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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散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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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鸡都还没叫呢,一位不速之客轻轻叩响慈幼院的门闩。
这天是小五当值,听到敲门声始终未断,揉着眼睛好不容易从卧榻上爬起来,半蹬上鞋,小跑着迎门:“来了,来了!”
打开门,见到来人,小五怕自己看错了,不确定地又揉了揉眼。
有些日子没见过的云翎郎君正站在院门口,端的是风度翩翩气质出尘。但小五印象里,隐隐约约似是记得裴掌事交代过,云翎此人背景大有讲究,最好还是招惹为好。
是熟人,又不完全是熟人。小五怔神,把着门闩,不知是放人不放人的好。
云翎见状,朝眼前这位刚睡醒的头发蓬松的小五微微笑了笑。
“这位小友,好久不见,似是把云某忘记了,云某想见你家女公子,不知可否通传一二?”
小五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砰”地一下关上门。力气使太大,连着院里的门窗都抖了抖,竹叶闻见动静,从丫鬟房间里挑了个头。
“何人何事?如何惊慌吵了女公子?!”
“不好了不好了——”小五弯腰把鞋彻底提上,慌慌张张地就往院里跑去,边跑边喊,喊得院里所有人都醒了。
“大事不好了!”小五跑到宋沛宁房门前,敲了敲门,“女公子,大事不好了,云……云公子登门求见!”
宋沛宁刚绝了云翎的念想,怎么也没成想隔了这么些天,云翎还能找回来。
小五跑来禀明了,云翎二字刚一脱口,宋沛宁直打了个激灵,从榻上猛地坐起身来。
她四顾盼了盼,心里纠结了几下,最终松口说:“你去引公子进来,到会客堂等我。”
小五得令告退,宋沛宁又唤来竹叶为自己更衣打扮。一主一仆对着铜面镜,竹叶柔声问:“女公子今日想要做个怎样的发髻?”
“只和平日一样……”宋沛宁说到一半,顿了顿又说,“与平日里一样,又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
竹叶笑了笑,铜镜前,宋沛宁隐蔽的心事不言而喻,竹叶没有揭穿,只是顺着女公子的意思梳了一个与平日里一样,又不太一样的发髻。
宋沛宁始终以照料慈幼院为重,从前在临舟时不曾与同龄少女一般,为哪家的小郎君动心忐忑过。竹叶从在宋沛宁在临舟宋府上时,便服侍宋沛宁形影不离,女公子如今日情形,竹叶却是第一次见。
那日从城中归来,竹叶老早就从裴掌事和小五他们几个口中听到过云翎名讳,今日就要见了,竹叶也好奇到底这个人人口中行踪神秘的云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令女公子如此挂念。
宋沛宁看着镜中自己的发髻在竹叶的手上两三下便盘好了,临要完成,宋沛宁抬手抓了抓竹叶的袖子,“我觉得发髻太隆重,还是拆了重做一个吧。”
竹叶停下动作,询问道:“这就是我们平日的发髻里,加了一点细微巧思,那女公子想要何种的?”
宋沛宁不知是临阵退缩,还是真的对发髻不满意。
就像她明知此人危险,理应命小五将他逐出门外,却不知为何还是放他进了院门。有些疑问憋闷在心里不得解,当面问清楚也好。
宋沛宁定了定心神,说道:“待客不能失了礼仪,和平日一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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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翎正端坐在慈幼院会客堂黑梨木椅上悠闲品茶。
早些时候,云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兜从宫里带出来的坚果给小五吃,但是裴掌柜交代过要小心云翎此人,他递来的坚果小五断是不敢吃的。
不吃归不吃,但按耐不住心里好奇,远远瞧着精致布袋子,看看他吃不到嘴的坚果,再看看云翎。
小公子长得如此清冷隽秀,小五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公子哪里会是坏人。
等了一会儿,宋沛宁在竹叶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女公子今日看着凶,不好惹,小五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兜用金灿灿纹线绣成的坚果布袋子,笃定决心站在女公子一处,转身跑走了。
宋沛宁示意竹叶关上门退下,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云翎一个人。宋沛宁向云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地逢迎道:“贵客前来,不知找我什么事呀?”
许久未见,宋沛宁这一顿冷嘲热讽的寒暄,云翎只当是宋沛宁与他疏远了。于是简洁言明来意道说道:“听闻女公子院内缺一名教书先生,不知云某可有此机会否?”
“你想来我学堂做教书先生?”宋沛宁喃喃,在堂中踱步来回,“为何?”
她问完,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全无,转身快步走到云翎跟前,直言问:“云公子三番五次接近于我,是我院中还有公子尚未打探清楚的底细?我来京城开这慈幼院可是碍着大人的眼?”
云翎听完,神情微转,先前并肩作战时,他还以为取得过宋沛宁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与好感。
云翎淡淡问道:“你是听人说了些什么?”
“怎么?云大公子心虚了?”
