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死法是什么》一行万里

7、第二个梦境（一）

　　陈情还没回神，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接着就是浓郁的桂花香。
　　陈情往窗户外看，操场边那一排桂花树满是星星点点的桂花，地上也落了一地的花，一只猫娇娇的在树荫下追着虫子跑来跑去，最后受不了浓郁的花香叫了一声跑了。
　　老师拿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杯进来，“你们怎么把后门也关上了？快打开！快打开！”
　　同学们一阵哀嚎，说后门一打开那桂花香全传进来了，熏的人头晕。
　　老师瞪眼，“这算什么？！万一地震了怎么办？！快去开门！”
　　有同学回嘴，“咱们现在是板房，不怕地震了！”
　　地震后为了尽快复学，他们是临时在操场上搭了几排板房，白天做课堂，晚上做实在家远的孩子的临时宿舍。
　　“不怕个鬼！”老师指着板房外四面临立的高楼，“这几栋教学楼宿舍楼，哪一个倒了都会把操场压住，你们当自己有几条命？！”
　　“别信什么小震不要跑大震跑不了，那都是胡扯！之前教你们的应急训练还记得不？地震来了……”
　　班长无奈出声打断老师的话，“老师，该上课了。”
　　一节课毕，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瘫在了座位上，无论是这浓郁的花香，还是老师疯狂往他们脑海里塞的知识点，都让他们头晕脑胀。
　　另一个老师进来后看见他们这样笑了，“打起精神来，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要放假了。”
　　听到放假二字，同学们终于打起了精神，然后在各种假期作业前麻木了。
　　下课铃响，众人抱着自己的课本出了教室，三三两两的道别往家里走，陈情也不例外，只是一出校门就有人过来接过他手中的书本。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朝他笑，“陈情~我来啦！”
　　陈情翘了翘嘴角，又从他手里拿过一半书本自己拿着。
　　林韦辰还在往校门里看，“这就是你以前和我说的临时教室吗？都是板房，这个天在里面待着会不会太热？”
　　“还行，就是冬天比较冷。”陈情看他实在好奇，直接拉着他又回到学校，“想看就看吧。”
　　林韦辰欢呼一声，兴奋的在周围看了起来，最后看着倾斜的老教学楼停下了，“没有拆除吗？看起来好吓人。”
　　“不好拆，反正我记忆中一直到我读了高中，初中学校整体搬迁后都没有拆掉。”
　　林韦辰看着教学楼里大开的房门，桌椅被搬空了，地上凌乱撒着几张纸，窗户也破了几处，一楼里正对着他们的那间教室的黑板上还用粉笔写着字。
　　祝我的同学们一世长安，有缘再见。
　　下面写着许多名字。
　　“那是我们以前的教室，那个字是班上一个女同学转学时写的，后来每一个同学转走，他们都要跑这来把自己名字写上。”
　　林韦辰看了眼陈情，又环视了一圈学校，“陈情你很喜欢这里吧？”哪怕是震后，陈情在这里构现的场景也是温暖明亮，生机勃勃的。
　　陈情点头，“在初中，我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认清了真正的友人，最后还通过自己努力靠入了一所不错的高中。”
　　“我很满足。”
　　林韦辰看着陈情脸上的笑意顿住了。
　　他和陈情在一起好几年了，每次发生一些小地震，他还没感觉陈情就会说地震了，接着打开手机搜索看是哪里发生了地震，有多大，震感如何，然后给家里人打电话提醒询问。外婆有时候会很无奈，说只是个小地震，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有事的，陈情却很坚持，一定让对方小心，最好拿个小瓶子立在床头柜上，还说好多大地震发生前都是小地震，我们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陈情对这件事那么认真，所以林韦辰一直以为他心里对地震有了阴影，可现在这个梦……
　　林韦辰还记得，陈情说他每个映像最深的梦都是有关他的不同死法。
　　他在想，在这一个梦里，陈情的死法会是什么？
　　又是什么让他觉得能比经历了那样的地震还要恐怖？
　　陈情朝他晃了晃手，“行了，回神，我们该走了。”
　　陈情带着林韦辰走出校门，经过一段马路后突然拐进了一条小路，然后七拐八拐的最后到了山上，转过一个弯，然后眼前瞬间出现一大片老房子。
　　陈情走到一栋老房子前，轻轻敲了敲门，一个小男孩过来打开门，然后又往屋里跑，“奶奶！哥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人！”
　　陈情带着林韦辰进屋，一个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陈情就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带同学回家也不说一声？这好了，家里菜不够，饭也不够……”
　　林韦辰见过这个老人，仅一面，是陈情的奶奶。
　　奶奶又转头朝林韦辰道歉，“对不住啊孩子，你看这一下这么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饭好菜。”
　　林韦辰匆忙摆手，“是我的错，突然心血来潮跟着陈情回来，该怪我才对。”
