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夏》等等月亮

21、别想

　　高再晨特地赶到厦门是因为，他之前的作品在香港展出之后，有一对夫妇趁着到厦门旅游之际，慕名找过来，通过他的导师，表明了希望能安排高再晨和他们见一面的请求。

　　高再晨从来不乏求画的人，但那对夫妇港大美术系的教授，而且导师也希望以后他能够继续升造，他明白这是一个契机，所以才答应从榕城赶来和他们相见。

　　到了厦门以后，高再晨先将夏康康和高知策带到自己的公寓，然后冲了一个澡就准备去见导师。

　　第一次见到高再晨穿衬衫和西裤，夏康康简直要挪不开眼睛，此时此刻，他才知道那些在偶像面前失控大喊的粉丝的心情，人在美好的人物面前真的会情难自已。

　　对方就是能让你舍不得将目光离开他。

　　“再看我可要计时收费了。”看着夏康康痴迷的目光，高再晨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赤裸.裸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好啊，多少钱？”夏康康的语气有些呆傻，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怕你付不起。”

　　“我可以刷花呗，我可以吃土。”夏康康索性花痴到底。

　　高再晨推了他一把，“哥赶时间，都是你的，回头再让你慢慢看。照顾好阿策。”

　　夏康康恍恍惚惚地点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雨露滋润的花儿般，惬意、舒心。

　　“阿策，听老师的话，出门不能乱跑，要紧紧拉住老师的手，要是他不见了，后果很严重，知不知道？”高再晨匆匆地交代着。

　　“知道啦，晨哥哥，我会好好地帮你看好康康老师。”

　　夏康康还在恍恍惚惚，高再晨出门之前又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我走了。”

　　“高再晨，你知不知道这样出门会被大家的目光榨干？”

　　“终于有危机感了？”高再晨背对着他笑，打开门离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夏康康才从那迷了魂一般的恍惚状态中慢慢清醒，他再次环视这一间宽敞的两室两厅公寓，不愧是画家居住的地方，里面的一切仿佛都具有生命力，充满了艺术品所特有的气质。

　　同为学美术的，夏康康明白，这房子的装修和家具的布局肯定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屋子本身很有格局感，仿佛一部完整的作品，详略、浓淡、轻重、主次，对立十分明显，置身其间，就像身在画中。

　　光从他房子的布局，他就能感受到他的才华。

　　“康康老师，为什么我晨哥哥很担心你？”

　　高知策的问题把夏康康从神游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不好意直接回答小家伙他的哥哥被自己迷住，想了想，说：“你哥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你。如果我不见了，就意味着你会走丢，大人去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小孩的话，很容易迷路。”

　　“我可以找警察蜀黍，我也可以自己打110。”

　　“对，出去的时候，假如真的和大人走丢了就这么做。”夏康康看着高知策，这小孩真的比自己预想的更懂事。

　　“康康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和晨哥哥一样高啊？”

　　“我想，大约等到你上中学的时候就可以了吧。”夏康康看着高知策肉嘟嘟的小脸，他的腿和身子都挺长。

　　“好想快一点长大。”他嘟着小嘴，露出了忧愁的神情。

　　“不要着急啦，小的时候呢，也有很多开心的事情。”

　　“喔，是，昨晚晨哥哥说要带我去欢乐王国，康康老师，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那你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想！我喜欢和康康老师在一起，而且，康康老师在的时候，晨哥哥他比较好，笑的好多。”

　　夏康康一愣，这小孩子还真是敏锐。

　　“那行啊，我就请你晨哥哥也带上我，反正，我到厦门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的。”

　　夏康康和高知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走到阳台，小家伙也跟过来。

　　透窗向下看，楼下是一个水池，里面有假山，炎热的午后，小区花园里空无人影，那些草木在阳光下绿得刺眼。

　　高知策找来一个凳子，支在窗边，然后爬上去，趴到窗户上也往下看。

　　“小心点，摔倒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知道啦，康康老师。”

　　“忽然想吃雪糕。高知策，你想吃吗？”

　　“我想吃哈根达斯，巧克力味的。”

　　夏康康一愣，想起和高再晨见面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一系列糗事，然后连带着想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师，你不喜欢吃哈根达斯吗？”因为夏康康沉默下来，高知策摇了摇他的左手。

　　“喜欢啊，不过老师喜欢果仁味的。”说着，他又想起高再晨也喜欢这种口味，回忆在他的心头激起一阵倦怠。

　　“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吧。”高知策露出急不可等的样子，拉住夏康康的手就要往外走。

　　“现在外面很热啦，我们头上的汗才刚刚干掉不久。”

　　刚才，从路边走进小区不过五六百米的路，但三个人都热得大汗冒。

　　“怕什么咯，现在我只想吃哈根达斯了。”

