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效应》渡锦

6、太过讨厌

　　“林老师……？”上楼来寻找两人的江念白看清眼前的这一出后，小手一抖，差点拿不住用来照明的手机，他呆呆地看着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分开，又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地分隔了一段距离站在他面前。

　　他只能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姐夫？你俩干什么呢？”

　　林珈迩咬了咬嘴唇，绯红的脸颊上还残余着一些余温，她的心里懊悔不已，即使分别十年，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去关注他的情绪。
　　但是从十年前姜言偕失约的那一刻开始，他人生中所有的喜乐顺遂都已经与自己无关。

　　十年前的生日夜，焦急等待的少女频频望向窗外，却只能看到疾风骤雨肆虐地将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医院的病房里，她呆立在病床前，看着大家沉痛的表情和开合的嘴型，却只觉得万籁俱寂，寂静得能听到雨珠从身上坠落到冰冷地板上的声音，滴滴分明，从此滂沱大雨将她的世界分割成黑白两色。

　　思绪纷乱，林珈迩的眼皮忽然突突跳个不停，头痛欲裂的她本能地拒绝回忆那天的种种，强迫自己回归现实。

　　她瞅了瞅姜言偕那张和记忆中几乎无差的脸，心情愈是沉重，面上越要装成轻巧的样子。

　　“姜教授，你这是病，得治。”林珈迩立马正色，侃侃而谈，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样子故作轻松地说，“我能看得出来，你其实对我还是很有意见的——要不你也不会失态地想抱摔我。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我的同行，他也很厉害的，或许他能代我治疗你的心理问题。”

　　“抱摔？”江念白吃惊地看了看姜言偕，回忆起手电筒光照到他们的一瞬间，姜言偕似乎确是单方面抱着林珈迩的样子，再联想到今晚他面对林珈迩时别扭又反常的种种行为，这个看似荒诞的辩白也变得合理起来。

　　江念白先是关心询问林珈迩有没有受伤，又皱着眉头忍不住数落道：“姜言偕，不管你俩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有多讨厌她，也不能这样吧？你也太过分了。”

　　姜言偕黑着脸，嘴角抽了抽，没想到林珈迩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想出合乎江念白角度的解释来。

　　沉痛往事萦绕在林珈迩的心头久久不散，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这种感觉，飞快地说道：“我当然不会受伤，反正不管他自称自己有多么讨厌我，最后他都会放开我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林珈迩说话时语气轻巧，可是这话听在姜言偕耳朵里却似乎有千斤重。

　　“以前他也想抱摔你啊？”江念白感到不可思议，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圆，“我就知道，你俩之间一定有些什么矛盾和误会，刚才是看着我姐还在，所以不好直说。不过林老师你也别伤心，姜言偕这个人啊最厌世了，他讨厌的人估计多了去了……”

　　说这话时，江念白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亲昵地靠得林珈迩更近些，窃窃私语地安慰着她，音量却恰到好处地传到了姜言偕耳中。

　　江念白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期待着姜言偕愠怒的样子，虽然按照以往来说，无论他是直截了当还是阴阳怪气地讥讽和挖苦姜言偕，姜言偕都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但是有个念想总是好的，江念白每次故意气他时，都忍不住观察着姜言偕的表情和状态。

　　奇怪的是，这次江念白没在他脸上没看到一如既往的冷漠，虽然姜言偕还是如往常般沉默着，可是江念白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紧绷成一个不悦的弧线，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让人更加捉摸不透。虽然姜言偕身上一贯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可是此刻的他冰冷之外，更添了几分锐气，周身简直透着逼人的寒意。

　　江念白从小便爱拆他的台，扫他的兴，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向胆大的他也乖乖噤了声，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只有林珈迩仍是泰然自若地和江念白搭话，好似全然感受不到姜言偕此刻强烈的不快。

　　看着林珈迩淡然处之的这副样子，姜言偕翻涌的内心突然也平静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用不着等我放手，林老师心里很明白我对她的厌恶之情，自会审时度势，在合适的时间恰当地消失在我眼前。”