　　奶奶长叹了口气，“不怪就好，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见陈情带同学回来，他平日里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林韦辰隐隐察觉到了不对，“没有，陈情人很好的，大家都喜欢他。”
　　奶奶一脸我听你扯，她笑着摆摆手，“行吧，你们不嫌弃陈情就好，他就是脾气有点怪，人还是好的。”
　　奶奶叫他们吃饭，陈情直接拒绝了，“我放假了，我要回家。”
　　奶奶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你怎么不提前说？！这把饭都煮上了你又不吃了！”
　　“那就给堂弟吃。”陈情淡淡道：“反正他每次都饿的快，等他饿了就把我的那份给他吃，正好够。”
　　奶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刚张开嘴陈情直接拉着林韦辰进了里面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就是拿帘子隔开的一方小天地，里面摆着一个老旧的大木床。
　　林韦辰看着木床上那些岁月的痕迹，碰都不敢碰。
　　“坐吧，没有其他地方，只有坐床上，这床是好料好工艺，就是看着破，实际上结实着呢。”
　　林韦辰这才坐了上去，一坐上去，就听到了扑簌簌的声音，掀开被单一看，下面铺了一层塑料布。
　　“哦，那是我奶奶铺的，这屋子潮，她怕我受湿，就铺了一层这个隔一隔。”
　　林韦辰想说这根本就没用吧，可看着这周围的环境，他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这被帘子隔开的一方小天地，只有一架床和一个大纸箱，纸箱里凌乱地塞满了衣服，书本则放在纸箱旁的地上。
　　连一盏灯都没有。
　　唯一的光亮，是帘子上方透进来的灯光。
　　林韦辰又摸了摸被子，倒是挺厚的，可这天气根本用不着这么厚的被子。
　　枕头摸着也是扑簌簌的声音，只是有些沉闷，打开一看，是稻杆。
　　“我睡不惯软枕头，就装了这个硬枕头。”
　　林韦辰点头，手下意识挪开，刚按到被子上一下叫着跳了起来。
　　陈情连忙去看，只见林韦辰的手心正在缓缓冒着一个血珠，他又往床上看，一根针在被子上冒了个头。
　　陈情掏出纸巾给林韦辰按住，又探身把那根针拔了出来。
　　“我睡觉爱踹被子，奶奶就拿针线把被子四个角缝住，估计是忘了取下来了。”
　　果真，那针的针鼻上还连着一截线，陈情又去找剪刀剪线。
　　帘子外简易的客厅里，奶奶正和堂弟吃着饭，只是动静都大的很。
　　堂弟：“奶奶，我还想吃肉！怎么就几块啊！”
　　奶奶一边吃饭一边数落他，“吃那么多干嘛？！又不是没给你吃肉！有的吃还不惜福！”
　　堂弟直接把筷子扔了，“我不吃了！我要吃肉！”
　　奶奶急了，“你闹什么闹？！这会儿不吃了等会儿别喊饿！”
　　堂弟：“就不吃！”
　　接着从桌边跑到床上躺着，又把电视打开。
　　奶奶也跟着扔了筷子，“你是要翻天？！还看电视？写作业去！”
　　堂弟把脸扭过去，“饭都不给人吃饱，我怎么写作业？再说每次写作业的时候哥那里都吵死了，根本静不下来。”
　　奶奶一拍桌子，“你提他干啥？！不怕他揍你了？他要打你，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拦得住？！”
　　奶奶嘴里骂着，起身回到厨房开始切肉炒菜。
　　陈情带着林韦辰往外走，奶奶又从厨房里出来追着朝他喊，“记得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你下个月的伙食费交过来，还有这个月的水电费！”
　　看着这样的奶奶，林韦辰根本没办法把她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老奶奶看做是同一个人。
　　他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他和陈情开车回老家陪外公外婆过年，路上陈情接到爸爸的电话，于是他们又往爷爷奶奶这里来。
　　到的时候爷爷不在，只有奶奶在，比这座老房子还要破的狭小屋子里，奶奶看见陈情高兴的不行，又是连声说瘦了又是招呼着让他吃东西，还弯着腰从柜子深处掏了几块糖给他，“菩萨生日那天我去庙里找老和尚求的，吃了有大福！我一直给你留着。”
　　陈情只是淡淡的笑，不着痕迹挣脱奶奶的手，拿出两个红封递给她，
　　说这是给她和爷爷的新年钱。
　　奶奶不肯要，让他自己留着，“你刚工作没几年，还没谈女朋友，自己手里多存点钱。”最后还是被陈情硬塞进包里。
　　那糖他也收了，可在回去的路上就找了个垃圾桶扔了。
　　陈情坐都没坐，站了几分钟就说要走，奶奶急了，“怎么不多待一会儿？你爷爷还没回来呢！”
　　“不了，下次见吧。”
　　“那吃顿饭吧！我给你煮饺子！我买的好肉，今天早上才包的，很快就好！”
　　之前隔壁听到动静过来溜闲的老太太也不说陈情孝顺了，开始说他不好。
　　“多待一会儿怎么了？你奶奶天天念叨你呢！说你一个人在外读书工作，不知道过的有多苦。别这么不懂事。”
　　陈情一点点收起脸上的笑意，然后朝奶奶道别，转身走了。
　　奶奶在后面追着喊，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东西，你一起带走啊！还有给你爸的花生，他爱吃这个，我特意一颗颗的拣出来的。
　　陈情没回答，他沉默的挺直了背，大步向前走去。
　　就像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