　　夏康康知道，当小孩子执着于某种东西的时候，谈论另一种他感兴趣的事物最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对了，最近你都没有想你爸爸妈妈吗？”

　　“有啊，不过白天他们都很忙，我们已经约定好，只在晚上和早晨的时候视频。”

　　“这样啊，爸爸和妈妈，你最喜欢他们的什么地方？”

　　“我喜欢爸爸给我买玩具和好吃的，我喜欢妈妈给我讲故事，买衣服。爸爸的话，还会让我骑大马，会带我去钓鱼；妈妈煲汤很好喝。好多好多。康康老师，你呢？”

　　夏康康一愣，他没想到小家伙会反过来问他。

　　“嗯——老师的爸爸会给老师很多有用的意见；妈妈的话，她很关心我的生活，每天都在细心地照顾着我。”

　　“老师，说完了吗？现在，我们可以去吃哈根达斯了吗？”

　　夏康康满头黑线，没想到小鬼头这么孜孜不倦。

　　“天气太热了，我们还是点外卖吧，这附近估计没有哈根达斯店。”

　　“好啊，康康老师我要巧克力味的。”

　　“行，没问题。”

　　“那老师呢？”

　　“老师点蓝莓味的。”

　　“老师，我可不可也要蓝莓味的，我觉得，我可以吃两杯。”

　　“噢，好的。不过吃太多容易肚子痛，你忘记了吗？”

　　说着，夏康康想到高再晨，索性点了五杯，其中有两杯果仁味的。

　　小家伙不答，但看他的神情，肯定是想要两杯。

　　大约四十多分钟之后，冰淇淋送来了。夏康康填的地址是模糊定位，所以他只好带上钥匙，牵着高知策一起出门取冰淇淋。

　　折回来，两个人吃完冰淇淋，高知策用手机看了一会儿动画片便犯困，在刷视频的夏康康察觉到小家伙没了动静，一侧身才发现他睡着了。

　　于是他把高知策手里的手机取下，抱他躺平，然后找了一块薄毯给他盖上。

　　失去了动画片和视频的声音，屋子里顿安静下来。

　　高再晨的公寓是冷色系，这令喜欢明朗暖色的夏康康有点不习惯。

　　加上高再晨的空调温度总是偏低，屋里更是冷感十足。

　　他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他又想了想。

　　就在这时，对方像是感应到他的思绪，忽然发来消息——

　　“那对教授夫妇现在还没到，我估计要到六点左右才能回去。你们不用等我，待会儿饿的话，你带阿策去附近的餐馆吃。”

　　“嗯，你忙。”夏康康回复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阿策现在睡着了。”

　　“这小鬼每天都会睡两三个小时，他醒来估计要到晚餐时间了。”

　　“他的生物钟很规律的样子。”

　　“阿策算乖，不然我早带他找他爸妈去了。”

　　“他们回来之前，你都可以找我，反正暑假我也没什么事。”

　　“我不是已经这么做了，你有什么目的？”

　　夏康康不自觉地紧张了一下，幸好他不在身旁，“善解人意，我是善解人意你到底懂不懂？”

　　“哥不懂，哥只知道，刚才你又用色眯.眯的目光看着我。”

　　“只有色眯.眯的人才会看到色眯.眯的目光。”

　　“是，你也觉得我们很搭对不对？”

　　这逻辑——夏康康吐血，“得啦，你快忙你的吧？我也想睡一觉。”

　　“要是结束得早，晚上介绍我导师给你认识，回头你考研时方便一些，要是结束得晚，就明天。”

　　夏康康一怔，没想到他对那件事情那么上心。“可以啊。”

　　终断聊天之后，再次环视高再晨的公寓，夏康康心里隐隐地产生不安，之前，他没想过要和高再晨产生这么深的羁绊，但现在，他有了类似骑虎难下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离家太远才会产生这种不安，他不得不自我麻醉，掩饰心中的慌乱。

　　“见一面又不代表你就会成为厦工艺的学生，真神经！”他自言自语，自嘲着。

　　一会儿之后，他的目光落到高知策恬静的睡颜上，小孩子所特有的纯真稍稍缓解了高再晨得消息在他心头激起的慌乱。

　　打了一个哈欠，他在沙发上靠下去，睡一觉说不定就没事了，他想。

　　后来，他是被高再晨打过来的电话惊醒的，迷迷糊糊地，他摁了接听键。

　　“事情忙完了，你们在哪里？”

　　夏康康闭着眼睛，用鼻腔做了个深呼吸，“当然是家里啊。”每次被人打断睡眠，他都要好长时间才能清醒过来。

　　“在睡觉？”

　　“你又何必多此一问，说重点啦。”

　　“出来吧，出来吃饭，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带阿策打车过来。”

　　“可以啊。”

