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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谁是谁的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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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终于有了微微晴意,灰蓝的天空透着淡淡柔柔的金,将宫中萧寂退去大半。
轻风阵阵,凉而不寒,裹着草木清香,拂的人忍不住放松了神经。
沈离凌跟在赫炎身后,缓缓踱步,情丝百绕,也慢慢归了沉静。
两人话已挑明,赫炎亦无强逼之意,便是有了暂时相安无事的默契。他本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此时天地阔境,便将难明的情愫尽数留于那温融殿室之内,不再碰触。
只是比起他的清心寡欲,赫炎的兴致却不是方才那般就能轻易驳了的。
他心知肚明,便打算借着这园林庄重,彻底消磨掉赫炎那残存的心思。毕竟室外不比室内,又不像炎凌殿能勾起某种危险的记忆,他自恃可以全身而退。
这样想着,跟着赫炎闲庭漫步,走有一路,却也见不到几个侍卫。
沈离凌看过最新的宫内巡防图,亦知赫炎对宫内守卫管控的用心,自是明白这看似清净宽松背后的护卫严密,便也安之若素。
只是沉浸在这种安逸的静谧中太久,心神便松弛的愈发懈怠。身边是让人安心的气息,满目是柔翠葱郁的林苑,两人即使相伴无言,亦是一片悠然闲适的温馨。
赫炎话并不多,偶尔引他看些奇花异树,碧水乱石,待他凝眸观赏,便驻足解说,宛若园林能匠。
沈离凌敛神静听,闻之趣处,浅露笑意,眼波回转,便总能跌入一双映着他身影的黑眸。
那眸色比娇花更柔,比碧水更深,震地他心神动荡,哪怕垂眼躲了,也依旧会狼狈地乱了呼吸。
往复几次,沈离凌终是认清了自己如今弱不禁风的定力。羞恼之余思及自己种种决心,指甲便惩戒似的狠狠刺入掌心,再无赏景之心。
赫炎余光抚过沈离凌的疏淡眉眼,眸底暗色沉浮。走有片刻,忽而幽幽一叹,“还真是夏日苦短……”
言毕似来了诗兴,先是驻足远眺,悠声长叹,“花开不留香,寒蝉鸣骤歇。雁过未有痕,踏雪终无迹。” 继而又自嘲一笑,俯首沉吟,“春夏秋冬君难留,赤心肝胆难留君。痴月敛华映星君,君心剔透了无痕。”
沈离凌垂眸候立,听得长睫微颤,默默咬住下唇。
那诗中幽怨,在他耳边有种振聋发聩的余味。
他没有剔透心的通彻,也没有了无痕的洒脱,他有的……只是一颗为保身名的避尘之心。这样的他……哪里值什么赤心肝胆……
自嘲的苦笑一出即敛,沈离凌定神略思,仍是一副臣子风仪,“陛下所作应夏意转逝,叹人生苦短,深入浅出,自有佳韵。只是……"
他话一顿,又垂了眼,"婉约之气有余,磅礴之势不足。传出去,未免显不出陛下如今的青云之志。”
赫炎倏地僵住,伴随胸膛微微起伏,狠狠闭了闭眼。
半晌,他重新看向沈离凌,依旧雍容含笑,“不受爱恨笑嗔痴恋苦,怎悯天下苍生悲欢离?时刻都将青云之志挂在嘴边,未免少了些人情味。本王虽是君王,亦不过血肉之躯,能装青云之志,便也有碧水之情,更是免不了要贪……云雨之欢。”
那目光幽幽,随着话语愈发肆无忌惮地抚上沈离凌的眉眼。沈离凌垂眸欲躲,却被赫炎凑近耳边止住了退路,“倒是爱卿,既然心怀苍生,却总视苍生之七情六欲为洪水猛兽,未免有失言行一致的君子之道了吧?或许,是怕沾的多了……”
赫炎微微侧眸,灼热的视线落在沈离凌还泛着肿意的唇上,“戒不掉吗?”
喷洒在耳边的嗓音沙沉粗哑,让沈离凌的喉头立刻有了干渴的躁意。
空气似有桃气芬芳缓缓流动,轻易勾起了他舌尖的余味香甜。
那甜意浓稠在赫炎的视线里,化不开,躲不掉,逼得他唇间颤栗酥*痒,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去舔舐的欲望。
“陛下……” 他极力稳住气息,平静道,“既要整顿吏治,便知如今朝堂百官多的是恣情纵欲之辈,也正因欲壑难填,才有的是贪墨成风。以微臣之见,七情六欲可以有,却绝不可放任。就如这宫内巡防,陛下精简重置,便是拿捏着防火胜于救火之道,扼守要隘不留火种。这般防微杜渐与君子克己……不是一样吗?”
“嗬嗯……” 赫炎一怔而笑,“爱卿总是有理啊。” 言毕扬眉略忖,悠然笑道,“可那火若不是伤人的火,而是……”
他盯着那唇,终是耐不住地伸出指尖,轻轻点触,口气愈发暧昧,“欢愉的火呢……?”
沈离凌抿唇欲避,却被手指捏住下巴不准逃开。
他微蹙了眉,心下无奈,却也确实不准备逃。只是忍着摩挲带出的酥*痒,垂眼轻声道,“人之欢愉……不过一时,何须……欲罢不能至引火自焚?”
