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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一百十二章 讯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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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署长站在首相办公室里,这个地方,他曾来过无数次,可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局促不安。他把手里的帽子绞得全走了形,一会儿移左脚,一会儿挪右脚,坐立不安。
“长官,首相办公室所有文件查抄完毕!”一名下属几步走过来,立正行礼,刻板地向警察署长汇报情况。
警察署长烦躁地挥了挥手,下属们严谨认真的工作作风一向是他这个当署长的最为骄傲的事,可是今天,他真的希望,他们没有这么顶真。
但是国王的命令不能违抗,警察署长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国王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查抄首相办公室?!不止警察署长,整个天鹅堡都震惊了。
警察署长看到公爵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已经凌乱地堆了好些纸张文件,每一个抽屉都被打开清空了,地上也是一片狼藉。公爵的身旁,有好几个人,一一检视查抄出来的文件,一边对照文件向公爵问话。
“七三九年三月七日发生了什么事?”
“斯尼尔是什么人?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您和普鲁士的来信,是在普佐战争期间吗?”
……
也许是警察署长的下属们太过习惯于讯问罪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越来越有故意发难,甚至挑衅的意味。面对这些,公爵却没有丝毫动怒,他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对这些问题逐一回答。讯问者们惊讶地发现,即使是好几年前的事,公爵的记忆也不会出现混乱。
“您的父亲过世以后,您就变卖了部分田产,这是为什么?和您父亲的时候相比,您的年金收益大幅减少,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能请您解释一下吗?”
这个问题突然被硬生生地提出来,公爵不由得微微一怔,田产也好,年金也好,都是他的私事,还从没有人曾来过问。
“我……”公爵刚要回答,却因突然转念往事,而有些失神,想起那个时候,公爵的心被无法解脱的负罪感压得沉甸甸的。
“您听到我的问话了吗?”讯问者开始不耐烦了,语气颇为无礼地催促道,“如果您不回答,我就有责任上报陛下作进一步的调查。”
听到这里,一直站在一旁的警察署长终于忍无可忍,他快步冲了过来,抢过下属手里的那份文件。这是一封从斐迪南家族领地寄来的信,是公爵的管家写来的财务报告,信上说了田产的事,也记下了详细的过往年金收益。
“蠢货!你会不会办事?!陛下的命令是怎样的?陛下要我们调查的,是有关国家利益的事,你问的是什么?!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来问公爵大人的私事的?!说!”警察署长盛怒之下,竟当着公爵的面,大声斥责他的下属,往常,在公爵的面前,警察署长是连重话都很少说的,当着公爵说那样的话,他会感到羞愧。
警察署长的高声怒吼惊醒了公爵,收回仍有些怔滞的目光,淡淡一笑:“请原谅,我刚才有些走神了。”公爵向警察署长的下属轻声道。
警察署长张大了嘴,愧疚和羞恼同时显现在他的脸上。他了解公爵的谦和温雅,可是在这样的场合,看到公爵向一个低级的警察道歉,警察署长禁不住为公爵感到难过,同时也深为不平,为什么,身为佐亚的首相,为国家做了这么多,仅仅是因为国王的猜疑,就必须经受这样的屈辱?
“如果您愿意仔细看一下那封信,您就会发现,那些田产并非变卖,而是馈赠给原先的佃户的。”尽管被如此无礼地问及私事,公爵还是平静地回答了讯问者的问题,“至于年金收益,只是我减了佃农的租税。”
“送地?减租?这是为什么?”讯问者愕然问道,这个问题并非涉及对公爵的调查,而仅仅只是出于讯问者本人的惊讶和难以理解。无论是世袭贵族,还是小贵族,都对田产看得极重,不要说赠送给佃户,就是为了子女都不肯分赠田产,而佃农的租金更是大多数贵族的主要生活来源。公爵的做法,不仅这名警察感到难以理解,整个宫廷恐怕都会觉得公爵行为怪异,很多人一定会用“败家子”来称呼公爵。
这一次,公爵没有回答。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当那些得到田产馈赠的佃户感激涕零地来向他道谢时,公爵却无法忘记对他们犯下的罪行。这些得到馈赠的家庭,每一个都曾因为公爵的父亲斐迪南大公的暴行而受到无法弥补的重创。老斐迪南凶残、狠毒,在他自己的领地上更是肆无忌惮,□□、杀戮、劫掠……甚至和他的那些朋友玩起猎杀佃户的游戏……死亡成了斐迪南领地的常客,恐惧是每一个人的噩梦,一直到老斐迪南暴病身亡,公爵才得以整顿家族领地,馈赠田产,大幅降低田租,斐迪南领地才终于慢慢恢复了元气。
警察署长注意到公爵的神色微微变了,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忧伤。警察署长自然无从知晓公爵的心思,但他已经看出,这个问题一定让公爵很是为难。
“你有完没完?再问一句无关的话,你试试看!”