云翎何尝不想真诚以待,只是这真诚要他从何说起。如今缉拿京城四周牙贩虽初见成效,但很明显不过九牛一毛,根本尚未触及其根基。
这幕后根基在暗,纵观全局,宋沛宁却在明,许是一举一动全被别有用心之人收于眼底。
此时此刻,再与宋沛宁说与实情,强迫拉她进入更汹涌惊险的漩涡,云翎怎可忍心?
见云翎沉默不语,宋沛宁误以为自己果然说中,心中难免失望,冷冷笑道:“果然如我所言,你都不愿解释了?”
云翎在思索中抬起头来,“阿宁,正如那日医馆所言,等到一个好时机,我自会向你解释。你何我信我一回?”
“信你?”
话一脱口,宋沛伸手直直打落了手边的烛台。
她用尽全力朝云翎推了过去,烛台来袭,云翎急急向后躲避,不料那烛台笨重并没有立刻倾倒,而是摇晃几下后向宋沛宁倒去。云翎原本全身而退,见此情形又重新追了回来,上前一步扑向宋沛宁,以自身试图挡在她面前。
这一扑着实力度不小,二人狼狈双双滚落在地。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额头抵着额头仿佛本就如此亲密,若是云翎此刻略微低下头,便像是能贴她的唇齿,熨着她的呼吸。
耳边传来云翎因为神经紧张而颤抖的,略微责怪的声音:“阿宁,你冷静一点,会伤到自己!”
门外的竹叶听到声音,作势要推门查看情况,宋沛宁抬眼,来不及从地上站起来,先急忙先喝止了竹叶。
“竹叶,我没事,先不要进来。”
屋内重新回归安静,云翎跟宋沛宁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谁都提不起力气一般。
沉默半晌,呼吸仿佛交缠到一处,宋沛宁脸颊微红。
“你莫要以为你能用这些温情的小伎俩骗过我。”
宋沛宁侧过脸,不愿再看他,“虽然我想过要信你,但府衙惩处驿站牙贩时你在哪,追责知府时你在哪?你如黑夜魅影,身上有数不清的谜团,数不清的巧合,你要我信你哪点?信你往日种种的出现都不是故意,还是信你那日带着踏月而来的兵甲不是御林军?”
云翎一怔,松开了宋沛宁,“你都知道了?”
“你怕我知道?”
“我不怕,只是还都不是时候……”
“你要蒙我到几时?骗我很好玩吗,你觉得我是任你们皇亲国戚蒙骗的棋子?你接近我,是想要接我的手杀谁?扳倒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云翎顿了顿,眼底写满受伤,像是舀了一瓢清澈湖泊水。
他自顾自嘲地淡淡叹气,半晌才重新开口:“阿宁,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答应过谁,一定要替她办到的事?我之于你,便是此种初衷。我不过是履我之约,你何苦咄咄相逼。我救你、护你、从未伤你、背信与你,为何你不愿意分我丝毫的信任?”
“也罢也罢。”云翎说完,向后退了两步,他安静地看了看宋沛宁,柔声问她,和声细语一如往常,“你没有受伤吧?你不信我,不愿见我,我日后便不来扰你清净。云某这就先告退。”
云翎说完,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宋沛宁在他身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叫住他,“等一下!”
宋沛宁问:“你要我信你,那你说说,那日驿站门前是否为御林军?”
“是。”云翎没有回过头来,淡淡问,“女公子可满意了云某的答案?”
“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翎不再回答了,信步离开慈幼院,没再停留,只留下一句话。
“我是谁,我要你以后自己回答我。”
分隔许多年,这中间流年变幻,也许约定里的两个人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两个人。
阿回早就不是阿回了,即便再见也要换个身份、换个场景、换下过去稚嫩的脸。
天翻地覆了,完全不同了,那还能再见吗?
不知道小阿宁知道如今这般局面,会不会后悔当年放阿回离开,她那时候知道,阿回这一走,便是永决别、再难寻吗?
云翎离开后,小五重新跑了进来,视线落在翻倒在地的烛台,惊异地问道。
“女公子,咱们招的是教书先生还是武术先生呀?”
“先生?”
“是呀。”小五天真地点点头,“他说受黄老先生举荐特来应聘教书先生呢……云公子还说,过去几日未见,是家中出了些许变故,不在京中不方便露面。为了表示愧疚带了老家的坚果来赔罪,我一看竟是临舟的坚果,老字号,从前女公子惯爱吃。您说是不是巧了……”
宋沛宁问:“他老家在临舟?”
小五摇了摇头,对答如流道:“不然。我也如此问了,但云公子说,临舟不是他的老家,却是时时刻刻都牵挂的地方。小五倒也不知何意了。”
……
“哦对了,云公子登门来时,带着一副祛热散,说是黄老先生嘱咐的。我拿到后厨去煎,煎之前留了个心眼,嬷嬷说药材俱是上好,并无异样。倒是口感对比普通的祛热散多添了几分甜,别具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