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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朋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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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少年
准确地判断出血腥味的来源,莱利雅没有犹豫跳下屋檐,朝源头那边跑去。
透过一扇明朗的窗户,一间壁灯堂皇的大厅展现在眼前。
红色的血,撒溅在墙壁和地面上,黑色的尸体,横七竖八扭曲躺倒在木质地板上。
一个浑身浴血、[气]不断向外流失的瘦削少年站在大厅的中央,呆呆看着自己滴着新鲜血液的双手,眸子里空洞得找不到丝毫焦距。
“当啷——”
少年扔掉了手中粘满了血的尖刀,尖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少年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头颅“咚”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气],还在不断的流失……
没有人会在意,包括他自己。
[喂]?
[就是你]!
[那个]叫什么的?!……
啊……
[那个]啊……
……
少年的脑海一片空白,那巨大混乱的嘈杂声、指责声仍旧一刻不停地扰乱着他,搅得他头疼欲裂。
即使杀死罪恶的源头,也依旧洗不清那些罪恶么?……那么,就毁灭所有吧!
晕过去的前一刻,少年这么想着。
“叮——”
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滴水,挣扎不舍的从管口落下。水滴撞击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大厅里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残留的血迹还提醒着这里刚才发生过的事。
少年紧闭着眼睛躺在地板上,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想要逃脱噩梦的纠缠。他紧紧抓着莱利雅的手,感受着从她身上输送过来的[气],温暖而安定。他补充着自己的[气],救命稻草般抓着,没有放开。
即使心已经疲惫的想要离去,身体的本能却还是会寻求生机。
莱利雅没有做什么十分特别的事,只是任由少年抓着自己的手,输送念力。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像刚才那样矛盾的自我辩证后,她仍旧得不到任何结果。
只因她拒绝了玫琳热切的期盼?还是因为一丝回应都没有给,伤了玫琳的心,所以换一种方式为自己赎罪?……
莱利雅有些迷惘,盯着少年握住自己的手。少年的手骨很细,骨节却很粗,有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整只手毫无血色的苍白。
陌生的触感,陌生的温度……
[气]不断回到身体里,少年睁开眼,冰冷的天花板充满了视界,笼罩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仿佛自身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孤立的角落。
手心不断有温度传来,[气]萦绕在身周,如羊水般温暖,少年眯着眼睛有些恍神。
温度……
——温度?!
好似从无尽深渊的梦里突然惊醒,少年猛地坐起身,拧腰,甩手,单手撑地,左腿横踢,一系列动作流利而迅速,只可惜力道和速度远远不够。
脱手的瞬间,手心的温度骤然消失,风吹着额头散发丝丝凉意,少年一瞬间觉得缺失了什么,空洞的情绪划过心房。
错觉。
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又哪里会有失去?
少年的动作在莱利雅看来并不快,她一抬手就捉住他的臂膀,一个抡圆就将他轰地砸在了地面上。少年背脊落地,砸得大厅里的地板嗡嗡震响,莱利雅单膝抵住他的咽喉,另一手摁住他的额头,脚踩他弓起的大腿,把他狠狠压制在地,还顺带飚起了些许念压。
少年挣扎反抗,身体不住抖动。
“你很弱。”莱利雅陈述着这个事实,声音冷冷的。她突然有些不确信,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少年几番挣扎尝试,发现自己的确挣脱不开,他死死瞪着莱利雅,带着绝望且怨毒的神色。
“我又没有要杀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莱利雅迷惘,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为自己的行为找不到丝毫解释。
“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她忽然感到疲惫。
“你在憎恨什么?”她问。
当然,得不到回答。
“算了。”莱利雅起身拍拍膝盖,裤子上沾染了血,还得去找个地方将它清晰干净,不然这要是回去让金看到了……
叹口了气,准备离开。少年却坐了起来,一伸手攫住了她的手腕。
“尸体……”他哑声说。
莱利雅静默一秒,“尸体已经被我处理掉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你就当我是神经抽风多管闲事,想必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我不问你的事情,你也不用……”
“这是什么东西?”少年打断她的话,指尖绕着柔和的[气],一圈又一圈旋转飘散又无形地显现。他神情萧索毫无精神,眼睛注视着手里的气,却忽然多了一丝光彩。
莱利雅又看了他许久,一个新生的念能力者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西索也是她看着开念的,可是和这个不一样。
“念。”她开口说。
“念?”少年没有抬头。
“对。你要是求我的话,我或许也可以给你讲讲有关念的四大行。”莱利雅哼的轻笑,说。
金黄色的月亮,缺了半边,吊挂在高高的树梢上。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云层,在斑驳的树影中,随着风呼呼地摇曳。
现在已是后半夜,莱利雅高速飞奔在接连的屋顶上,估摸着大家此时应该都已入睡。
然而就在快靠近巴萨家屋顶时,一个清晰的身影,踩着屋顶石瓦,静静地立在那上头。静静的仿佛恒古以来就在那里。
少年金仰望苍穹,看着同一片月色,等着晚归的人。
他一眼看见吓得突然停步的莱利雅。
虽然他没有言语,可莱利雅却从那张表情平淡的脸上读出了怒气:[给我解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呃……我……”莱利雅抓了抓头发,有些无措,金总是能让她产生自己做了坏事的错觉。总不至于要说我又闹别扭了所以就躲到一边去自怨自艾了?……她烦恼得抓耳挠腮。
“噗哧。”金一笑。
莱利雅撅起嘴。
“雅。”金出声喊她。
“嗯。”莱利雅应声,小跑跃过去。
金上前接住她。
“今晚的天空很漂亮。”莱利雅笑着仰头,说起了天气。
“嗯,我也看了很久。”金淡淡道。
“……”
莱利雅眼珠一转,活泼欢乐,高叫道:“金~~我回来啦~”
“好吧咱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正好想给你讲讲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是拿我这种‘该出口时不出口’的性格完全没有办法,正需要阳光泛滥大使金少年来用太阳般的伟大光辉来照耀拯救我呀呜呜呜……”
金却不买账:“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
喂金你不是这么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吧?!……
“我还就是这样的人。按你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哼。不告诉你!”莱利雅偏头撅嘴,离开。
又被金拽回来。
“快点说!”
