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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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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来,求我。
南辰高昂着头,斜睨着沈破,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想当年,沈破为了叶恭,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何况南辰现在只是要他屈膝一跪。
沈破一定会屈服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南辰心情大好,眼睛微微眯起,唇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沈破原本平静的双眸里,泛起了一丝波澜,很快变成了惊涛骇浪,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南辰在提出要求的时候,就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她想要看到沈破求而不得,只有那样,她心中的怨恨才能稍稍平息。
沈破现在原地没动,缓缓攥紧了拳头,眼睛里的怒火一点一点熄灭。
他开口道,“你是想羞辱我,还是羞辱阿恭?”
“有什么分别?”南辰展颜,不自觉间,翘起了眉梢,“只要我心里痛快,我想怎样就怎样。”
“唯有如此,你才会告诉我答案?”
南辰点了下头。
沈破冷笑一声,蓦然转身,提步走向门口。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南辰的预料。
南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沈破,你站住!”
沈破好似没有听见,步履未停。
南辰盯着沈破,咬紧牙关。
沈破的眼前一闪,南辰挣脱枷锁,拦住去路。
南辰恨恨道,“说走就走,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吗。”
沈破错开目光,轻描淡写地说,“你的态度摆明了,就算我如你所愿,你也不会告诉我答案。”
南辰沉默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了解我,看来,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只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一定不说呢。倘若我一时心情好,发一发善心,你和叶恭就能重逢了。”
“我不认为一个怨气化生出的灵物,会有什么善心,我也不指望你有善心。我来这里开口问你,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现在知错了,只想赶紧离你远远的,不愿与你多说什么,麻烦你让开。”
“我不让。”南辰张开手臂,将去路挡了个严实。她用力戳了下自己的心口,“拜血契所赐,我生出了一颗心。从前冷血无情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喜怒哀乐。我再不能肆无忌惮地杀戮,也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因为这里会痛。这颗心,就像是枷锁,束缚住我的手脚,我现在什么都做不成。我厌恶现在的自己,更厌恶被你厌恶的感觉。”
沈破面无表情,“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心是你给的,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南辰突然拿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了两人中间。
沈破一凝,目光移到南辰手上,“怎么,要杀我泄愤?”
“有血契在,我会受到跟你一样的伤害,我现在不想死。”南辰捉住沈破的手,将匕首塞进他的掌心,“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心死了,我就不会缠着你。”
沈破像是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他松开手,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清晰而绝情的话,从他口中飘了出来,“你有没有心,我根本不在乎。”
“可是叶恭在乎。”
南辰这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天空中炸开。
沈破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接话,而是转身准备离开。
南辰说,“我一个人在天牢待着,想了很久很久,想明白了一件事。叶恭用了几世的时间,终于发现,想要彻底除掉我,是不可能的。她被迫转变战术,想方设法,让我生出一颗心,来感知人情冷暖、辨别是非善恶。这样的我,有了道德和律法的枷锁,便无法肆意而为,不再是三界的威胁。你和我,都深陷在这个局里,沦为棋子、沦为鱼肉,且不自知。”
她的话里,摆明了是在说,沈破是叶恭为了收服南辰,而布下的棋子。
沈破承认,他在整件事里,起着关键的作用。
没有他,南辰的心,不会那么容易生出来。
可是,叶恭对他的感情,他切切实实感受得到,他不相信是假的。
南辰踱了几步,声音变得冷静沉稳,“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请你好好想一下。记不记得,摘星楼下的大火?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是叶恭的对手,仅仅是一场大火,我不可能现身。倘若被我知道,你正在赶去救人,情况会大不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会出现。”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阿恭落身凡人,不可能有过去的记忆。”
“你落身凡人,可曾彻底忘记叶恭?齐国大殿下,夜夜重复的梦,不记得了?你当时修为低微,尚且保留着一部分记忆,像叶恭这等修为,怎会没有一丁点儿过去的痕迹。”
“她差一点就灰飞烟灭!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她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沈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冲。
他着急了,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不得不承认,他不止一次想过,在芸芸众生中,他是那么平凡的一个男人,叶恭独自生活了几千万年,不曾为任何一个男子心动,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是因为他的容貌吗?天下间美貌的男子何止百千,他不过是沧海一粟。
或许因为他是萧诺的长子,未来天帝的继承人,身份尊贵?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战尊已经是三界至高的存在,任何身份在叶恭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还有什么?因为才华?叶恭曾经公开说过,唯有沈破,可以缔造一个再无不公的太平盛世。那些,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随便说说的场面话,为了替他撑撑面子罢了。
唯一的可能,沈破心里非常清楚。
因为他心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叶恭。
他可以为了叶恭,做任何事。
叶恭正好需要一个,唯命是从,生死不惧的帮手,来对付南辰。
沈破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以前,有叶恭在的时候,只要叶恭对沈破好一些,他可以哄哄自己,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现如今,沈破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算到今日,已经过去十万年了。沈破藏在心口的那簇火苗,就算是玄冰,也该焐化了。
事实摆在面前,只是沈破一直不愿意相信,更不肯想起。
偏偏就在他快要骗过自己的时候,被南辰狠狠揭穿,像是扯下了唯一蔽体的遮羞布,瞬间暴露出耻于见人的残酷真相。
南辰冰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刺痛着他的心,“她那一世灰飞烟灭了吗?如果不是你运气好,灰飞烟灭的人,就是你。”
这一刻,沈破不想争辩,只想落荒而逃,远离面前这个令他感觉到难堪的女人。
南辰在天牢等了那么久,为的是什么?
