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归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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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狂风凭空而起，海上霎时风云变色。方才还平静的海面卷起了层层叠叠的巨浪。
此时，姜兖怀中的鲛人一跃而下，蹿进了海中。三人脚下的船随着巨浪摇晃不止，幅度越来越大。鲛人族是制造幻境的高手，刚才怀中那鲛人定是读出了姜兖的弱点，这才会幻化成祝昂榣山君的模样。
巨浪逐渐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漩涡，很快就将这艘船吞并到了漩涡的中心。祝昂已经无法站稳，姜兖对徐岚大声喊道：“徐岚！接住！”
只见他手中多了一根粗大的锚绳，一把扔给徐岚。
徐岚飞快将绳子拴在祝昂腰间，另一段缠绕在船帆的桅杆上，他自己则用腿抵在船舷边，将后背做为支点撑住祝昂的身体。
“姜兖！”
祝昂和徐岚异口同声道。
只见姜兖幻化出了狼形，跳下船去。黑狼随着漩涡沉入水中，只见漩涡的形状在海底格外清晰，成群结队的鲛人还在朝漩涡中央飞速游来。他们随着漩涡旋转，不——他们制造了这个漩涡。
黑狼周身腾起黑气，他用尽全力朝混沌之间游去。
身边的鲛人依然源源不断地汇聚，他们手中握着鱼骨叉，纷纷朝这只不速之客刺来。姜兖张开大口咬住他们手里握着的武器，甩头将这些障碍全部清理掉。
他要找到刚才那只鲛人，只有杀掉这只首领，鲛人才会散开。
船上的徐岚此刻青筋乍现，浑身湿透。而祝昂被麻绳吊在倾斜的甲板上，眼看腰间的麻绳就快要断掉。祝昂第一次觉得无助，这不是面对敌人的刀刃，而是未知的世界。
“成和，撑住！”
徐岚已经在船舷的最边缘，只能用手死命抠住，听见祝昂的话，他再次手臂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拉了起来，趴在船舷上喘着粗气。
他抬头，却望见祝昂腰际的麻绳已经快要断裂，这样下去他们恐怕都会掉进海里。
此时，他们听见了一声稚嫩的惊呼。
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同样也挂在船舷上，无力地喊着救命。
而她的爷爷，也是这艘船的船家，已经被漩涡吞进了肚子里。
“徐岚，你撑住，我去救她！”
“主君！”
未等徐岚制止，祝昂已经用脚蹬了一下甲板，借助弧度朝前荡去。到最高处时，他伸手抓住了拉着帆的细绳，这样便一只手臂挽在了细绳上，另一只手努力朝前伸去。
“小姑娘，抓住我——”
小女孩湿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希望，赶快朝祝昂伸出手，可是只能触碰到指尖。祝昂见状，回头望见还连接在自己腰际的麻绳。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开始解自己的绳子。
徐岚连声制止，想要朝前爬过去，却因为湿滑的船舷无法挪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祝昂一把扯下腰间的麻绳扔给了女孩。
女孩抓住麻绳，朝上攀去，很快便抱住了桅杆，此刻麻绳也断裂开来，绳子很快便落入海中。
祝昂挽着桅索的手臂渐渐脱力，他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咬着牙向下看去。徐岚已经半截身体入了水，黑压压的漩涡下不停闪动着重重黑影，不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东西。祝昂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
“徐岚！若此番不测，回到樊都务必扶持祝景次子，切记！”
“主君！你在说什么！”徐岚闻言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着朝前爬去，却一次次地被漩涡吸住下肢。他急火攻心，手掌也因为船舷上的木刺划得伤痕累累。
祝昂闭上眼睛，逐渐放松了手臂。
落在半空时他望见了那个小姑娘泪流满面的脸，听见了徐岚痛苦地呼喊。他不知道水底等着他的是什么，或许能够获救，或许就此死去。祝昂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亲眼看着辰靖战争结束。
他的身躯再次溅起水花，被漩涡拉扯着朝深处落去。
祝昂的四周是飞速游动的鲛人，他憋着气息费力地睁开一丝眼睛，那些鲛人都长得一个模样，满是鳞片的双腿在水中合成了一条鱼尾，灵活地摆动着。
那些鲛人开始围绕着祝昂游动，将他裹在了中间。
他们的身体开始开始泛起红色的光晕，那光晕突然裂出一条缝隙，缝隙中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骨节分明，似是想要抓住祝昂。
此刻的祝昂已经无法思考，他仿佛已经听见了樊都满城的哭泣声。
那只手突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身体朝前拉动。祝昂身边的鲛人蓦地分开来，四处蹿去。祝昂的唇在水中触碰到了一片柔软，混沌中他看见了墨似的眉眼近在咫尺，而他的嘴唇被那人轻轻吻着。
唇间被那人吻着，身体却被那条缝隙瞬间吸了进去。
祝昂挣扎着无法呼吸，却突然发现身边不再有水底的阻力。他睁开眼，张了张嘴，新鲜的空气充盈在口腔里让他不住地咳嗽。
这是...获救了？
他起身来，身体下是一片柔软的草地。草地上生长着洁白的花朵，盈盈闪烁着美妙的光彩。远处是一片绿海，凤吹过，便有梧桐叶随风飘来。
一个男子朝他走来，眉如墨染，目光如炬，额间是一点黑色的印记。那男子衣袂飘然，披着墨色狐裘，更显得英姿飒爽。
他的面容，和姜兖一模一样。
“主人，阿狼回来了。”
他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却被男子拉住了手臂。
“阿狼已经修成仙体，主人不开心吗？”
失落浮现在男子的脸上，像是讨好似的将额抵上祝昂的眉间。祝昂轻声开口，问道：“你是谁...”
