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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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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兖还是毕恭毕敬请了个安,旁边的椅子上是已经被绑成了麻花的木容,他嘴里塞着布团,用眼神向姜兖求救。姜兖神情自若,对此刻的境况没有一丝意外。
“看来将军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猜到了七八分,并不准确。”
祝昂端起面前的茶,对徐岚轻轻偏头。徐岚会意,开口道:“这位便是束陀国七皇子,芈榕。我们接到了消息,千鸩族已经灭族,这位七皇子曾去过狼谷。其实为了保证将军的安全,主君一直在派人打探你们的消息。”徐岚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瞥到祝昂不自在的表情,自知失言,便自觉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说辞:“直到几天前去到狼谷的线人来报,千鸩族从上至下已经没有一个活口。有两个束陀暗卫曾到过狼谷,细细打听后得知这位皇子为了向束陀国主邀功,自作主张加入了束陀国的暗卫去狼谷打探千鸩族的消息。得知狼谷生变,主君命了执令司乔装进入束陀,找到束陀七皇子,追查将军和国师的下落。”
听完,姜兖对祝昂道:“千鸩族灭族,不是束陀人干的。”
“为何如此肯定?”祝昂问道。
徐岚懂事的将哼哼唧唧的芈榕从椅子上扯起来带到门外,把空间留给那二人。
姜兖端正地对着祝昂平静的目光,伸手解开了自己的黑布——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承载着摸不到底的惶惑:“如果,那些人是我杀的,主君会如何处置?”他说这句话时不敢将目光落在祝昂的脸上,生怕那张脸上再次出现千年前曾有过的表情,那是深刻刺骨的失望,凄然地浮现在榣山君悲愁的脸上。
“将军说的是如果,也就是说,将军也不确定。”祝昂抬眸,定定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因为他此刻化作兽眼的眸子而动摇自己的视线:“或许,熔合时发生了什么你和本君都没料到的意外。”
“玉戈,”祝昂放缓了目光,轻声道:“告诉我那天的经过,我信你不会。”
我信你不会。
姜兖的喉头被这句话骤然扼得发紧,这是他曾听过无数次的回答。那颗动荡不安的石心此刻终于寻找到了归途。
这句话是他永恒的归途。
在姜兖的讲述下,祝昂得知了一切。他在熔合时失控,已经不记得当晚经过,找到吉星才能知道那天晚上真实发生了什么。门外那位被他们俘住的七皇子为了向父亲邀功,想要找到吉星,认为吉星很可能是导致千鸩族灭族的凶手。
祝昂一直对束陀非常冷漠,但仅仅是因为束陀王和祝景曾经交好,对外来商贾上的优待屡屡让本国商人们怨声载道。所以,他在上位后便陆续切断了束陀的往来,祝昂从未想过要和远在大泽州的束陀大动干戈,也不愿把一兵一卒浪费在对付束陀这个远在大泽州的小国上。
“主君打算如何对木容?”
“带他回辰国,正好束陀王那个老家伙最近不老实,抓他个儿子当个人质倒是不错。”
“恐怕束陀王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少了个儿子。”
“在王权里强大的人才能受到重视,弱者只会被排挤在外。不过于本君而言,这颗棋子再弱,也比没有的好。”祝昂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本君已经想办法支开了客栈里其他人,但我们明天必须离开,比仙州的面孔在这里逗留太久终究不安全,吉星的下落本君也已经有了消息。”
“他在哪里!”姜兖迫切地追问道。
“比仙州。”
为了尽可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祝昂遣散了随行的执令司,只留下了徐岚和姜兖。芈榕则由执令司护送至樊都,临行前姜兖与他见了一面。芈榕安静地坐在案边,并未被绳索束缚,神情低落地看着姜兖。
“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是姜兖。”
芈榕直白,这让姜兖面带愧色地点了点头,回应道:“抱歉,许多事情发生得太蹊跷,在下不得不隐瞒。”
听了他的话,芈榕无奈地摇头:“无需道歉,王侯将相之间的事情,多的是无可奈何,我见多了。”他的话语间透露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姜兖不免想到了那个自小就生在权谋之中的祝昂。他们从来都没有选择,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安排。无论是站在城楼上迎娶公主的祝昂,或是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芈榕,都在命运这一条狭窄小路上艰难蹒跚。他们不能后退,后退便可能跌落深渊,跟着命运向前走,才能尽可能地走的更远。
姜兖始终心中有愧,只能请祝昂下了旨意善待束陀皇子。那人当晚便修书着人送去了束陀国都,其中讲到由于祝昂对束陀的商贾之术十分感兴趣,所以邀请了七皇子前往樊都做客。任谁都知道,这封信仅仅是个托词,芈榕实则是作为质子,被祝昂强行扣在了辰国。
队伍出发时,芈榕走到姜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笑容宽慰他,“将军不必挂心,只是希望将军找到吉星后能送信回来,也不枉我这段日子费尽心思追寻他的下落。”
“找到国师后,在下一定立即告知。”姜兖拱手,目送芈榕离开了和和镇。
大部队离开,这君臣三人便可以单独行动了。由于姜兖情况特殊,所以依旧以盲人的模样上路。祝昂大婚以来一直休息不好,反而上路颠簸后每夜入睡得快了些。徐岚则对姜兖的眼睛十分感兴趣,一逮到机会就对姜兖动手动脚,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异于常人。
根据执令司掌握的消息,吉星的行踪是在比仙州的若阳郡消失的。从大泽州到比仙州若阳郡最快的法子便是乘船,南海风浪极大,这让祝昂的身体颇为不适。
为了让祝昂的咳疾能好过一些,姜兖找到船家准备了一些润肺的茶水。徐岚原本自己在房中休息,却被姜兖敲门叫醒。
开门后见姜兖端着托盘,便揶揄道:“将军可真是有心了啊,给我准备的啊?”
