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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死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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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
一声急喊震慑了全场,围在空地周围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认出了来人,所有可能的议论和怨言便在一瞬间消减了个干净,人们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这是给予佐亚唯一的王子奥古斯都应有的礼遇。
奥古随意地披着一件斗篷,从扣得并不很严实的领口处,还能看到斗篷下白衬衣揉乱的绉领。他是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甚至连剑都没有佩,系了一半的斜带悬空晃着,越发显得凌乱。风吹散了没有帽子和发网遮挡的头发,他也顾不上去束,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了一句话:
“殿下的队官在和别人决斗了!”
或许在天鹅堡,决斗还没有被明令禁止,但奥古斯都却很清楚,这会惹得国王多么不快。警察署长的调查、报告,安抚,申诉,私下的决斗和公开的挑战不同,一连串的麻烦事足以让国王怒火冲天。拉莫是王子卫队的队官,如果拉莫激怒了国王,奥古斯都也同样会受到牵连,但在这个时候,奥古没有一点想到自己,他的担忧和焦急都是为了拉莫,为了他的队官和他的朋友。
然而,尽管奥古斯都喊得很大声,拉莫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那名禁卫军中校已经毫无还手的余地了,他的目光里充斥着绝望。奥古斯都的出现曾让他的眼睛亮了一亮,但当他发现,拉莫全然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就好像一下子软了下来,甚至连剑都拿不住了。拉莫的长剑已到了他的胸前,只消再往前探上三寸,他就是不死,也必是重伤了。
“队官!”奥古斯都的声音里有一种隐含的威慑力,当他不再叫拉莫名字,而是用职衔来称呼拉莫的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竟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禁卫军中校的剑砰然落地,拉莫本该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是此刻,拉莫的剑却顿住了。
奥古斯都几步跑了过去,抬手按住了拉莫的剑:“拉莫……”奥古低声道,他紧紧地握住拉莫的手,有安慰,也有坚决,好像在告诉拉莫,今天,有他站在这里,他不会让拉莫去伤人。
“奥古……”
奥古斯都的心一热,拉莫一直谨守礼节,从来只肯称呼他“殿下”,无论是在军队里,还是来到天鹅堡成为王子卫队的队官后,都是这样。但是今天,拉莫却称了他一声“奥古”,就像卫队里的其他卫士那样,就像他最好的朋友一样……
奥古斯都不由得把拉莫的手握得更紧了,拉莫的眼睛里有一种刻得极深的痛苦,奥古虽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却已觉得,他自己的那一颗心,也因为拉莫的痛苦而抽紧了……
“拉莫,你不能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你也必须顾及到你自己啊!”骄傲的王子看着他的朋友,眼里却都是赤诚。
“还有你,”拉莫抬起眼睛,奥古的手让他感到那样温暖,他察觉到奥古斯都的困惑,不觉一笑,又道,“还有顾及你。请原谅,奥古,我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听了拉莫的话,奥古才刚刚想起,拉莫的行为也同样会牵连到他,而在这之前,他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奥古禁不住失笑了一声,轻声道:“拉莫,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可以为彼此担当,不是吗?”奥古的语气很淡,仿佛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拉莫的心已被这淡然的语气和真挚的感情深深地打动了。
“我想是的,奥古。”拉莫微笑着回答。
拉莫提起剑,准备插回剑鞘,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呆站在两人身旁的禁卫军中校,好像一下子醒过神来,震惊、恐慌和耻辱把他弄得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竟都是一张张嘲弄的脸。
“胆小鬼!”“懦夫!”“蠢货!”……
分明没有一个人在说话,但这些辱骂却一句又一句,清晰地砸入他的耳中。手指不自觉地去触插在腰带上的短匕首,这一刻,在他的心中,没有生死,没有国王的怒火,甚至没有骑士的荣誉,而只有一股狂躁不安,无法发泄的怨愤。没有多想,匕首已明晃晃地刺了出去。
