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女居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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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开春之后不久，杨氏在谢家庄园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
从她丈夫哪里排过来却是老四，这便是谢四郎。
谢四郎生下来不久，谢员外夫妇却又起了一次极激烈的争执，三郎则被送去城里一学堂，旬日也回不来一次。过了几日却又传闻，杨氏家里的老祖父死了。
月子都没做完，支撑家里的老祖父死了，杨氏哭戚戚想回去给老人家磕头却当然被拦下了。她现在这身体状况去了不是自己开玩笑，谢员外拦了妻子，披衣去了老丈人家参加丧事，本是为她好，话却是说：“你还是他家的人？一个女人掺和什么。”
本是不中听的话，换平时听过算过，联系到几天前夫妇争吵，杨氏大哭起来，真是觉得嫁了这个人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和一个陌生人成为怨偶，却和自己真正心爱的家人分隔。
谢员外见她又哭，不由头疼，使人去请贺明珠：“去叫贺家小娘子过来陪着娘子，她们最近说得上话。”有个脑筋清楚的人看着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连杨氏的下人也这么觉得，跑去找贺明珠，贺明珠一听这事，心里吞了苍蝇似的：别人家的家事，找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救火队长。你们夫妻俩是好是坏谁知道啊，说不好，儿子也还生了个，赶明儿你们俩又“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不是里外不是人了。
一看，杨氏的那个仆妇老婆子一脸殷切地看着她等她过去出主意，得了，她连当场装病都来不及了。
过去正屋里，就瞧一脸色蜡黄的妇人歪着软塌上，丫环给再垫了个垫子，很有种乡下故事里说的地主婆般的姿势剪影。
杨氏也不好直接对人说她现在对婚姻失望了，绕来绕去几句话，就跟贺明珠说女人命怎么苦之类，生个孩子不跟自己姓，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亲人平时难见面，等父母老了还没法奉养，以后死了还要埋人家的坟里去，到地下了都归别人见不了自己的亲人。
看她呜呜咽咽的哭，贺明珠也只能猜，估计是她家老祖父死了不让她奔丧？因不知他们夫妇俩的对话，以常情来看，大姐你刚生完孩子啊！但凡有点良心脑子还没坏的也不好这时候叫你出去吹风。亲爹也就算了，一定要去哭丧也是人之常情，祖父隔一辈了，不让杨氏去太正常了。
但贺明珠猜到了也不想把自己绕她家的事里去，也就反反复复说“娘子保重身体，你还在月子里，多哭不好。”“老人家都是盼着儿孙有福，你要是因此亏损身子，老人家走了也不安心。”，再有就是说四郎还小离不开母亲。
杨氏心里难过得要命，她家老祖父下面儿子多，这些年已渐渐有诸子争产的矛盾了。并不是高门大户才争产，哪怕家徒四壁为了几块破门板也能争一争。杨氏的娘家在乡下农民中也算条件不错了，至少田都是自己种自己的。老人家一走，丧事还是一桩，接下去最重要的就是分田。
她要给自己家撑腰的事也不好说出来，只好恨嫁的丈夫对她不好。也是奇怪了，通常老夫少妻总是丈夫体贴妻子，到了杨氏这儿，她却好像年轻的身体，思想和她五十岁的妈一样僵化了。喋喋不休说女人生下来就是苦，又说贺明珠，“你不懂的，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可能比我还怨呢。”
这话惹毛了贺明珠，差点没直接巴掌呼这妇人的脸。什么意思？是咒她日后过得还不如杨氏？多大仇，这样咒她。
杨氏都哭昏头了，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一句话惹怒了人。
贺明珠毕竟没真抽她，当面笑笑过了。
安慰几句空话，就告辞了，出来还关照杨氏几个下人：“你们都是娘子身边的稳妥人，好好侍奉娘子。”
白说的便宜话，本来就是杨氏的人，杨氏不好她们也自然不好。却让周围的人都觉得这小娘子真个是好人，杨氏的陪嫁婆子也来和贺明珠道歉，“娘子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苦，小娘子您别介意。”
贺明珠很是随和，“说什么介意，人都有为难的时候。”
众人都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小娘子挺好服侍。最怕的就是一类人，你跟他说话要像打草稿一样复三遍，哪天一个疏忽说错一句话，都要害怕被他报复。
倒是回去了秋霞有些忿忿不平。
“小娘子待她们也太好了，她们……”
“不这样要怎么办？”贺明珠笑着反问，“这是在谢家吧，我是客人，那如何都是主母。”
“可……”秋霞也觉得，真无法计较。
但又觉得小娘子在哄她，贺明珠还掌着家务，贺明珠的能耐还会没机会报复回去？