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哪是那么轻易可以放过他的。
南辰站在原地,冲着沈破的背影,用最绝情的话,轻而易举地杀死了沈破最后一点颜面,“你不过是叶恭手里一件顺手的工具,你的喜欢、你的用心、你的非她不可,都是你亲自递交到她手上的,用来掌控你的绝好方法。”
沈破心口的火苗,在南辰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陡然间蹿高了几分,火势变旺了不少。
与此同时,沈破的灼心之痛,随之加重了许多,令他不禁踉跄了一步。
即便是如此,他的脚步仍未停下。
就听到南辰在他身后,继续说道,“叶恭对你,除了利用还是利用,就连死都不肯放过你。你扪心问一下自己,叶恭爱过你吗?”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南辰的话陡然卡在了嗓子里。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沈破出现在南辰的面前,右手的虎口扼住南辰的咽喉,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沈破双眉皱起,目光如炬,口中挤出几个冰冷的字,落在南辰耳中,竟是由心底生出的刺骨寒意。
“你现在有心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现在是一条生命,是会痛会伤会死的生命。我希望你下次开口前,先想一想我说的话。”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看惯了沈破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今天这般怒极狰狞的模样,南辰倒是第一次见到。
南辰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以前从未觉得害怕过,但现在,她有些怕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沈破夺走,却无能为力。
南辰整张脸,被憋得通红,口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你仔细回想一下,自你出生到现在,历经了几生几世。你有没有发现,除了爱上叶恭的几世,其他的时间,在你的印象中,全是空白的。”
沈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想死,就闭嘴!”
南辰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反而愈发大胆,说出了沈破一直不敢去想的事,“因为,那些没有爱上叶恭的几世记忆,都被叶恭亲手抹掉了啊。除了爱上她,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她是你的命中注定。你才会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你的一切。”
她的话,无异于直言,沈破在叶恭心里,除了棋子之外,没有任何地位。
一个沈破心心念念、时刻牵挂的爱人,不过是个弈者,所有的深情,仅仅是为了更好控制棋子的手段。
弈者会爱上一颗棋子吗?
爱上一颗棋子的结局,是只顾着一颗棋子的安危,输掉整盘棋。
事实证明了,叶恭是个优秀的弈者,整盘棋赢得漂亮。这也意味着,任何一颗棋子,都只是棋子而已。
沈破的心,像是被几把锋利的剑同时刺中,痛得鲜血淋漓,伤得支离破碎。
他猩红着双眼,蓦地松开南辰的颈子,冲她怒吼一声,“滚!”
再不离开他的视线,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她的冲动。
南辰的命,暂时要留着。
叶恭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试过无数种方法,好不容易做到现在的地步,在不清楚她下一步的计划之前,他不能做任何事,以免害她功亏一篑。
就算是棋子,他也要做叶恭最趁手的一枚。
沈破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他捂着胸口,慢慢滑坐在地上,身子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原来,书上写的撕心裂肺,竟是这样的感觉。
沈破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南辰见沈破痛苦得厉害,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低下身子,伸手去扶沈破。
就在这时,沈破心口处,突然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飘出。
沈破预感到了什么,立即睁开眼睛,望向气息来源处。
只见,一簇火焰自沈破胸口飞出,腾在空中,汇聚成一羽火红的凤鸟。
一股炙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南辰不由倒退数步。
凤鸟双翼扇动,无数火焰宛如夜空中的流星,冲南辰雨点般的落下。
面对突然发生的变故,南辰愣了一下。
这招式,看起来好生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想到答案,流火已至。
南辰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周身的肌肤被热浪灼得痛苦不堪。她匆忙躲闪,狼狈不堪,经过一番辗转腾挪,总算躲过了这一阵攻击。
她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要休息一下,眼睛瞥见,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
衣料破损的地方,皮肉烧焦,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伤口处,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
莫非,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痛?
一切都是全新的体验。
南辰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生命赐予她的所有。
过了片刻,她喉咙感觉到不适,咳了几声,掩口的手掌心里,多了一抹殷红。
吐血?
对生灵来说,吐血算不算很严重的伤?
南辰第一次意识到,她是活着的生灵,心里有了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她需要大夫,替她诊治。
陆铭。对,就是他,三界之中,唯有他的医术最好,得去找他。
想到这里,南辰顾不上其他,慌忙夺门出去了。
凤鸟落了下来,立在地上,收拢了双翼。
萦绕在她周身的火焰渐渐弱了,一点一点熄灭。
曾经的凤鸟,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她看到沈破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对方,皱着眉,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沈破?”
是她遵守承诺,回来了!
沈破万分欣喜,几乎忘了刚刚南辰给他带来的不快。
只是,她眼神里,为什么透出来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好像在说——
你,是谁?
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