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忽一条命》1KGMILK

10、再遇

　　四楼大厅中心吊着深蓝色巨型水晶灯，似随海浪拍打，灯摆下吊的宝石珠串也在微微颤动。

　　立青在酒水区候着，晚上七点半正是人们用餐完毕后的消遣时光。立青负责的酒水台也忙碌了好一阵。她本以为这长宁号是一艘运载乘客的旅游客轮，因临时停靠在 G 城码头，所以才会急需在本地招补些人手。

　　殊不知，在立青工作期间留心观察所见，这艘船上所承载的并非携带家眷四处观光的普通游客。来来往往间，多数是些身穿晚礼服的女人或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即便不是个个都穿了宴会礼服，其余的也都着正装。

　　大厅内杯觥交错，交谈甚欢。立青也闲不下来，端着酒盘子在旁候着。等客人酒杯空了，马上弯腰伸盘子给递上新的。也有几位看她机灵，随手给她盘子里丢了几张。

　　立青拿起来一看，居然还是美金，算是开了洋荤。也站在那几位身边听了几句。多数都在用英文沟通交流，偶尔还夹杂了几句粤语腔调。

　　她实在是听不懂，这工作时间甚是无趣，但也轻松，也不知道俞苏在哪里接的。

　　彼时甲板上，江川水正手扶船舷从五楼楼梯缓步走下。她身穿一袭紫色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灿灿生光，衣料是极为光滑的丝绸，贴合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一片海浪打来，她纤细的身姿有些不稳了。走在她身前的年轻男子用眼余光瞥见，他脚步便停在了下一级台阶，朝她伸出手腕。

　　江川水微微点头致谢，也没有借力扶搭，反而以非常自然的姿势挽住了他的手臂。二人一起结伴走入了四楼大厅。

　　“江小姐，这几日要多谢你的陪同了。” 肖开从酒水台上端起一杯红酒，拿在手中晃了晃，瞳孔里倒映出酒杯里的红色液体。

　　他身着米色合身礼服，米色衬衣上方恣意地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颈项上银链。左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对着江川水举杯示意后，仰头喝尽。

　　“哪里，本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江川水右手夹起高脚杯回敬，红唇只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能和肖总一起视察，也是忙里偷闲。” 她对着肖开浅浅地笑了一下，美眸温润如水，眼角似带温柔。短短几个音节，语调却婉转悠长。不得不引人遐想，猜度二人的关系。

　　简短几句对话，本来要湮灭在大厅到处回荡的嘈杂声里。但两个人的气质打扮实在不俗。一进大厅，旁人的目光都纷纷往他们这一对投去，实在太般配了些。

　　如果这时立青能抬抬头，也会第一时间望到江川水。

　　因为在以往的大部分时光里，她明亮眼睛里只有她一个，心里也只有她一人。

　　江川水是她的北辰紫薇星，一颗存一人，一眼万年足以。

　　但，立青当时注意力却是被大厅内熟悉的中文交谈声所吸引的。

　　在听到 “江小姐” 这几个音节的时候，立青的脚尖便不由自主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挪了挪。

　　在听到 “陪同” 两字的时候，立青刚要偏过头去望一望，却又被旁边客人举手示意阻拦了。

　　等肖开的话音全部落下。远处传来往日熟悉无比的嗓音之后。她的心仿佛将要整个跳脱而出，立刻奔她而去。

　　当立青的心真的似也飞奔，向她而去的时候，江川水的眼里却没有她。她的手正挽着一位年轻男子，她的眼眸里似也只有那位年轻男子。

　　立青胸口一阵闷痛，似有一把尚未开锋的剪子，一下下钝磨着与心脏连结着的动脉。立青端着酒盘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的酒液也在微微晃动，但也还是端住了。没让酒水撒出来，没让思念也洒出来。

　　立青只是走近了她身旁，没让江川水瞧见，只身藏在她视线外的死角。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她的身形轮廓。最后一次联络，还是那条寡淡如水的短信。毕竟两个人现在毫无关系了，本也不该去做打扰。