却不知道，贺明珠想的是，小孩子才凭意气说“报复”。她报复杨氏有什么好处？做事是要付出成本的，则必要有好处。损人又不利己，吃多了去找人麻烦。
就这样贺明珠也没真心劝，物质上却没一点亏，送去主院的东西依然及时且保质保量，连主母娘家有丧事，做宾客的丧仪都备下。这样看着也是尽心了，也挑不出不对来，至于心意？连谢员外作为丈夫都不能照顾到杨氏，贺明珠这样的小姑娘又怎么应该知道呢？
杨氏渐渐瘦下去，大概因月子里没养好，就算天气回暖也时常听到她咳嗦声。
等四月间，连小四郎都发了高烧。延医问药，那么小的孩子又怕他高烧时间常了烧成个傻子，当娘的心都碎了。也还算运气好，救助及时退了烧，只是这样一来杨氏更觉得这个儿子孱弱，怕他将来养不大。
事也有凑巧，隔日有一尼姑带一女居士过来化缘。
因四郎退了烧，这做母亲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又因照料孩童过程中反复祈祷，杨氏毕竟是个农村出身的妇女，便真觉得冥冥之中有定数一般，听人化缘也不反感，还请了人进来。
这老尼姑便说是为修筑主殿，塑造佛像之类的话，“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又拿出本簿子给杨氏看，都是捐十两二十两的。
杨氏也学她们双手合十，“善哉，功德无量。我欲要师父为我这小儿念几句经。”便说了孩子才两个月大，如何身体孱弱的事。
老尼姑自然允诺，还以为是大生意来了。外人又谁知杨氏是个无实权的，只觉得是当家主母，这笔化缘是稳妥了。念几句经的事，却叫跟来的这个女居士也坐下，又拿出木鱼等用器，看情形是要做场小法事了。
贺明珠本是陪坐，心里想的是，这下怕要出去一笔银子，照杨氏这个样子，人家问她要三五十两也是点头的，只是银子哪儿出？家里账上出就要她跟谢员外交待，要杨氏自己出，料想她也没那个觉悟。
但要当场闹起来没银子未必难看，忽的想到小四郎那个婴孩，心忽然就软了：算了，这家是这夫妇俩的，记账吧，让谢员外去判别。
做完法事，那女居士起来收拾东西，杨氏已经拉着老尼说话。
趁女居士走出，贺明珠便带她到一旁，捐了三十两。忽然觉得这人面容清丽，总有些眼熟，也就说出来口，“我见这位居士有些面熟。”
这女子也不惊讶，微微点头，“你家年节设宴我来弹过月琴。”
“是你呀！”
贺明珠也有些惊奇了，“这才两三个月不见，你怎么……”
话未说完，里面老尼姑也出来了，因互相见个礼告辞，这话便又搁下了。
贺明珠心存疑问，又进去见了杨氏一面。
杨氏还在拿着那老尼姑给她的册子双手合十，不太标准地念起了经，大概也是刚学的，抬眼一看是贺明珠进来，就说，“我看这经文念了，我心里也平静了，往后可请她们常常过来。”
贺明珠应了句。
又想起似乎谢旻颇知道这女居士的事，和他打听是最方便不过。
谢旻近来反而常住家里了。旁人说他这一年来过去外面鬼混、吃喝嫖赌的事也戒了，倒有些要洗心革面的意思；又说自上次设宴陪在谢员外身边露脸后，这次子想趁长子不在，好排挤了人霸占家业。
闲话谢旻不放心上，听说贺明珠特特找他，却是来精神了。
住同一个地方，两人也不算天天能见面。这两人私下名声都不见得多好，谢旻是心思不纯的次子，贺明珠是不要脸皮的小昌妇，传他们勾结一起算计谢员外财产的话也不少，但事实上，这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多，主要是贺明珠也不想一直见他。
谢旻总觉得贺明珠有些忽冷忽热，也难懂这小女子的心事。今次她主动来见，自是欢喜。
谁知见面没说几句，便是来问他宴会上那个弹月琴的女人。
谢旻也有些不乐了，对着贺明珠，他不乐了就真的不乐了。
贺明珠也看出几分，却当不知道，笑着摇了下他胳膊，“你不是本来就要说给我听嘛。”
虽然只是隔着衣服轻轻一下，谢旻真觉得骨头都酥了，却还搭架子，“你还来找我啊？不是都不往来了。”
贺明珠装作奇怪，“什么时候说不往来了？”
“你能说你没避着我，就这么一块地方，都遇不上几次。看见了也就当没见到不是？”
贺明珠微讶，见他真有些脾气了。女人这时候解释才是傻子，她捏了帕子有些委屈。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谢旻更生气了，我当你是白月光，你却当我是备胎。
贺明珠转过身便走，声音犹哽咽，“你要这么想就当是吧。”
谢旻是没见识过后世的渣男经典语录，“你要这么想”，他当然不是那样想的！还能问出口就说明他就是来听辩驳的。连忙拉住她，“我没那么想。”
“放手！”贺明珠挣开他，态度有些凶，挣开后小声嘀咕一句，“动手动脚的。”却没要走的意思。
谢旻便放心了，觉得白月光还是自家的白月光，男人喜欢一人的时候，真是什么借口都帮她编好了，“我知道你住在这个家是客人，年轻女子你重名节也为难的。就是……往后遇到的时候，赏我一个眼角好不好。”
贺明珠噗嗤笑了出来，“你真是油腔滑调。”
谢旻再三保证他不是油腔滑调，这辈子除了他娘，也就对贺明珠那么上心了，当然他的一辈子也没到二十。
看她重新又笑了，谢旻便说起那个女居士的经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女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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