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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 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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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感受,她就这样枕着旁边冰冷的铁床立柱睡了一夜,起身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脖颈快要酸沉到快要疼死。
黎明前宿舍楼安静的吓人,女孩儿没什么睡觉的不良嗜好,也许是隔音效果还不错,磨牙打呼的声音基本不存在。
周霓衣松散松散肩膀,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完成一件事,她歪着脖颈,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教学楼随着光照的方向,在窗棱上投下灰白分明的阴影。
漂亮,却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的疏离。
周霓衣倒吸一口冷气,今天晚上如果自己失败,路华容就会再一次从上面跳下去。
她想起地面上的一大摊血迹,心中扎着的那根刺越来越深,她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挪回到室内。
头脑中控制不住的回忆如同开闸泄洪的流水,周霓衣拇指深深嵌在肉中,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泛白变色。
她不能容许这一切再发生,因为所有的后果,都要陷入矛盾空间中的自己和秦云君一起承担。
周霓衣从来不信什么神魔鬼怪,只是这次,她朝着天边依稀可见的太阳悄悄许愿,如果循环可以结束,她希望是在这一次。
床上的身影依旧熟睡,周霓衣的眉头慢慢舒展,攥住的手也缓缓放下,如今自己能做到的,就是让路华容一直在自己视线之内,一步也不要离开。
当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轻而易举就会忘记及他人的存在,也是在3月29日中午,宿舍中的另一位成员会消失,十九年后,她的尸体会在行李箱中被发现。
她在这岁月静好的清晨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梦境中。
天边吞吐着橙色的光,多讽刺,在两个人即将宣告死亡的日子里,竟然是这样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醒了?”
周霓衣感觉身后那双手微微拽着她的衣服,一晚上疲惫的感觉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大半,身旁的女孩儿眯着眼睛,阳光从指缝中倾泻下来,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缓缓阖上的手指收回去,正当周霓衣想要开口时,她毫无征兆起身,惊恐看着衬衣扣子上黄色的发丝。
“这是什么?”
那根长发飘在她胸前,和棉线针织面料亲密接触,又细又软,这种发质,很大程度不是自己的或者路华容的。
耳边的声音又尖锐几分:“这是谁的头发!”
“干什么啊天天不睡觉,路华容你是不是觉得宿舍里就住着你一个人啊?”
吵嚷之间,斜对铺上露出个毛鸡窝一样的脑袋,眉眼之间都是不耐烦的戾气。
李芙伊发怒:“你俩要说话出去说,别人还想多睡一会儿,马上就快高考了,一惊一乍会让人心理崩溃!”
然而向来都要驳一驳的路华容此刻脑袋中根本容不下她聒噪的声音,只是自顾自质疑到:“我就说晚上的时候有人过来,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过来的。”
她双手在衣兜里胡乱摸索,两个口袋加上胸前的那一个,都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李芙伊像只好斗的公鸡,起床气正准备一通发作,谁知碰了一鼻子灰,宿舍没一个人理她。“切”了一声,之后,蒙着被子继续睡觉。
“倒还知道现在已经快高考了。”
那声音很小,在路华容几乎崩溃的翻找声中,很容易就被忽略。但周霓衣还是听见那人轻微的反抗。
这话说的有意思。
周霓衣越来越看不懂宿舍的几位女孩儿的情况,一个怼王加塑料姐妹花,还有一个ptsd精神分裂患者,好像全宿舍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不对,现在自己也不正常,在她身上加速流逝的时间让自己有了别人艳羡的愈合能力,如果秦云君自毁式的推测不成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超能力。
只是她现在有多强大,秦云君就有多羸弱。
像回光返照。
其实刚才如果说路华容的声音有多大,到不到扰民范围,并不太好判断,可有一点周霓衣敢肯定,昨天晚上在那声尖叫中都能睡得雷打不动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这一声普通音量的对话而打断清梦。
昨天二人的入睡速度惊人的快,就连这段时间一直觉得时间飞逝却始终精力旺盛的自己,都困意频频上头。她环视四周,宿舍中并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香薰摆件或者不明液体,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对面的床铺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周霓衣忽然发现李茉的脸色不太好,但这种不好并不是基于皮肤状态,而是......
“你的脸上?”