有人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奥古斯都正站在拉莫的面前,但那柄匕首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中校虽然是失神了,但显然还没有发疯,手里的匕首避过奥古斯都,直指拉莫。
情况很危急,拉莫的剑尖已入了剑鞘,而如果此时要再次拔剑,奥古斯都又恰好挡住了出剑的轨迹。拉莫蹙起了眉,目光紧盯着那柄迅速逼近的匕首,一只手已扣住了剑鞘,准备以剑鞘迎击匕首。
没想到,有另一个人,却显然不愿意拉莫去冒这个险。尽管匕首不是冲着奥古斯都来的,奥古却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拉莫,他的手还按在拉莫的剑上,此时他猛敲了一下拉莫的手腕,从拉莫松开的手掌中接过了那柄长剑,藉着转身的当口“唰”地刺出。剑尖划破了禁卫军中校的手,到底还是有鲜血落在了这块空地上。
“你知道刺杀王子会受到什么惩罚吗?”奥古斯都并没有马上开口,等那个中校回过神来,他才缓缓地说了一句。
“不……我没有……没有……”中校语无伦次地不停呢喃。
奥古凝视着剑尖半凝固的血珠,他在等待。沉默是威逼和利诱最可靠的同盟,在宫廷中长大的奥古对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
“忘了今天的事,那么,我也会忘记。”当最后一滴血也沿着剑尖滑落地面的时候,奥古终于道,他说的时候,目光并没有看着那名中校,他昂起头,一边说,一边环视在场的所有人,他说得很慢,以确保每一个字,别人都能听得清楚。
王子的意思很是明确了,中校颓然倒在了地上,围观的人们开始渐渐散去,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落败的禁卫军中校触怒王子,至少暂时,拉莫可以不用担心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纤小身影,甚至当奥古斯都环视全场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被人群遮挡住的她,就连拉莫也忘了,今天这件让他如此冲动,甚至愤而决斗的事,也同样会深深刺痛另一个人。
娇小的身影静静地走过来,小小的脚落在地上,虚浮乏力,竟是悄无声息,她原本就窄瘦的肩因为背部些微的佝偻,而稍稍蜷起,看上去越发瘦弱了。她一步一步走过人群散去的空地,神色茫然,眼里也很空洞,竟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名禁卫军中校掉落的剑,直到她的脚不慎踢到了那柄剑,她才突然惊觉。“叮”的一声轻响,禁卫军中校垂着头,连目光都不曾抬上一抬,奥古和拉莫也没有听到,林珞菲独自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柄剑,缓缓俯下身去,指尖触着了长剑的剑柄,原本还有一丝迟疑,但当她的手握住了剑柄,她的动作就变得坚决起来。长剑慢慢地立起,剑尖探出,直到擦着禁卫军中校的颈脖。
“告诉我,你打的赌是什么?”柔细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无法想象,轻轻的,淡淡的,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意隐约透了出来。
奥古和拉莫都看了过来,禁卫军中校却“嗤”地一笑,不肯作答。
“告诉我。”长剑又向前探出了几分,手腕的一次极其轻微的颤动,中校的颈脖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现在,不仅他的手,连他的颈脖也开始冒血了。
“你!……”
中校显然没有料到,林珞菲竟真的敢用剑伤他,中校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会被一个女人用剑指着要害,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这样矮小柔弱的少女。
“三天后,斐迪南公爵会去见上帝。”中校也是个剑客,他能够感觉到林珞菲剑上的果决,他知道,如果他不说,长剑是不会客气的。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实说了。
林珞菲手里的剑颤栗了起来,剑尖带着血点,在中校的颈间划出了一条殷红的曲线,禁卫军中校不自禁地往后一缩,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拉莫的剑柄。
“为什么这样说?!”拉莫看到林珞菲,便赶了过来,此时,他的手正按在剑柄上,虽然还没有拔剑,但他的大声喝问和那双冒火的眼睛,却是都不约而同地表明了这种可能性。
“哼!他不是快死了吗?”中校嗤鼻,轻蔑地道,但是,林珞菲的剑尖和拉莫的剑柄又让他很快地收回了那种轻蔑,补了一句,“人人都这么说!”
拉莫朝林珞菲看了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很难过,拉莫也同样为公爵感到担心,但他的目光里,却似乎有另一种东西。三天?公爵只不过是淋了雨感冒,就连太医都说没有什么要紧,为什么这个禁卫军中校会如此肯定地这样说?而且,还能说出“三天”的时限。拉莫觉得,这个中校一定还有些事没有告诉他们。
就在林珞菲和拉莫为了公爵而焦虑不安的时候,奥古斯都却一个人站在远处。无论是林珞菲出现,还是拉莫赶着过去帮她,都没能让他在原地动上一动。“斐迪南……”奥古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不是赞美,也不像是担忧,倒像是带着些怨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