说罢抬眸望向赫炎,目光纯粹坦然。
赫炎手指一滞,猛地抬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盯住了他的眼。灼热的鼻息粗重地打在他脸上,目光透着要撕开什么的暴戾。
沈离凌被那目光紧紧慑着,一时动弹不得。
赫炎似要透过他的眼看进他的心,目光肆意探索,却很快就似受了什么打击,变得阴沉凝滞,神色也随之僵硬。
沈离凌微微动了动泛酸的脖颈,只觉赫炎漆黑的眸如黑夜下燃烧的荒野,火光冲天,来势凶猛。
他有些许困惑,许久,才想明白这火因何而起。
若是从前,他之所言不过是一语谏言。可如今二人关系已有不同,他之所言在心性极高的赫炎耳中,难免就含了几分对君王床第之功的蔑讽。
他也是男人,即使情欲寡淡,也知其中的尊严大忌,何况还是堂堂君王。
想通此处,沈离凌面上便有了烫意,随即垂眸敛去了情绪。
可是欢愉于他,正如美食不可多吃,琼浆不能多饮,贪睡时强逼清醒,疲乏时亦需庄雅,悲喜不可外露,偏好不可拥有……向来都是需克制管束的东西。
所以再喜欢的东西,他也不会沉溺。
沉溺,意味着上瘾,上瘾意味着失控,失控意味着崩塌,而崩塌便是毁灭。他位高权重,举手投足皆是沈家声望,自是丝毫不可偏差。
这样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为了什么而欲罢不能、日夜思求。
哪怕……是那夜能将他彻底颠覆淹没的快-感。哪怕……是让他明白心底幽密也染上了瘾的梦境。
而这瘾,他必须戒。
情*欲,本就是应以礼节制的邪恶贪欲。欢爱,更是一场丢盔弃甲的全军覆没。
这两样,他不该惦念,也不敢惦念……
只是可惜,他的这些烦恼,赫炎显然没有。
放纵不过就在前夜,赫炎却似一只饿了许多天的野兽,对着他依旧欲念丛生,虎视眈眈。那种柔笑之下涌动的剑拔弩张他以前还看不真切,如今却能觉出那其中躁动凶狠的一触即发。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无所顾忌的时时起念,却依旧被那欲念背后透出的一种力量慑住了心魄。那种力量野蛮蓬勃,恣意昂扬,似乎瞬间便能将他烧成灰烬。
他时刻警醒着不要被那力量拖入漩涡,却也在这警醒中愈加清晰地明白……自己对赫炎给予的欢愉有着怎样难以抵抗的不安。
这样的不安,自是不能让赫炎知道。
千思百绪于须臾间化作一句规戒,沈离凌略一闭目复又望向赫炎,一身冷情,似森严壁垒。
“陛下是觉得微臣言之有误?若是如此,那些纵享贪欢的官吏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何须整顿?”
他问的恭肃,赫炎的神色便在这恭肃中由僵硬转为了微愠。
一时烈火对着寒冰,两人相视无言。
许久,那僵硬的手指缓动轻移,自颚线滑向沈离凌的官服竖领,一掌握住他的脖颈,微愠转笑,“爱卿莫要紧张。爱卿所言,何时有误?毕竟不能欲罢不能……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渐渐有了自嘲似的冷意,动作透着粗暴的控制,眸中只剩一片深邃的夜色。
沈离凌浑身紧绷,只觉眼前那深邃的夜比那明艳的火还要危险,飘渺着威压难测的君王心思。
他在那种危险的气息中静静喘息,面上淡漠的毫无破绽。
赫炎的眸光微微闪烁,指尖顺着沈离凌脖颈处的漂亮线条暧昧抽离,慢声道,“可惜夏日将尽,剩下这些时日你我都会很忙…… 唉……”
幽幽一声叹息,带着缠绵和遗憾似的意蕴深长。眼角眸光煽动着莫负春光的旖旎,哀怨地投向沈离凌。
沈离凌抿紧唇线,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淡然回视,“陛下勤政,微臣亦会杖履相从,便也无惧夏日苦短。不过政事确实繁多,陛下若已休憩得当,不如早些回殿处理。”
赫炎嘴角微抽,眸底流光暗涌,默然片刻,手指复归唇畔,用拇指越界滋扰。
潮湿痒意点燃的火热在一指一舌间荡漾而开,谁也没能躲过,却也谁都没有表露。
赫炎盯着那受惊微僵的诱惑,眸色幽暗,“明明甜的让人上瘾……为何说出的话总这般无趣呢?”
他神色和缓,语中含笑,似乎只是单纯调侃。言毕缓缓收回手,负手转身,“再走一会便回吧。”
沈离凌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缓缓透了口长气。
他看向已踱步向前的赫炎,心底被勾的涟漪却久久难平。
今日凉爽适宜,赫炎却不知为何披了件薄氅。此时那玄色薄氅跟在他高大沉稳的身影之后微微起伏,如一抹暗夜流光的柔波,荡着让人想要沉浸其中的温软……
沈离凌猛地咬住下唇,止住了自己荒唐的思绪。缓步向前去跟那身影,手却不由地抚上了唇。
唇上干燥发烫,舌尖余味香甜,心底便生出一声长叹。
果然,贪吃成瘾。
一不小心就……太甜了。
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