“主人，为何又光着脚，阿狼带您回家。”那人像是没有听见祝昂的话，兀自便打横抱起了祝昂，不由分说地朝前走去。
祝昂挣扎着，却发现身体无法自由操控。他抬头，姜兖含笑的唇角温柔地开合着：“贪狼星上那些试炼的确如主人所说，很难对付呢。不过，阿狼不想让主人失望。”
“姜兖...”
“什么？”
“你是姜兖吗？”
男子皱了皱眉，复又笑了笑：“主人是不是又偷看凡间的话本了？ ”
祝昂被他放在了案前，案上一尊白玉铜镜中倒映出祝昂的模样，木纹的簪子斜插在他的发间，身上披着从未见过的天青色羽衣。
案上散落着许多话本，话本上描绘着很久前的奇闻逸事。
那个姜兖般的男子跪下来，悉数收起那些话本整理了一番。
祝昂只觉得这里不像是他熟悉的九州，这四周飘扬着奇异的香气，窗外的云层峦叠如山，仿佛伸手就能触碰。白玉的柱子泛着冰冷的光，殿中一盏博山炉漂浮着，几只翠鸟围绕着博山炉飞舞。这里像极了传说中的天宫，祝昂却不敢确定。
那男子收拾好了话本，坐到祝昂身边来，低头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这是姜兖绝不会做的事，可是这个男子却频频示好。祝昂有些恍惚，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有些沉醉其中。
他轻轻闭上眼，男子的吻蜻蜓点水地落在他鼻尖。
祝昂已经忘记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任由男子拥着自己，感受着他胸腔中有力的心跳。那心跳越来越强，那力量逐渐足以撼动这座仙气袅绕的宫殿。
一道遥远的光芒撕开了祝昂眼前的世界，他感到咸腥的海水随着他无法控制的呼吸灌入了口鼻。祝昂拉回了意识，却发现自己仍然处在漩涡中。
他开始挣扎着想向上游，四周的鲛人却不如他失去意识前那么多了。
一只被黑气笼罩着的黑狼胸前迸发着血红的光，朝祝昂飞速而来。他被黑狼驮在了背上，朝上游去，
鲛人似乎不想放过他们，鱼叉朝姜兖的身体投来。他撞开了前面的一群群鲛人，终于看到前方那只领头作乱的家伙。
祝昂一只手紧紧抓住姜兖脖子上的狼毛，另一只手竟夺下了一把鱼叉。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将手里的鱼叉朝前方投去，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力气。
意料之外，那鱼叉竟然直直插在了那鲛人的腹上，绿色的血液顺着海水飘开。
鱼群随之四散开来，纷纷朝刚才受伤的鲛人涌动。
“魔狼...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水中响起了鲛人的说话声，祝昂未能听清，便再次失去意识，脱手朝下沉去。姜兖立刻回头，追逐着祝昂的身躯沉入水底，来不及思考鲛人的话。
他追到了祝昂的身体，张嘴含住他的衣袖拼命朝上而去。
鲛人群终于散开来，刚才受伤的鲛人也消失在了水中，渐渐的，漩涡变成了细小的水线逐渐消失。
海面终于恢复平静。
徐岚抱在浮木上咳出几股海水，他发泄似的张口大声哭起来。
突然，海水涌动起来，一匹黑狼冲出海面，口中衔着的正是已经晕死过去的祝昂。徐岚见状，连忙游过去。
“主君！主君！”
刚刚还是狼形的姜兖随着黑气消散幻化回了人形，虚弱地抱着祝昂的身体，把他送到了一块浮木上。
“放心，他没事...”
“这些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了季节，鲛人会在海上寻找合适的目标，吸取生人之气，自己孕育生命。”姜兖喘着气，未能说完这个故事。
鲛人族，没有性别之分，他们靠着吸引海上的人落入水中，吸取他们的生人气化作自己腹中的生命。他们会制造幻境，让落入海底的人放弃挣扎。他们不算太坏，被他们吸干生气的人们，往往从此会活在幻境里，从此无法落入轮回，也无法随着肉身再回到人世间。这些幻境支撑起了整个海底的归墟，归墟成为了这些魂魄永恒的坟墓。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归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