警察署长的警告很是有效,那个不住追问的警察不敢再问下去,放过了田产的事,又开始翻检起下一份文件。
与此同时,拉莫正快步走向天鹅堡后的击剑场。他刚得知菲奥娜小姐今天决斗的消息,这些天,他好像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了,外界的事,即使就发生在他的身旁,他看着,听着,却根本没有印入脑中。比如今天菲奥娜小姐的决斗,还是克罗姆伯爵特意来找他,告诉他卫士们都在为菲奥娜小姐庆祝,拉莫才刚刚知道。
拉莫走得很快,他一心赶往击剑场,没有留意周围的事,但经过西厢的时候,楼梯上人来人往,极不寻常的喧闹,却不由得他不注意了。
天鹅堡的西厢是首相办公室的所在地,陪同国王在天鹅堡的期间,斐迪南公爵就在这里接见官员,处理国家事务。所以,往常,这里总是静悄悄的,内侍、侍从以及等待接见的官员,人虽多,却是一个都不敢大声。但是今天,西厢随处可见身穿制服的警察、侍从,这些人神情严肃,手里都抱着一大叠一大叠的文件,就像在他们的警察局似的,隔着楼梯,高声喊话,而原来出于尊敬和礼貌总是小声说话的人们,竟根本看不见了。
出什么事了?拉莫不禁走了过去,仗着他身上的制服,他一直走到了首相办公室的门前,但没等他敲门,他就被人拦住了。
“对不起,现在不能进去。”一个警察挡在拉莫面前,伸出手拦住门,看也不朝拉莫看上一眼,只是冷冰冰地用一种程式化的语气说道。
“我是王子殿下的卫队队官,拉莫上校,也是斐迪南公爵的朋友。”拉莫强忍怒气,回答道。
那名警察终于看了拉莫一眼,他看到拉莫的制服,也看到制服上的绶带和勋章,但他却像是根本无动于衷,甚至,刻板的目光里,好像还隐约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讥讽:“那就,更不能进去了。”他这样说道,话语中的那一个停顿让人觉得是有意为之。
拉莫脸色一沉,刚要说话,首相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走出来的是警察署长。刚才拦着拉莫的那名警察动作迅速地立正敬礼,和他先前对拉莫的冷淡和无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上校。”警察署长见过拉莫,此时看见他,不由得心情复杂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男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拉莫看到警察署长,忍不住心焦,急切地问道。
警察署长随手掩上了首相办公室的门,挥手遣开了门口的警察,将拉莫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上校,出大事了,陛下因为一封军队来信就下令彻查公爵,连公爵的行动也受到限制了。”
拉莫大吃一惊:“军队来信?”他不记得听公爵说起过有什么奇怪的信件,怎么突然之间竟为了一封凭空冒出的信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警察署长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继续道,“上校,您看能不能去找找殿下,或许能为公爵说上几句话。要说公爵大人和康斯坦密谋叛乱,我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拉莫怔住了,原来,公爵是因为大人才受到了牵连……拉莫从半掩的门往办公室里看,依稀看到公爵坐在办公桌后,好几名警察前前后后地围着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审问。
拉莫转身就走,他和警察署长一样,想到了奥古斯都,拉莫知道,此刻,奥古斯都正在击剑场,还有,菲奥娜小姐……恐怕他们对这里发生的事还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