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的绝望》Esllien.

7、第七章 意料之外的交谈

　　

　　“我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那种眼神也算了……”

　　声音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巫玛竹魅不舒服地动了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什么似的，却又无法确定。

　　之后，女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床头，然后将目光移到半开的门外。

　　她似乎已经回到了家里，并且待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而此刻降灵城和师父，正在门外的椅子上诡异地对望着。确切地说，是师父皱着眉头，不满得瞪着心虚的降灵城。

　　“我怎么会料到她会吞噬我的力量，你又没有告诉我那个门是呈开启状态，我自然没有封印我的傀儡术法。”

　　“一向博学多才的人偶师阁下难道连这点都没有料到吗，我可是觉得这是你应当知道的而省略没说。”看来的确是有些生气了，不然向“阁下”这种讽刺的话是难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唉，看你温和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刻薄起来却依然毫不留情面。”降灵城自知理亏，“好了，我会注意的，以后和你的乖徒弟见面时，所有的法力都会封印住的，我也不希望辛辛苦苦练成的禁忌之术又再被反噬回去。”

　　“知道就好，这次幸好巫玛没有出什么事，不然后果是什么，你我都无法预料。”

　　“恩，恩！”

　　巫玛竹魅转动着眼睛，没有听明白外面两人的对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伤的样子，这下那颗有些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振作精神，她继续饶有兴致地偷听。

　　“有件事我要问你。”良久，安静的外面才重又响起了降灵城的声音，“又是一个战乱年代，你真的不愿意出世吗？”

　　“从未有过的想法，你知道师承的祖训便是不踏回尘世半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般。

　　“我知道你们所信奉的东西，不过……六月发生的事有如何解释？”降灵城有点严肃。

　　“什么事？”

　　“天降祥瑞于大徽皇朝六王爷府邸，漆黑之夜却亮如白昼，三日后无端王爷府遭遇大火，全府上下三百零二人无人幸免。”

　　“那又与我何干？”

　　“虽然事后有人当替罪羔羊，可是谁都知道火烧六王府邸是皇帝在暗处下的命令。想想吧，五年来，他已经越来越容不下对那个王位有所威胁的人了。先是存有异心的大臣惨遭意外，之后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和蠢蠢欲动的王爷们。”

　　“然后？”

　　“六王爷整个府邸里的人无一幸免，只是，他的那一子一女却失踪了。那位六王爷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当得知王爷的唯一一对子嗣失踪时，就不得不想到你这里来。”降灵城终于把话说到了重点上来。他凝视着男子的双眼，似乎想从里面找到一些震惊或者其它的什么情绪来，可是对方却只是那么坦荡荡地看着他，不带有任何的退缩与遮掩。

　　“那一对子嗣一位年仅十岁，而另一个女孩，才六岁不到，是么？”终于，男子说话了，“的确，六王爷拜托我救救他的两个小孩，所以我才会违背意愿赶去。我到了那里之后，没有找到男孩，却在大火中看见了所谓的祥瑞麒麟幼仔以及被麒麟所庇护的女孩——堇惑。所以，我带了她回来。”

　　“那么，你岂不是违背了不入世的诺言。”

　　“我别无他法，我以前欠六王爷一个人情，欠债，便终究要还的。”

　　“你可曾想过，这样便有可能暴露你的行踪？有些危险的东西，可是从来没停止过寻找你。”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听天由命。我不想为了安全而弄的自己一辈子都不安宁不快乐。”

　　“呼！”出了口气，降灵城看着对方，“能做的我也做了。近来都城里颇不安静，北漠似乎已经与西方各国达成了协议。看来，打破大徽王朝的战争，终于要全面开始了，这个乱世，也许也即将达到顶点。”

　　“是啊，可惜，乱世却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大徽注定毁灭，新的朝代必将到来。”

　　“你这样做没有觉得后悔吗？在这样一个时代，需要的，正是你这样可以操控生死，主宰天命的人啊。”降灵城有点叹息的意思。

　　“没有人可以主宰天命，也没有人可以操控生死，不管是我，还是这个世界所存在的力量源头鬼门。我们也仅仅是个天命的传达者。”

　　“可是，作为神的使者，难道看不见战争中的苦难吗？”

　　“何人没有苦难？这一世的旨意并非去协助任何一方成就霸业，是英雄的终将为世人所仰望。而且……”男人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降灵城，“你不也是一个对尘事不感兴趣的人？”

　　降灵城愣了下，怎么有点作茧自缚的感觉？转移话题：“那你可爱的徒弟们呢？是否也要听从祖训不入世？”

