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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卖变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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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梅盘算了自己的所有身家,如果加上当初母亲在她出嫁时偷偷塞给她的玉镯子,能勉强带着球球租个房子,安稳地过一段时间。
李强是个瓦工,经常在外面奔波,对于宋晓梅和孩子更是从未上心,就连她刚生完孩子都是自己一人照顾,连个月子都没做,靠着地里种的青菜和母亲探望时送的鸡蛋补身子。
男人的家里重男轻女,当初结婚时他们一家就瞧不上宋晓梅,觉得她家境贫寒,能跟了李强都是高攀了他们李家。后来宋晓梅怀孕,夫家那些亲戚难得给她好脸色看,可当孩子出生发现是女儿之后白眼都快翻上天去,甚至指着还没断奶的球球骂道:
“就是个软皮蛋。”
回想起这些,宋晓梅只觉得心寒,脸色气的铁青。
她趁着天色没暗,把球球先送回了娘家,托母亲照顾一会儿。
母亲在父亲死后没多久又找了个男人,整日围在那男人身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宋晓梅不会把球球送过去。
她太了解她的继父是怎样一个禽兽,自己年幼时的经历如同噩梦一般,让她不敢回想。
宋晓梅决定天黑之前找到合适的房子,再立马把球球接到身边来。
她搭了个村里老乡去镇上的三轮车,一路颠簸到了镇上。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有个玩的不错的女同学孙倩,前几年嫁给了镇里的一个会计,过得还不错。宋晓梅先前联系了她,问有没有合适的住所。
孙倩听说宋晓梅一个人挺着肚子带孩子到镇上找住处,费尽心思帮忙。
最后告诉宋晓梅,她丈夫的婶子有个空房子可以出租,就是环境差了点,只有二三十平。
宋晓梅着急住下来,哪还能要求环境,只要能暂时摆脱李强,无论多恶劣的环境她都可以忍受。
她凭着孙倩给的地址,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在一个七拐八杠的小巷子尽头。刚到地方的时候,正好婶子也刚到,拿着钥匙撅着屁股开门。
“是你要租房子?”婶子打开门后,转身问她。
宋晓梅点头道:“是啊婶子,我想来镇上找份活儿干。”
婶子瞟了一眼她显怀的肚子,眼里带着同情,可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你能按时交房租吗?挺着个肚子哪有地方愿意要你。”
宋晓梅知道她这话的言下之意,这是看到自己有孕在身,不太想租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张捋好的钱,比之前谈的房租还要多出百分之二十。
“婶子,这是三个月的房租,快到期的时候我立马交上,我生活习惯好,肯定能把你的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婶子接过钱,数了数,对价钱还算满意,最后也没多说什么便把钥匙交给了宋晓梅。
宋晓梅光是站在门口,屋子里的陈设就已经一览无余。
一张木床,上头的床垫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知道里面的弹簧有没有断裂,屋子里除了床还有一套木头桌椅,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上厕所要去公共厕所,做饭有公共厨房。
住宿环境和宋晓梅事先预想的差不多,确实不太好。
房间里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宋晓梅怕女儿身上过敏,所以把卫生打扫好又通了风才离开。
回到娘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深墨色的天空只剩下弯月高挂,繁星点缀其中,倒是让宋晓梅有些怀念。
几十年后,这个偏僻安静的村庄会被高楼代替,因空气污染,夜晚也很难见到星星。
球球已经睡着了,被母亲放在宋晓梅出嫁之前的卧房里,在床上睡得酣甜。
宋晓梅给女儿掖好被子,又望着她无忧无虑的睡颜出了会儿神,起身走出房门。
母亲坐在堂屋,身边有张空椅子,中间的木头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麦茶。看这架势是打算与宋晓梅促膝长谈。
继父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在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透过木头门板传到堂屋,听的宋晓梅皱了皱眉头。
母亲已经习惯了,脸上永远是一副疲倦漠然的样子,只有面对宋顺安的时候脸色才会好看一些。
宋晓梅不知道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或许是爱吧,每年过年的时候杀鸡,女人都会留下一块鸡架给她,剩下的送人。
又或许不爱,自她上小学以后,母亲鲜少过问她的事情,反而是不成调的哥哥担起了照顾宋晓梅的责任。
她早已经忘记母亲怀里的温度,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聊天。
母亲把茶杯推到宋晓梅面前,缓缓开口:“怎么突然要去城里,跟李家小子吵架了?”