“不要!”
“不然我就生气了!”
“……你……你生气了不起啊!不要随便什么就拿生气威胁人喂,小心我暴动反抗哦!”“还有,你管得实在是太宽了!”她一溜烟跳下屋顶往房间里跑。
金紧追其上,不依不饶,“你一定得告诉我。”
“就不告诉。”
“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发展。”
“切,谁稀罕呀!……”
莱利雅做了一个鬼脸,“嘭”一声把门关上。
门板撞上了金的鼻子,打得他鼻头一红。
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哝,“真是越来越凶了。”
走到大门的外面。
金黄的月亮依旧在头顶,在树梢。
一阵清风拂过,树梢清幽晃动,金黄的月亮随之摇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狭小阴暗的房间里堆满了杂货,窗户紧闭,清晨的太阳光辉只能从狭缝里透出微弱的一丝,却也足够照亮这屋中的一切。
矮小的平板床铺,破旧的缺口木柜,缠了胶布的纸箱做成的凳子,一张堆满了各种老旧书籍、剪贴画、塑料瓶子的桌子,再无其他。
床铺上蜷了一个人。
少年眼睛紧闭,睫毛颤动,似在惶恐不安的梦里受尽折磨。
[废物,你以为是靠谁才活着的啊?]
[什么啊,你那种眼神?!]
[没用的东西!]
[你敢有不满吗?!]
……
强迫性睁开眼,视线慢慢汇聚,头隐隐作痛,眼睛因休息不够有些充血。为了方便随时逃跑,少年从来都是和衣而睡。简单的洗漱,继续昨天未完的工作。
用拖把死命拖掉残留在地板上的红色血迹,刮除白墙上溅到的血滴,手边抹布也没有停歇,不停的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桌椅,直到擦得掉漆。
从昨天到今天,少年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
明明什么都已经不在乎,却还是重复着这样的事,明明没有意义,为什么还是?……
少年这么想着,动作却未停止。
没有任何预兆的,他转回头。
“哦呀。”莱利雅的眼睛稍稍睁大,“你蛮敏锐的嘛。”她笑说。
少年没有理她,又背过头去,继续用力地拖。
明明地上已经不见血迹,那血迹只是在他心里而已。
莱利雅看了看他的背影,偶尔走动弄出些声响,少年变会如受惊的猛兽猛地转头,在看到是她以后又冷了脸背过去继续工作。
屋子里一时有些寂静。
莱利雅在屋中转悠,转上了二层的阁楼。
阁楼幽暗,生着霉腐的味道,过道里堆满了杂货。杂物的尽头有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张矮床、一个纸箱、一张堆满了古老记忆的桌子。
莱利雅拉开桌子的抽屉,一个背面朝上倒放的相框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扣住相框的边缘,“哐当——”碎裂的玻璃渣从相框中掉落下来,发出不够清脆的声响。
相片里,一个盘起发髻笑得如水温柔的美丽女人吸人眼球。女人的怀里,有一个表情讷讷、带着胆怯的灰眸男孩——玻片四碎裂开的源头,是女人笑着的脸庞。
是用利器戳开。
“照片里的小男孩是你么?”莱利雅对着门口的少年说道。
少年没有回答,视线定焦在莱利雅的身上。
“这个女人,不在昨天的尸体里面。”是你过世的母亲?莱利雅并没有问。
轻轻放下照片,按照原来的方式摆放好,关上抽屉。
转身,微笑。
“那么,我们来继续学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