　　“她们？她们只是无辜的孩子，不管存在着什么，或者背负着什么，她们都不该是牵连其中的。”

　　“好，我不和你说，本来我也没有打算说服你。你愿意不入世，就不入世吧，搅得一身烟尘味也不好。”降灵城埋头喝起茶。

　　“子陵，你知道何为英雄吗？”突然，看着远方的男子这样问了一句。
　　“……”

　　“英雄，由于时代的逼迫，而于生死攸关时作了选择。从此他们的命运在自己的手中开始改变，可是不曾变的，依然是他们心中最想要隐埋的东西，就是心魔。英雄，就是将那份魔释放出来的普通人。即使得到了一切，有些东西，依然得不到。”男子说完转过头来看这对方，“可很多人却还是要去追逐着那份‘想得到’的希望，只是因为他们不甘心。这就是‘欲望’的动力了。”

　　“好可怕的动力。”降灵城面无表情的感叹。

　　“所以啊，”男子笑侃，“人们才会想要成为英雄啊，因为欲望而想将心中的魔释放出来。”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却没有成为英雄的可能。”

　　“因为你没有心魔吗？”降灵城开口。

　　“不。”男子摇头，“因为魔早就已经充斥在心中……”“……子陵，你不也是吗？……”

　　一片良久的沉默。
　　降灵城看着对面的男人，突然有种莫名的怀疑，虽然他认识这个人许多年了，可是到头来却突然发现，其实他也并不是真正了解这个人的。

　　竟然，相互认定了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是谁也不了解谁啊。

　　降灵城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歪着脑袋，笑意连连地说，“‘欲望’就是开启鬼门的要素之一吧？”

　　“是。”

　　“所以，才要趁着有欲望，去把还没有做的事情做完，去把不应有的遗憾补上。”降灵城随后站了起来，就这样开心地笑着，“我也没有当乱世当中英雄的兴趣，不过既然有欲望就应该善加利用，我会把它好好用来弥补遗憾的。”

　　男子看着降灵城的笑容，之后，像是突然明白了降灵城为什么要笑，他也露出了笑颜：“没错，不应该有遗憾，不应该放弃希望。”说着，男人脸上浮上暖意，“希望，越是相爱之人越为恐惧吧？恐惧希望，是因为害怕失望。可到头来还不是不论怎样失望，也始终放不下希望，对吗子陵？”

　　“……”降灵城会心点头，有点忧愁、有点欣慰。

　　“那么，你就赶快回去吧。就如你说的，‘趁着有欲望，去把还没有做的事情做完，去把不应有的遗憾补上’。去吧，子陵，希望和欲望这两种东西，你和她都从没放弃过。”

　　风中的希冀与暖意，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绽放开来。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男人看着降灵城，微笑之后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巫玛竹魅，偷听那么久，也该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巫玛竹魅一脸被发现的窘迫，站在门边嘟着嘴巴开口“我都没有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不公平。”

　　“这样也有公平之说吗？”男子摇摇头，然后伸手拉过她，“来与降灵城道别，他要走了。”

　　“哦……”巫玛竹魅难得乖巧地站在对方面前，“一路走好，降灵城叔叔！”

　　“再见。”他笑着，“‘那个’的拥有者……”

　　说完，他就这样转身离去。
　　然而——

　　“等一下！”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喊声。会过头，降灵城看见巫玛竹魅奔跑而来的身影，“你要送我的娃娃呢，我怎么没有拿到？”

　　“娃娃？”一挑眉，他想起了曾说要送来的娃娃，可惜那个已经在那场意外中分崩离析，消失不在了，“实在抱歉，这次恐怕不能给你了。”

　　“那可不行。”不满地瞪眼，女孩噘起嘴，“你得有所补偿。”

　　“补偿……”他不仅哑然失笑，抬头看向女孩的师父，对方可是一脸充当看客的神色，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无奈地摇头，“那你要什么补偿？”

　　“恩……听说你家有个很珍贵的人偶，似乎叫做珌吧，我要那个人偶。”

　　“珌……么？”没有想到索要的是这个东西，略微沉吟后，他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开口道，“要那个也可以，不过我把它先交到另外人的手里，想要的话，你就去找那个人吧。”

　　“你说的哦，不准反悔。”

　　“决不反悔。”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完，他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随意与自然。

　　只是……

　　“不过，记得找到了得先问人家答不答应给你才行，这一点可算是附加条件，不可以不遵守哦。”

　　带有笑意的声音传来，在风中久久不散。

　　而巫玛竹魅此刻所想的，却只有一点——妖怪大叔，她果然无法喜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