　　夏康康已经挂了电话，那边高再晨还在讲着。

　　呆呆愣愣地坐了几分钟，他侧身看到高知策还在睡，向窗外看去，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太阳变远了很多，阳光的颜色变淡。

　　他洗了一把脸，想到既然是见高再晨的导师，于是他换了一件衣服，把自己收拾得无懈可击，之后他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清澈的笑。

　　“我也不差啊。”

　　说完，夏康康回到客厅将高知策叫醒。

　　小家伙有些起床气，嘟着嘴撒娇，不过看到没有家人在，他就变得很配合了。

　　“老师，我们现在要去见晨哥哥吗？”

　　“对，他要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是什么好吃的啊？”

　　“连我也不知道，他就说让我带你过去。”

　　夏康康撕开一包湿巾，帮夏康康擦了擦脸，然后出发了。

　　见面的地址高再晨几分钟以前就发给了他。

　　第一次独自带着高知策出门 ，夏康康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还蛮紧张，就怕遇到个什么万一。

　　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下。

　　夏康康扶着高知策的后背，让他先上车，然后自己也上去。

　　关上车门，他报出要去的地址。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便将他们带到了指定的地方。

　　那是一家滨湖餐厅，夏康康一下车就见到高再晨从餐厅门口向他们大步走过来。

　　这时刚刚滑下车的高知策绕过夏康康，向他哥哥扑过去。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夏康康望着高再晨，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他看起来比较像二十六岁。

　　“当然顺利。”高再晨将弟弟从自己的腿上推开，“走，进去吧。”

　　“你导师——”

　　“忘了跟你说，导师今晚有事。不过有一个朋友。”说完，高再晨领着他们朝餐厅走去。

　　夏康康走在后面，他觉得，穿着西裤的高再晨，好像双腿变得更长更直了，还有他的臀部，那线条很好看，不至于大到过分，也不会显得过小，跟他的身体比例十分协调。

　　高再晨将他们两个人带到一个隔间，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站了起来。

　　他不等高再晨开口便说道：“挖草，这谁啊高再晨？真嫩，是我的菜。”

　　“别想，他已经是我的人。”高再晨立刻掸回去，他朋友就是那得性，见到长得好，不论男女都说是他的菜。

　　“这我朋友，虎看星。”高再晨对夏康康说，然后他又看向虎看星，接着说，“你可以叫他星哥。他，夏康康。”

　　“你好。”夏康康笑，他觉得虎看星应该是北方人，他的普通话和夏康康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的？”虎看星面上露出遗憾，他看向夏康康，“跟你说，高再晨这厮心里可黑，不像我这么直爽，不如——”

　　“不行，不可以！”高再晨拒绝道，坐下后他将弟弟拉到自己旁边，“这是我堂弟。”

　　“去，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虎看星就那样一直看着夏康康。

　　夏康康觉得他果然跟他说得一样直爽，只是，他的目光也未免太赤.裸了。

　　大概，高再晨刚刚那样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吧，他想。他的人，这种说法令夏康康不禁心旌摇荡。

　　“来，咱们先吃饭，忙了一天，可把我饿坏了。”虎看星也坐下来，“我听高再晨说你也学画，我告诉你，有机会就赶紧转行，要不是家里有矿，早晚要饿死。”

　　“我差不多已经算转行了吧，现在教小孩子画画。”夏康康的座位正好离他比较近。

　　“点菜吧。”高再晨将菜单分别递给他朋友和夏康康，好让他快一点闭嘴。

　　本来导师说晚上有安排，高再晨准备直接回去，偏偏虎看星知道他来厦门，打了个电话将他约到了这边。

　　“晨哥哥，我好害怕这个人。”高知策说。

　　虎看星听到，冲着小孩张开大口“哇哦”的一声怪叫，吓得他将小脸躲到哥哥背后。

　　“这样吓小孩，会让他晚上做噩梦。”夏康康善意地提醒。

　　“有你这天使一般的人在，没有人会做噩梦的。”虎看星嬉笑着。

　　“老虎，你给我收敛点。”高再晨沉声说。

　　虎看星终于听进去了，变回了正常人。

　　他们开始点餐，然后聊着画画的事情。席间，夏康康得知，原来虎看星是个画商，在厦门开了一家画廊。

　　多数时候都是高再晨和虎看星在聊。夏康康偶尔插几句。

　　晚餐结束后，虎看星说要带夏康康去玩。

　　夏康康还没回答，高再晨就替他拒绝了。

　　“看的那么紧干嘛咯，怕我抢啊？”虎看星又变得嬉皮笑脸。

　　“再见。”高再晨对他挥挥手，然后拉着弟弟，看向夏康康，“我们回去吧。”

　　出于礼貌，夏康康对虎看星淡淡地说了句，“再见啊，星哥。”

　　“不用再见了。”高再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