　　“而这种切合时宜，我永远也学不会。因为以前的我太过讨厌你，讨厌到我觉得，放开你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合适的时间和恰当的方式。”

　　“然而现在看来，林老师的选择确实恰到好处，姜言偕望尘莫及。”

　　姜言偕突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江念白在震惊之余，连忙劝说道：“姜言偕，快住嘴吧！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对林老师是什么态度了，反正以后你俩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就消消气吧……”

　　终于从江念白口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林珈迩这时才感觉自己的头痛减轻了几分。
　　“这样最好。”她的神色依旧没有分毫改变，微笑着接话。

　　而姜言偕听了这句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却强行像她一样露出一个笑容来，“好，我有没有心理问题就不用林老师操心了。不过林老师或许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下肢力量——从您今天的行为来看，我认为您确实需要。”

　　“谢谢姜教授的关心，不过没有这个必要，我现在需要的是赶快回家，而不是在这无谓地耗费口舌。”面对姜言偕的嘲讽，林珈迩淡淡地回应道。

　　姜言偕听后低着头，没再接话，只是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林珈迩和江念白并肩走在他的身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劳累了一天的林珈迩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对于摔跤这件事，她确实不需要去看医生，而是需要回家换下这双好看却并不实穿的高跟鞋。

　　今天一整个下午她都为大学生们进行心理科普和疏导，向来爱美的她特意挑了这双空有美貌的鞋子，却不想晚上会发生这种事，事出紧急，她便穿着这双鞋爬了十层楼，又在天台上吹着冷风站了许久。

　　三人终于到了楼下的时候，江念栀倚着一辆银白色的宾利，看样子已经等待了许久。然而她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们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只是温柔地看着姜言偕。

　　“怎么不去车里等？”江念栀并不不开车，但是姜言偕还是配了一把自己车的钥匙给她，以防出现今天晚上的这种情况。

　　“在车里待着太闷了。”江念栀笑了笑，表示自己在外面等会儿也无妨。

　　这时，姜言偕想起江家父母为他买礼物的途中遭遇车祸的事，突然明白了江念栀为什么不在车里等自己——从那以后，她就拒绝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待在任何的交通工具中。

　　想到十年前的事，姜言偕心里一阵痛楚，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珈迩，可她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和江念栀姐弟交谈着。

　　林珈迩见江念栀和江念白姐弟心情都平静了下来，终于说出了今晚一直想说的话：“那，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快回家吧林老师，谢谢你，今天麻烦你了。”今晚的始作俑者江念白看了一眼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该谢谢你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林珈迩的笑容真诚又温暖，庆幸江念白在生死攸关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她。

　　“林老师，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江念白见林珈迩这么说，更是羞愧，只得讪讪地催促着她。

　　“那就再见啦，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林珈迩不放心地叮嘱着江念白，又微笑着朝三人挥挥手。

　　“珈迩，稍等一下。”江念栀轻唤一声，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来，“37码是吗？还是不要穿这种带跟的鞋开车了吧。”

　　林珈迩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江念栀的眼里一向只有姜言偕一个人，就算是今晚也不例外。她的目光极少在自己身上停留，竟还注意到了这双细高跟的鞋子。
　　联想到江念栀父母车祸去世的传闻，林珈迩好像明白了为何她会注意到这个，于是自然地接受了江念栀的一番好意，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脚还能支撑多久。

　　分别以后，江念栀和江念白一同坐在宾利的后排，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后，江念白就困得睡着了。看到弟弟已然熟睡，江念栀轻声对驾驶座的姜言偕说道：“念白和我说，你的手机被他不小心丢下楼了，明天我赔你一部吧。”

　　下楼后便一直沉默的姜言偕简洁地说道：“谢了，不必。”

　　“谢我什么？”江念栀从后视镜里看着姜言偕沉着的双眸，手里摩挲着那张运动鞋的小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