宋晓梅默不作声地喝了口热茶,雾气熏着她的眼睛,总感觉潮湿。
半晌后她才开口道:“没有,我想出去找点活干,球球正长身体,得赚钱给孩子吃点好的。”
母亲看了眼她的肚子,许是心疼她,又叹了口气。
宋晓梅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自己已经嫁为人妻,不好再让母亲担心挂念,她回来一趟也不是为了诉苦。
母亲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花布缝的小兜袋,又从里面取出一团用卫生纸包裹严实的东西,拨开一层又一层,里面是一些钱。
宋晓梅到最后都没有收下这些钱,家里大多数钱都被拿去给继父治肺病,本就不剩下多少。
她更没有理由收下钱,也不会收。
第二天她起床后,在自己的鞋垫底下摸到了这叠钱,心底酸涩难受,抱着球球缓了好久才把涌出的眼泪憋回去。
她抽了抽鼻子,把这些钱放回母亲枕头底下,才带着球球离开。
刚交了三个月房租,身上不剩下多少钱,还要和球球在城里生活,她没法给母亲留下钱,但宋晓梅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到自己在城里稳定下来,就租个大点的房子,再把母亲接到身边照顾。
白天她得去找活干,球球很乖,跟着宋晓梅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抱怨。
宋晓梅从老乡家里收了一些变蛋拿到城里卖,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城管,所以找个人流量大的地方随意摆摊就行。
她从家里带了两个小马扎,面前的竹篮子里放着满满的变蛋。
倒也不用吆喝,宋晓梅长得实在漂亮,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眸光流转,颇有风情万种的意味。这样一个美人儿卖东西,男人都想来捧个场,路过的女人见她带着孩子,也会同情几分。
不一会儿篮子里的变蛋就卖掉了一半。
只是这东西不值钱,就算一整篮全都卖完也赚不了多少钱。
变蛋和那些鸡蛋鸭蛋不同,大多数客人买了以后直接剥皮就吃。
但是变蛋上面被满满一层石灰包裹住,需要用水冲洗才能入口。
宋晓梅卖出去一个,就帮客户拿到身后不远处的澡堂门口冲洗,那边有个水龙头。
可能是去的太频繁,看澡堂的门卫老头看了她好几次。
“小老板,有没有地方能冲冲?”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袋变蛋问道。
宋晓梅麻利地接过,冲他笑笑道:“我拿去给你剥好冲干净。”
“好嘞谢谢。”
宋晓梅第八回去澡堂门口冲洗变蛋的时候,终于被看门老头拦下来。
老头手里拿着手电筒,挎着一张脸朝她这边走。
宋晓梅刚想迎上笑脸,问问大爷能否通融下。
谁知大爷直接上手驱赶,吼道:“赶紧走!小丫头片子!”
宋晓梅的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
她回到摊子前拿了两个变蛋,过去递给大爷:“送您两个,不要钱,我把客人这袋冲了就走。”
大爷接下东西,没再阻拦,只是最后警告了句:“洗完这袋别再来了。”
“好嘞大爷,谢谢哈。”
宋晓梅迅速把客人的变蛋冲洗干净,忙活一通后看着篮子里剩余不多的变蛋叹了口气。
太阳高照,宋晓梅估摸着已经中午。
她给球球买了个包子,球球就乖乖坐在小马扎上啃包子。
大中午已经很少有人经过,大家都回家吃午饭了。
宋晓梅托着腮望着远处发呆,心想:
如果能有个心软的人把剩下这些买走就好了,最好也不用她洗。
这些卖完的钱正好可以给球球买只鸡回来炖,两三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营养跟不上就长不了个子,还容易生病。
一只鸡炖了可以吃好几天,煮面条或者用鸡汤泡饭都是很好补充营养的餐食,适合小孩子的脾胃。
宋晓梅脑海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
她抬眼望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眼中的迷茫,视线直直撞入男人的眼中。
男人的眉眼深邃,骨相也很好,可因为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将浓密的眉毛从中间截断,显得有些凶狠。
或许是感受到来者不善,宋晓梅把球球护在身后,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男人有点局促地站在原地,也不敢离这对母女太近,似乎是怕自己吓到她们。
他隔着空气指了下竹篮里所剩不多的变蛋。
“那些,我能都要了吗?”男人的嗓音有点低沉粗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耳朵,留下一片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