知道徐岚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姜兖也不计较,把东西交给他道:“给主君备下的,帮我送过去。”
“为何不自己去送?”
“我离开太久,恐怕主君还未气消。”
徐岚突然笑起来,抱着手臂斜在门上打量姜兖一番,“你这狼灵熔合之后,倒是越来越拘束了啊,你放心吧,主君早就不气了。”
“何以见得?”
“你离开后,主君的确忧思过度,连刚刚册封的昭安夫人主君都没心情去见。”
姜兖的神情微动,但那一瞬间很难被人看到。
“有一天我看到主君去了幽篁殿,呆了好几个时辰,问了曹阿七那老头才知道,主君每晚都会去幽篁殿解你离开前留下的棋局,我那时候才恍然大悟!”
徐岚感慨地望着天,继续叹道:“明君难得阿,主君并非责怪你一去不回,主君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夜不能寐!一定是这样!”
姜兖没有听进去徐岚的话,心底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他从不让榣山君久候,哪怕是睡觉这件事,也是习惯性的在榣山君之前醒来,这是他的自觉和坚持。可是这次,他让祝昂等了那么久。
没有理会徐岚的感叹,姜兖还是把手里的托盘塞给了他。姜兖还是无法面对祝昂无条件的信任,他害怕千年前的那一幕会再次重演。
姜兖躲在楼梯边,看祝昂打开门接过了徐岚手里的茶汤。那人朝楼梯这边望了望,而后沉默着接过托盘重新合上了门。
浮天沧海远,夜里的大海平静得可怕。上弦月在空中寂寞地挂着,几缕残云似散非散地围绕在四周,将宁静的夜装点得更加寂寥了。
时不时从遥远的的海域传来几声巨鲲的吟唱,悠长而悲伤。
长久的宁静后,一段美妙的旋律萦绕而来,既而是一声声泣诉似的歌唱。
凄婉的歌声令人捧心伤怀不能自持,仿佛是在唱一个无法圆满的梦。姜兖寻歌声登上船头,却看见祝昂早已临风站在甲板上。
漆黑的发丝和海风纠缠着,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吸引着姜兖向他走去,他的目光深邃,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碧海青天之美,不比祝昂此刻含笑的眉梢。
姜兖情不自禁地走向他,一缕黑发顺着海风抚过姜兖伸出的手掌,仿佛想要被他抓住,却又调皮地让他落了空。
他再向前走了一步,更清晰地看见了祝昂煽动的睫毛和濡湿的眼眶。依稀间,祝昂好像变了一副模样。还是同样的一张独绝脸庞,只是那身衣衫渐渐幻成了天青色,发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簪。
难以抗拒。
是榣山君的模样。
姜兖拥着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哑着嗓子叹道:主君,你信错我了...
“姜兖!”
急切的声音从姜兖的背后传来,是刚刚赶到的祝昂和徐岚。只见祝昂的额间已经记得满是细汗,脸色发青地望着姜兖坏间抱着的玩意儿。而徐岚虽然手握着刀,可那双手肉眼可见地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姜兖回头见到他们,瞬间有了几分清醒。再低头朝自己怀里看去,方才还温暖的怀间渐渐变得冰冷,那张属于祝昂的面孔,也在姜兖眼里分崩离析,留下了一张幽蓝滑腻的扁平面孔。他裸露着的身体下,是一双正纠缠着姜兖生满银色鳞片的腿。
是鲛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