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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羽阳视角】 沈燕澜不知道的那些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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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飞星阁内又传来重击之声,不知是男人下了什么样的狠手,而唐亟这次连嘶哑的笑声都发不出来,只气息微弱地说了句什么。
只听男人的声音不带起伏地响起:“阿沅已决意不再见你,今日晨起时她便离开唐家堡了。”
“你胡说!”唐亟忽然嚎叫起来,声嘶力竭一般,“她怎能不再见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男人又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的嚎叫:“你哪里也不用去,依着门规,我先废去你武功,之后,再把你囚禁到你自己打造的那间密室中去。从今以后,再不许出来!”
唐亟默然片刻,又惨笑起来:“唐骞,你今日这样处置我,来日又要如何处置自己?”他咬着牙,嘶声道,“我就不信,大嫂能容忍你一辈子,将来,还不知……”
他话只说到这里,便被“咔”地一声脆响打断了,站在天井上方的孩童背脊一震,几乎以为是男人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外间飞快掠来,直冲入飞星阁内,那人进屋后先是一顿,而后才失声喊道:“大哥,你何至于把三弟打成这样?他……他的下巴也是你卸的么……”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唐骞叹了口气:“唐离,这是他咎由自取,不必管他。倒是你,身子不好就回屋歇着,何必到这里来。”
唐离又咳了一会,才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兄弟三人,同气连枝,怎能不管?大哥,唐亟年轻糊涂,倘若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是我们做兄长的没有教导好的缘故,还请……还请从轻发落吧。”
唐骞沉默了片刻,又叹了一声:“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教导好他。”
那边唐离似乎还在殷殷劝些什么,孩童尚未听清,就见身旁那人蓦然转身,轻轻一跃,直向着飞星阁外间的深渊落去。
他立刻跟了上去,这深渊看着黑洞洞的,其实有一道长梯相连,直通往下方的一处山涧。山涧经了一夜的雨,涨起水来,水声潺潺,倒是有些意趣。
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转眼便来到山涧左近,这里有处黑沉沉的闸门,孩童上前在闸门旁扳动了机关,里间立刻传来几声轻响,而后闸门大开,隐在雨雾中的群山楼阁顿时显露在了眼前。
孩童正要循路走入,却察觉身旁那人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望去,只见对方的脸在这熹光之中宛如美玉,然而面色凝重,眼中盛满了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是在深深沉思。
他张了张口,低低喊了声:“阿娘。”
被他这么一唤,对方才猛然回过神来,她轻轻“嗯”了一声,又望着远方的苍茫半天才道:“该回去了,阿阙该醒了。”
这句话说的缥缥缈缈,很有些魂不守舍之感,孩童甚至拿不准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出,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跟在对方身后走了不远,就见道路那头有个暗色衣衫的身影快步走来,正是屠维部弟子唐陌,唐陌全没想到会在内堡这条偏僻小路上遇见他二人,慌忙俯身行礼:“夫人,少门主。”
孩童向来不喜欢被人行礼,立时向后退了一步,清秀的眉宇间微微皱了皱,倒是他身旁的女人稍稍站住了,问道:“唐陌,昨夜兴远镖局的事做得如何?”
唐陌立刻答道:“兴远镖局四十六人,皆未留下活口。”
“被他们偷走的那些孩子呢?”
“孩子被他们藏在镖局地下的暗窖里,所幸性命都无碍,其中几个年岁大的还能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其余孩子大多受了惊吓,什么也说不清,只能慢慢探访,想必要费一番事才能送回他们家人身边了。”他说完,又偏头向女人身后看了一眼,不无夸赞地道,“少门主此次也与我等同去,行事干净利落,胆识过人,在这个年纪,算是少有的。”
“哦?”女人微微一怔,转头向孩童看来,“原来逸儿昨夜也去了。”
唐陌又接着道:“那兴远镖局姓洪的镖头甚是歹毒,趁我们不备还想引水灌入暗窖,淹死那些无辜小儿,是少门主率先察觉,一记透骨钉打死了那个坏种。”他说得兴起,愈发滔滔不绝,“那枚透骨钉正中姓洪的咽喉,这一手实在漂亮……”
他本意是想当着夫人的面好好夸少门主几句,谁知女人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脸上血色渐褪。她本就生得美貌,此刻殊无血色,像是个冰雕的美人一般。
“阿娘,”孩童忽然在她身后出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阿阙该醒了。”
回到居所时,阿阙果然已经醒了,许是醒来找不见人,正坐在榻上哭得抽抽噎噎,看见他们进来,才稍稍止住了哭,伸出两只短手,模模糊糊地喊“阿娘”。
他如今才一岁多一点,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就是个白嫩的肉团子,被女人温声哄了片刻,他很快便安静下来,开始“吧嗒吧嗒”吮吸起自己的手指,又伸长了另一只手,去够身旁兄长的头发。
唐逸被他没轻没重地扯了两下,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了几步,就听女人轻声问道:“逸儿,你的云箎习得如何了?”
他垂头向自己腰间的竹管看了一眼,回道:“刚习了‘何人斯’,阿娘要听么?”
女人轻轻摇头,只管轻轻拍着怀中的幼儿,出了片刻的神,才回头向他微笑:“逸儿聪慧,什么都学得很快,将来……”
说到“将来”二字,她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垂下眼睛,低低道:“将来阿娘和你爹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阿阙,做个好门主,好不好?”
唐逸微微愣住,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见过尸山血海,很懂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仔细看向母亲的脸,想从她的神色里考量出这句话的深意。
女人迟迟不见他答话,有些奇怪地抬起脸看他:“逸儿?”
“我不做门主。”唐逸低声回答,同时又后退了一步,说出了心头盘桓已久的那句话,“阿娘,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离开唐门。”
女人感到诧异:“你要离开唐门?可你……毕竟是下一任门主。”
唐逸看向她的怀里:“可以给阿阙做。”
望着怀中吸吮着手指的稚儿,女人昳丽的面孔显出一丝苦笑:“阿阙还小呢……”
“再不然还有二叔。”
听出他话中的坚决之意,女人微一沉吟:“逸儿离开这里,又想去哪?”
“天山。”
女人修长的柳眉微微上挑:“为何是天山?那里是方外之地,逸儿是要出家么?”
“去年天山派云牙祖师来唐门时,向我谈起道法,使我受益良多。”唐逸低声说着,又看向自己的手,仿佛看到昨夜这双手沾满血腥的样子,“是否要出家修道,我并不在意,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那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长眉忽然重重拧起,露出孩童不该有的苦恼神色:“我真的很厌倦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