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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休眠火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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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教授……?”林珈迩挣扎片刻却依旧无可奈何,呼吸有些微微紊乱,她疑惑地望向姜言偕,不知默不作声的他意欲何为。
“泛泛之交?”姜言偕将她的手臂轻轻按在墙上,突然重复她之前的话。他的面容倨傲冷峻,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眸像座休眠火山,在深处隐隐积蓄着常人难以窥见的火光。
林珈迩愣了一下,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心跳越来越快。
心乱如麻的她此刻只想着逃之夭夭,另一只手不假思索地朝他挥去,却没想到也被他钳制住。
“面冷心热?”姜言偕顺势将她另一只手也按在墙上,仍是重复了一句,黑暗中竟无端有种气势凌人的强势,这是林珈迩从未见识过的一面。
她的心底忽地生出一种不悦。
常言道,变则其久,破而后立,但是她常常想着的却是,要是她身边的一切都通通能不变就好了。
她讨厌改变,更讨厌此时如此陌生的姜言偕。
“姜言偕你别闹了!”终于,面对姜言偕不知所云的两句反问,一向理智的林珈迩愠怒起来,脑中嗡嗡作响,忍不住低吼道。
然而姜言偕对她话语中的薄怒置若罔闻,反而轻轻点了点她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臂,慢条斯理地问道:“作为心理咨询师,不知道善于察人的林老师能不能看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此时带了些蛊惑的气息,让林珈迩莫名心悸,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两人所隔距离几何,只有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清冽袭人。
熟悉又宜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林珈迩突然心生倦怠,内心渴望地奔向这种安全舒适的领域。但她毕竟极为理智,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尽量语气平稳地正色道:“姜教授,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会读心术。”
“如果您遇到了什么心理问题,改天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来我的办公室找我——从您现在的行为来看,我认为您确实需要。”
听到林珈迩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姜言偕忽地笑了,笑声疏朗,像个少不更事的少年人。
他满意地放开了林珈迩的手,低沉悦耳的声音混合着诡计得逞的笑意,“这可是你说的,林老师既亲自邀请我了,盛情难却,改天我必定亲自去拜访。”
“……”林珈迩暗自骂了一声“中计了”,没有理睬他,下意识地去拍手臂上的灰,毕竟这座大楼少有人来,墙壁上应该也积满灰尘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双臂并没有沾染一丝尘土,仍然光洁干净。
姜言偕不疾不徐地又划亮了一根火柴,“不要害怕,这不就有光了吗?来,小心些。”
火光点燃的一瞬间,林珈迩看到姜言偕的手背上一片灰白。
原来是他用自己的手背抵在破败的墙壁上,将自己的手臂与那积灰隔了开。
他一向是有洁癖的人,洁癖到酒精棉片不离身,总会在她逗完街上流浪的小猫小狗后微笑着用酒精棉片帮她擦拭着双手。
他是那么爱干净整洁的一个人,总是故作嫌弃地看着被她翻得乱糟糟的桌子,却又一次次细心体贴、不厌其烦地为她码好高中三年堆积如山的习题和试卷。
现在他却不在意这些了么?
看着姜言偕习惯性地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林珈迩并没有像以前牵起他的手向前走,而是凝视着那盒火柴。火柴盒上贴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的贴纸,已经斑驳发黄,看起来有年代了。
“盒子确实是你的,但是原来的火柴早就用完了。”姜言偕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早已分开,收回了那只空悬的手。
他以为她担心点着的火柴还是十年前的,会有质量问题,于是便耐心解释道。
“是啊,毕竟都十年了。”林珈迩没想到他还留着初见时自己落在天台上的那盒火柴,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是历经十年都用不完的呢?无论是旧时的火柴,还是恋人的情意。
微微跳动的火光下,姜言偕突然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似的,凝神注视着林珈迩,欲言又止。
这是十年来两人的第一次独处,也是重逢后两人第一次这样坦然地注视着彼此。
楼梯间里静得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声音,炽热的火花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是在有意酝酿和诱导着什么。
林珈迩也不禁有些出神地看着姜言偕,看着他沾了灰白的手背和那簇燃烧的火苗,他的面容丝毫未改,一切都恍如昨日,却已经年。
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依靠。
只一瞬间,理智便又重新主宰了她,她克制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正巧,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江念白隐隐的呼喊,“林老师,你俩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慢啊?”
