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你无需画出星夜》古攸一

26、番外2

　　据说有人能将出生前的记忆保留下来，视觉固然一片黑暗，听觉却是最初接触的世界信息，同时也是最后消失的感官知觉，毕生记忆的终点。所以，胎教音乐可能是真正的科学，从子宫里熏陶出的艺术品味还能潜移默化地影响成年人生，美事一桩。那么，如果要培养下一代的文学兴趣，朗读名著同样行之有效吗？完全依托于视觉的美术兴趣又该如何启发？

　　陈故一直认为迟一恒对于数字与金钱的敏感性源于父辈环境的高浓度浸淫，而不是刻在基因上的遗传信息。与天生论相比，他是举双手支持养成论的，哪怕是出生之前的养成，也与血缘关系不大。所以，迟续表现出的艺术偏好让他在惊讶之余怀疑起了自己的理论，迟一恒没有提供令其生根发芽的土壤，他的目光只能转向她不为人知的另一半，比如她迥然不同的眼型与下颌线。迟一恒有一双可充当作画模板的标准桃花眼，急速收窄而弧度圆滑的下颌线，他的女儿则有着狭长深邃的眼裂，棱角分明的下颌，隐然一副钻石型的脸廓，与她的父亲那趋于平滑的形状大异其趣。他们的合照尤其难以看出血缘关系，因为迟一恒不大上镜，真人比照片好看得多，迟续却恰恰相反，她的脸在肉眼看来狭小得凸显了崎岖的程度，被镜头放大后却是线条分明的赏心悦目。不知当她逐渐长大，脸颊的脂肪越来越少，会不会更糟。陈故画下了她实际上的模样，因为镜头会说谎，而训练有素的画笔能准确记录他眼中的世界。

　　偶尔，他会被路人误以为是迟续的父亲，这是亲子互动加三分神似导致的合理误解。其实，无论五官或是脸型，他与迟续都没有确凿的相似之处，也没有无疑的相反之处，正好处在某种微妙的模糊地带。一定要说的话，他们在合影里最像血亲。“你的前任应该长得不怎么样吧。”他随口评论，而迟一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从来不提前任，这是个巨大的加分项。陈故自信他不可能找到比自己更优秀的情人，首先，单论外貌，自己就赢了。

　　“你怎么能找那么一个男朋友呢？”友人甲不止一次向他抱怨，“长得是不错，但是也太……”友人乙嘴下更不留情：“陈故，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送你一个飞盘。”他懒得回应，人各有志，人也各有其生长经历和优越条件，或许有人认为共同奋斗平等相处的情侣模式才是理想恋爱，但也有人只看物质和外貌这样的硬性指标。陈故自问所求不多，理性审视，迟一恒完全够格，衡量双方家庭的经济条件以及丈夫一方将来的收入水平，多一个孩子不成负担；感性讨论，则涉及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比如他偏好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伴侣，以及“救风尘”的隐秘情结，还有微量的英雄主义色彩。他的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母亲则是传统的家庭主妇，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直到初中毕业，这种程度的亲密是非全职家长难以企及的，他引以为傲，并且怀有同样的期待。

　　父亲以艺术家的开放态度对此表示观望，母亲向来尊重他的判断，迟一恒的家长更容易取悦，几乎对他感恩戴德。没有问题了，连婚姻的基础也有所保障了；他会成为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支柱，是时候开启一段由法律认证的新生活了。

　　“如果你不想出去工作，我可以养你。”这是真心话。除了未婚先孕这件事，迟一恒在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足够理智，他好歹是金融系毕业，读过经济学，他该心知肚明陈故就是自己的最优解。就算陈故表现得再居高临下一些，他也应当全盘接受，何况陈故如此努力地显出一派平易近人的模样。

　　“不可能。”迟一恒在看着迟续涂鸦。以陈故自幼培养的审美眼光评判，这个孩子的确有着天赋之光，她的色感领先90%以上的同龄人，而且画面中已隐约有了透视和光影的表达：“你的前任是哪个专业的？”

　　“哪个前任？”迟一恒在装傻。

　　“前女友。”他们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件事，但考虑到迟续的第一性别，是前女友的可能性更高。不幸的是，陈故对女A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迟续可千万不要像她的另一位血亲才好。

　　“你怎么知道？”迟一恒很冷淡。如果他的择偶偏好是女性，那就能解释更多问题了。

　　“随便猜的。”

　　对话没能继续下去，毕竟，不谈论前任是迟一恒的优点之一。

　　没过几年，他最大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日常生活中展露的冷静理智果然不可信，迟一恒根本不具有知行合一的能力，他居然放弃了利益最大化的选项，拒绝给出任何形式的解释。陈故想了整整一个月，友人甲乙丙丁的态度从嘲讽、马后炮渐变到了同情与怒其不争，而困扰当事人的唯一情绪只有迷惑不解而已。“为什么你们都不觉得莫名其妙？”他真心实意地求教，“难道这不奇怪吗？”

　　“你被绿啦，傻子！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什么好奇怪的。”友人的意见不谋而合。

　　“除了我，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友人的意见分为三派，一派认为——“你太膨胀了”；一派不屑——“那是他傻”；一派提出——“他找前任去了”。陈故觉得最后一派最不可能：“他要是能去找前任，有必要未婚生子吗？”

　　“说不定他前任浪子回头了。”

　　“我觉得是浪//女，”陈故托着下巴，“我猜是个女的，说不定是个艺术生。”提出这个假设时，他已经在无形中推翻了自己对后天养成论的信仰。把迟续身上不像迟一恒的部分抽离出来，组合一下，就能勾勒出另一半基因来源的侧影，他本来不该相信这个的，因为抽掉他自己身上与父亲的相似之处，剩下的部分也绝非母亲的翻版。可是他还有别的线索吗？

　　“女的啊，那就不好搞了，有些男O就是只喜欢女A，不然你去变个性吧。”友人乙拍拍他的肩。

　　他当然不会去变性。可是在那之后，陈故多出了一个浪费油钱的习惯，他会在下班后绕路经过本地某著名美术学院所在街区，看着熙来攘往的行人和混杂其中的女大学生。

　　他花在艺术展上的时间多了起来，因为他真的不明白。直到半年过去，他因此结识了一位货真价实的艺术生女Alpha，他才稍微有些开窍。或许是时候反思他不合逻辑的偏见了，恋爱也不止一种标准模式。

　　“我有时候仍然会感到困惑。”

　　“那你应该去求助心理医生，术业有专攻。”

　　她没有变成他的友人戊，因为上述对话发生在黎明之前。太阳照常升起，疑云尚未消散，陈故大字仰躺，迷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