顺着她指的方向,李茉摸了摸脸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的脸变黑了,上面都是墨水。”
她翻转手掌,在侧边的位置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沿着褶皱的纹路,一股脑渗入手掌中,掌纹处黑色加深,像凭空出现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虫子。
“这是什么情况?我说刚刚叠被子的时候怎么染上了钢笔水。”
原本整齐的被子重新被翻开,统一的蓝色被单上已经留下一大块墨迹,想来时昨天晚上打着手电学习的时候忘记扣上笔帽,这才让钢笔把床单都染成黑色。
只是周霓衣非常好奇,昨天晚上他们入睡的都太快了,一向谨慎的李茉竟然连笔帽都没来得及扣上便进入梦乡。
这困意来得也太快了些。
“李茉,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挺困的,我看你学了没多长时间就睡觉了。”
她试探性询问,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想。
“还可以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霓衣憨憨一笑:“没什么,我就觉得你应该挺困的,不然也不会忘记将钢笔帽阖上。”
二人对话的间隙,路华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铺,柜子里的东西都被翻出来,还有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包装垃圾袋。
脸上的墨迹已经去的差不多,李茉将硫磺皂放在一边,拎起一瓶新的洗面奶看了一眼,挤在手掌上揉搓起来。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好像李芙伊的所有东西都在她的使用范围之内。
周霓衣暗自皱了皱眉。
等脸上的墨渍彻底从黑变成暗红色再变成粉红色,李茉终于停止手上用力揉搓的动作。
她抬了抬眼皮,有几缕发丝站在额头上。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李茉满意勾了勾嘴角:“可能是太累了吧,我每天下自习课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回去还能学很长时间,但是到了宿舍就觉得困,忘记盖笔帽这件事......”
她是宿舍中四人中学习最好的那个,平常自然也是最下功夫的,就像路华容热爱跳舞一样,李茉最大的爱好就是学习。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结果,索性一摆手:“管他呢,应该太困忘了吧。”
“茉茉,你床上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李茉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用一条白毛巾使劲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那条吸水性不太好的薄毛巾瞬间被沾湿,素面朝天的清秀面孔上还沾着一个线头。
她声音有些低:“没什么,墨水不小心漏了。”
“你那根钢笔太廉价了,我就说不能买那种,我妈前几天刚从姥爷家拿了一根钢笔,那个笔尖好像是金子的,回头借你用用。”
宿舍气氛彻底冷淡下来,只剩下不断刨柜子的路华容依旧将自己封锁在床铺上。
李茉冷笑一声:“芙伊,钢笔就不用了,但是我这个床单上面的墨汁好像不太好洗,你不是说家里那个保姆总是跟你妈打小报告嘛,不如让她帮我洗洗,有个事情干就没那么多嘴多舌了。”
“行啊,那我今天晚上拿回家,我看着她,肯定给你洗的跟新的一样。”
周霓衣暗道离谱。
“有个事情干就没那么多嘴多舌。”
这句话怎么也不像是说给那个保姆的,反而像是说给李芙伊听的。
用当年高中生单纯的逻辑思维听不出来一语双关也无可厚非,自己在“商圈”进货卖货浮沉多年,这些笑里藏刀的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她重新审视着那个站在水池旁边对镜欣赏的女孩儿,此时的她下颌微微上扬,正对着镜中清晰可见的下颌线沾沾自喜,可是那张脸却没有本人想象中的好看。不知什么地方,沾染上一丝穷酸气。
同样是高中生,李茉能说出这样的话,城府不浅。
周霓衣不禁怀疑从自己被卷进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和李茉有关。
在遇见秦云君的那天晚上,就是因为李茉的葬礼。
难道从前自己在学生时代认为最不起眼的女孩儿,竟然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我的假条丢了。”
床铺上快要变成背景板的路华容在翻找了无数遍之后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我昨天下午开的假条,明明是夹在书里拿回来的,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假条?今天中午出去的假条吗?”
她点点头:“对,衣衣,我本来想让你陪我上舞蹈课,只是现在,它不见了。”
经历这么一大圈周折之后,那个金黄色的发丝依旧被她牢牢捏在手里。
“一定是昨天晚上,有人进来咱们宿舍,我感觉的没有错,是她把头发放在我的身上,也是她把我的假条偷走的!”
周霓衣哭笑不得,还没等她做好表情管理,对面那人已经抢先开口:“谁没事儿会拿你的假条啊,说不定你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它丢了,什么晚上有人过来动你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吓死人了。”
路华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的,衣衣可以作证,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身上还没有这跟头发,你看,一定有人进来。”
她手中晃动着那根金色长发,作为已经离开□□的死亡蛋白质,它的光泽在短时间内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想起来了!”
周霓衣故意一拍脑袋道:“我记得我头上应该有几根营养不良的头发,说不定就是我的发丝掉下来的,这个很好解释。至于假条,可能真的像李芙伊说的一样,你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可以找程老师重新开一份。”
事到如今,她只能这样先做安慰。
周霓衣站在床铺旁边的铁梯上,从她手中将那根缠绕着的发丝取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别想了,不然没时间吃早饭上体育课会晕倒的。”
她那双惊恐的眼睛在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之后勉强安静下来,路华容将手中的发丝悬在半空,上比对了半天,终于放下戒备。
“那今天中午你可以陪我出去吗?”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