想必是他俩等的时间稍有些长了,因着江念白马上要上来了,林珈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却发现此刻姜言偕一只手臂松松地环绕着她的后背,握住了她身后的栏杆。
此情此景,不知道江念白这个敏感多疑的孩子看到以后又会生出什么奇思妙想。
于是林珈迩连忙应了江念白几声后,便撇下姜言偕,自顾自地朝下走了几个台阶。
她今日一整个白天都在这座大学里为学生进行公益心理疏导,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就读于Z大的江念白一个人站在天台边缘时,脑海中才会出现她的身影。
忙碌了一整日,林珈迩本就十分疲倦,本该下班的她却又穿着高跟鞋爬了十余层楼,更是让她此时浑身疲软。
因此,急匆匆地下台阶时,她的小腿一软,竟又一次踩空了。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随着脚底一瞬间的失重感,林珈迩的身后立马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温柔地捞住了她。但因这次林珈迩已经自行撇开姜言偕,他只能隔着两个台阶仓促地抱住她的双臂,那根火柴也因此被丢到地上,失去了光亮。
楼梯间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
饶是林珈迩再淡然冷静,分别十年后,刚刚重逢就差点在姜言偕面前连摔两跤,她脸上也开始迅速升温。
想着此时楼梯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便毫不顾忌地将眉毛眼睛都皱作一团,心里懊悔极了。自己平时明明不是如此毛手毛脚的人,为何偏偏今天如此地不走运。
林珈迩压下心里的尴尬,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仍然习惯性地微笑道:“谢谢你,可以放开我了。”
“你就这么想让我放开你?”姜言偕不为所动,语气有些罕见的失落,“只这一会儿,这话你已经对我说过两次了。”
林珈迩听了这话,心里叫苦不迭,她也不曾想自己居然能连摔两跤。
“这不是因为你一直不松手么,你要是在合适的时间恰当地放手,我自然不会与你多说什么。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就一定会放手的。这样僵着不放手,有何意义呢?”林珈迩有些吃力地扭过头去,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会被他曲解成其他的意思。
果然,姜言偕听到她的话后便沉默了。
他不会生气了吧……
林珈迩很想看清楚此刻他的表情,密不透风的楼梯间却又实在阻隔了一切光源,于是她本能地把头向他的方向一点点挪着,希望靠得近一些能将他看得更清楚。
就在林珈迩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头悄悄向他的方向偏去时,姜言偕突然用一种孩子气的语气说道:“我要是偏不放开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赌气似的将林珈迩整个人往上提了提,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的林珈迩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收回探出去的小脑袋,脸颊上就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软得像一触即会融化一样,却又轻得像一片羽毛。
而姜言偕本来只是想听听,她这次又会如何巧舌如簧地化解他的诘问。
她一向很会哄人,总是冠冕堂皇地把他哄得心甘情愿。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从来都谈不上输家,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她从一而终的忠实拥趸。
十年前作为恋人的她会巧言令色地应付他的执拗,他此刻突然很好奇,十年后成为泛泛之交的她会如何应对。
不曾想姜言偕刚问完这个问题,尾音还没落下,他的嘴唇就被什么堵住了,鼻息间瞬间盈满了葡萄柚的馥郁。
这种触觉太过熟悉,从某种程度上,对两人来说又十分陌生,姜言偕和林珈迩皆是愣了一愣。
林珈迩面上瞬间火烧火燎起来,双颊迅速升温,显然姜言偕也感受到了这种温度,马上就偏开了头。
但是两人都忘了,这可能还不是最尴尬的场面。
上一秒姜言偕的嘴唇刚离开林珈迩的面颊,下一秒手电筒明晃晃的光就无情地照到了两个人脸上。
略显刺眼的光源背后,是江念白讶异又慌张的神色。
他眼神幽幽地盯着姜言偕,谈不上愤怒或者责备,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