　　立青走回了吧台，重新布了酒。同时递上了酒盘，给这位肖总换了一杯新的。

　　“我父亲也很欣赏江小姐的能力，这次合作一定非常愉快。” 肖开再次开启话头，边说边从服务生递过来的酒盘上，端起一杯。这次他举了一杯白酒。

　　“来，我们提前预祝项目顺利开启。” 肖开望着江川水，眼睛都在发光。他看起来仪表堂堂，举手投足又风度翩翩。似乎不是再刻意灌醉眼前这位，而是真心实意地欣赏对方，毕竟酒逢知己千杯少。

　　“好。” 江川水轻轻眨眼，睫毛微颤。刚才在五楼已经接连应酬下几杯。她本来就有些晕船，现在胃内更是翻江倒海，太阳穴的青筋仿佛都在跳。

　　饶是这样，也无法拒绝对方的刻意举杯。看着对方一口喝干掉那杯白的。江川水停顿片刻之后，还是目光坚定地端起这托盘上仅剩的一杯酒。优雅自然地抬起脖颈仰头喝下，似有壮士一去不返的气魄。

　　“肖总爽气，这杯我也敬您了。”

　　江川水嘴唇将接触到玻璃杯沿的那一刻，鼻间却没有闻到刺激辛辣的酒味。她有些意外，却仍不动声色。但还是先防备着浅浅含了一口在嘴里，等口腔里四处回荡着淡淡薄荷清香。她反应过来，余光瞥见了正低着头端盘子的服务生。看到熟悉的侧脸，惊讶之色从她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瞬间明白了。

　　她嘴角上翘，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薄荷水，洒脱中带着温柔。哐当一声，放下杯子。喝完还有模有样的眉头一皱，用雪白纤细的手指轻抚额头。婀娜多姿的身条带着裙摆一晃，有些身形不稳。又似不胜酒力，朝服务生边上借力靠了靠。那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反正立青是这么认为的。

　　“还是一样会装。” 立青看着江川水这副酒精冲头摇摇欲坠的样子，暗叹道。

　　立青刚才回吧台布酒，就是为了给江川水换上一杯薄荷水。她们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不过对方身上有什么样的臭毛病，彼此之间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与江川水对面而立的肖开看着她一番豪饮，顿时心中赞叹。本以为她这杯不会喝下去，多少也到极限了。等她驳了自己一回面子，下次自己再邀请她同游可就容易多了。

　　殊不知，对方喝下这杯烈的只是稍有不适而已，心下有些不服，随即继续举杯邀饮。

　　当然，之后江川水喝的那几杯都换成了薄荷水。她也越装越厉害了，开始只是靠着服务生立青借力撑撑身子。立青心下有气，转身便撇到一边，躲了这调戏。

　　后面江川水又借着动作有意无意撩拨了几下，都被立青避开。她自觉无趣，又顺势挽着肖开的手臂，毫不避忌男女。像似情侣之间的亲昵与他耳鬓厮磨，谈笑风生。

　　肖开心中一喜，觉得江川水喝开了，所以才一改之前对他淡漠的表现。不服气的心情也被安抚了许多。

　　肖开杯子里的酒可还是酒，接连几杯下肚，再好的酒量多少也开始脑后发晕了。饶是再好的教养，喝茫了，也会有些飘飘然，逐渐坦露出恶劣的本性。

　　他宽厚的手掌开始似有似无地搭在江川水的细腰上，明着是要扶稳她。见她没有丝毫肢体抵触，又试探似的往下靠了一点。

　　人都是这样一点点，得寸进尺。

　　这一幕可都被立青看了进去。

　　“您的酒来了，请慢用。” 这是肖开被立青第三次打断继续往下伸手的小动作了。一旁的江川水，还是对此毫无顾忌，就真的像是喝薄荷水喝醉了一般，可以让人任意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