊,连这相依为命的女儿也要离她远去。
秦大娘气得当即叉腰咒骂,声音震得三里外都能听清,一番舌战群儒,她扭头进门,把两扇大门“啪”地一声关上,疾步走下石阶,边走边喊骂。
“郗九,你个死丫头又藏哪去了?赶紧滚出来,都快中午了还不快生火做饭!”
她毛毛躁躁忙活一通,老母鸡都下锅焯水了,屋里还没动静,气得她抄起墙角的扫帚又开骂。
“好啊,考上仙校就不认人了是吧?!”
“你有种,别让老娘抓到你偷懒,否则打烂你的屁股!”
“郗九,死丫头,滚出来!”
秦大娘找完所有屋子都没看到人,最后站在堂屋门口拍了拍脑袋。
“什么狗屁记性,险些忘了那死丫头早几日进山采药了。”
她丢掉扫帚,自言自语,刚匀完的气立马提起,脸色变了,“哎呀!这都几日还没回来?!”
秦大娘气得摁了摁太阳穴,感觉自己快被气晕了,边往外走边骂:“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真麻烦,有本事死在外面算了!”
*
祈胥花了一百七十二年终于完成“固本”,以此填补缺失七窍玲珑心带来的弊端,不过很不幸,就在他即将出关时却迎来蜕皮。
蛇类一族,一生会经历很多次蜕皮,每一次都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
祈胥不得不暂缓出关,开始蜕皮,也是这次他布下的结界出现松动,到最后无息溃散,而他不能及时感应。
因此,等他后来出关赶往大次山的寒洞时,留给他的是一口空空的寒棺玉,沉睡在里面的尸身已经不翼而飞。
深夜,漆黑的苍穹点缀着几颗繁星,夜幕之下虫鸣四起。
“——骨碌碌!”
凹凸不平的土路街道响起车轱辘碾过的声音,秦大娘的身前绕着一条粗壮的麻绳,双手握着木棍,身后拖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大板车。
她一边哼哧使劲,一边骂骂咧咧:“杀千刀的仙人板板,让你上山采药,你倒好,睡在死人棺材里,冻死你得了,害得老娘好找!”
这会夜深,家家户户都睡死,自然没人看见这平日用来拉猪的板车上绑了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女子。
画面很违和。
秦大娘还在骂:“你个死丫头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穿得都是啥?跟采蜜的花蝴蝶似的!”
好不容易把人拉到家门口,板车是进不去了,秦大娘又把人扛在肩头弄进去。
忙活一通后,她彻底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气得白眼直翻。
…
寅时,整个小镇家养的鸡公开始咯咯咯打鸣,此起彼伏的叫,有要出摊的商贩老早起了准备家伙。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起,阳光四射穿过支起的窗户,落到床尾,照着搭在那的一条腿。
躺在床上的女子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头,又过了几息,卷翘浓密的鸦睫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眼。
郗意浓迷瞪地望着顶上洗得发白的床帐,这是……
许是睡得太久,这会头疼愈裂,她抚着脑袋,撑着身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套了一件粗布麻裙,袖口还破了大洞。
她坐在床边,打量着自己,摸着心口。
她不是被温知行杀了吗?怎么会——
郗意浓不经意抬眸,正巧看见铜镜中的自己。
梳着的发髻微乱,散落几缕发丝,脖颈间围着一圈朱纱。
是她,还是这张脸,到底怎么回事?!
郗意浓鞋都没穿,赤足走到镜子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脑袋,回忆着在无妄巅时临死前的一幕。
她明明被温知行的地煞砍掉头颅……
郗意浓望着镜中的薄纱,心脏跳得很快,颤着手指,一圈圈解开颈间的朱纱。
淡化的一圈疤痕映入眼帘,切口平整,一眼就能认出是利剑所为。
她登时呼吸收紧,指尖发麻,触着那咯手的痕迹,双目逐渐变红。
温知行。
“好啊,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死丫头,你要造反是不是?!”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和,震得房子都快掀了,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郗意浓赶紧缠上朱纱,挡住颈间的痕迹。
“——砰!”
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秦大娘闯进来,看到郗意浓醒了,双手叉腰咒骂:“感情早就醒了,那你躲屋里装什么死?不用烧火做饭洗衣打扫吗?难不成要老娘一天天的伺候你?!”
她见郗意浓看着自己,傻不愣登的,顿时气上心头,几步走过去,指着她的鼻尖骂:“让你上山采药,你倒好,往死人棺材里躺,真是个憨货!”
“要不是老娘翻遍整座山,留个心眼进了山洞,从那旮旯地里把你从棺材里刨出来,又连夜翻山越岭把你运回家,你现在早就被冻成一根大冰雕了!”
“你说……”
“老娘就知道你是个懒货,不想采药就躺棺材,改明儿要不要我给你挖个坑直接睡里面一了百了!”
数百年没开口说话,郗意浓的嗓音又哑又低,还不太适应,刚开了口,声音就被秦大娘的大嗓门压下去。
“看见你就来气,真是来讨债的,气死我了,还杵着干什么,赶紧洗漱滚出来吃饭!”
她瞄了眼郗意浓系在脖颈上的朱纱,薅了一把,一动不动,又是一通气:“什么破烂都往脖子上系,还拆不下来,成天整得妖五妖六的,也没见你干活这么积极!”
秦大娘翻了白眼,转身又急匆匆出去。
郗意浓揣着满肚子疑惑,洗漱完,和秦大娘面对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两人面前摆着热腾腾的早饭。
“那个,我……”
“要不是为了找你,老娘先前买的老母鸡也不会发酸,都怨你这杀千刀的仙人板板!”
秦大娘舀了一大碗怼在郗意浓面前,虎着张臭脸道:“这两天你也别吃饭了,把这炖的鸡全部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