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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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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唐莞如此婉拒,孙姨娘连忙点头道:“也好,也好,这是大姑娘的婚事,总要大姑娘见过一番了,才好做决定的。”
说着又急忙起身,“原先听翠英说,大姑娘正在画画,我这个没脸的,一来恐怕是搅了大姑娘的雅兴,这便回去了。”
唐莞也便起身,将孙姨娘送走,又唤了翠娥翠英进来:“七夕那日的衣裳熏香,可已备好了?”
“回姑娘的话,都备好了,”翠娥一笑,“熏香是姑娘最爱的木兰香,裙衫是天青色,定能衬得姑娘肌肤胜雪、天姿动人。”
翠英掩嘴笑道:“咱们姑娘的容貌万里挑一,哪里用得着衣裳来衬。”
“只属你们两个的嘴啊,”唐莞笑着摇头,“翠娥去和我爹爹说一声,就道七夕那日我需要出府去,拨两个侍卫带着。”
入了秋,日子仿佛过得格外快。
转眼到了七夕,黄昏时分,日暮西垂,云霞红彤彤地在天际尽头连成一大片,倒别有几分意趣。唐莞带着翠娥与侍卫,索性没有坐马车,一路往烟雨台步行而去。
难得过节,街道嘈杂拥挤。
路两边都是摊贩在卖各类糕点与首饰,人潮纷乱,唐明贤早已料到人多,一口气给女儿拨了四五个侍卫过来,一路都是小心翼翼将唐莞围着,固若金汤。
此时,烟雨台人声鼎沸,坐满了喝茶听书的人。
烟雨台下,护城河面上已有姑娘家放出了河灯,岸边杨柳依依,挂满了点亮的小灯笼,远远望去,褐色的树枝衬着一团团明亮的红,与河面两相辉映,宛若流霞。
夜色笼罩,烟雨台的雅阁茶香袅袅。
一位男子清雅温润,独坐窗边。他的手干净修长,举起碧玉色茶盏,放至唇边,只是嗅了嗅,又旋即放下,面色平淡。
旁边侍立的小厮见状,低声道:“十一郎,这都半个时辰了,茶汤都泡了第七道,还是不如您的意呀?”
男子不语,只是将茶盏流连于指间。
那盏子是汝窑烧的,如翡翠般莹亮剔透,却不及他玉色微凉的手半分耐看。
今年烟雨台只在九龙窠岩壁上的那几棵茶树上得了这么些茶叶,寻常人来是喝不到的。
只有赵思骋这个永王府的嫡小王爷才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烟雨台的老板将这世间稀有的母株大红袍拿出来。
青羽是一直跟在赵思骋身边的,这些年来,对他的悲喜愁怨可谓了解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十一郎最爱这烟雨台的大红袍,茶香馥郁,鲜润爽喉。
但今日十一郎对着他最爱的大红袍未露笑脸,那定是因为有心事了。
而要说起十一郎的心事,他金尊玉贵吃喝不愁,无非是因为唐家的那位莞姑娘。
却是可巧,前些日子听得莞姑娘竟从陆家和离,那消息说与他听时,十一郎一个手抖,便摔碎了一副上好的官窑茶具。
偏偏十一郎的母亲永王妃是最看重门第,早打算给这最疼爱的儿子去京师周大相公家里说媒。
莞姑娘于十一郎,大概便是天上的星、海里的月,只能叹一句——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又过得几日,十一郎听说唐家的莞姑娘眼光极高,数十家的权贵人家去说媒,竟统统没了下文。他又一个手抖,把官家御赐的一套和田玉笔洗也给摔了。
今日七夕,青羽陪他出来借茶浇愁。
明白他在愁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去劝慰他,青羽心中默默一叹,见他神情寡淡,更不好做声,只得双目微垂,继续退到窗边候着。
夜幕深深,那烟雨台下的行人如织,越发多起来,人一多,便更加吵嚷。
青羽侧身,打算将窗子合上,却是目光一紧,见到人群里亭亭玉立着一位画中仙般的姑娘,心中忍不住替自家主人乐起来。
那唐家莞姑娘的身段容貌,冠绝无双,青羽早就记得真真儿的。
此刻那貌美绝伦的女子,不是莞姑娘又是谁?
只觉天公作美,青羽指给赵思骋道:“哎?十一郎快看,那不是唐家的千金么!”
赵思骋闻言,猛地屏住呼吸,人已经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那张灯结彩的光影斑驳里,一位纤瘦窈窕的女子正由身边侍女陪着,含笑挑着河灯。
莲花一般的灯被她托在掌心细细地看,一双雪白的手腕被藕粉色的薄纸衬着,更显得纤柔娇俏。
奶白色的脸颊边,一双水晶耳坠子被晚风吹的摇摇晃晃,而那双鲜活的眉眼,更是墨染如画。
赵思骋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到了这时,方觉这盏里的茶甘爽清冽,滋味实在妙不可言。
青羽暗笑:“都什么时候了,十一郎还顾着喝茶,咱们下楼去呀!”
赵思骋哪还等他催促,自己早已丢下一锭银子离席,落得青羽跟在后头不住叮嘱:“十一郎,天色已晚,仔细足下打滑!”
烟雨台灯火通明,已有人听见赵思骋的名讳,连忙望过来,纷纷见礼道:“见过十一郎。”
赵思骋无暇他顾,回了几声礼,话音还飘在空中,人影早不见了。
方才唐莞就是在河边买莲花灯,待赵思骋奔到原地,她却芳踪难寻。
赵思骋心急如焚,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可连唐莞的一丝身影都找不着。
青羽气喘吁吁跟过来,见到自家小王爷眉宇紧锁,薄唇都要抿作一条直线,又见那唐家姑娘早已不知去向,慌忙去问卖灯的老汉:
“请问老人家,方才有位穿着天青色裙衫的小姐在这儿买灯,戴着水晶耳坠子,模样极好看的,现下是已经走了么?”
老汉笑着往河边一指:“是啊,买了灯自然要去放,那位小姐早往河边去了。”
赵思骋闻言,道过谢,转身便往河边疾步而去。
可河边形形色色的男女,穿着天青色裙衫的人更是不在少数,这样去寻她,无疑是大海捞针。
——真的是与她缘浅至此,连再见她一面都难么?
赵思骋四顾而望,心中急切茫然,心浮气躁间,几乎要呕出血来。却是忽然间,他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神色瞬间冷下来。
他见到了陆无幼,不过十步之遥。
陆无幼并未见到他,仍自顾自面带微笑,与他身侧女子言谈热切。
那女子,赵思骋并不认识,姿色比及唐莞,更是泥云之别。
青羽也见到了,当即呸了一声:“早前十一郎去陆府与他结交,小的就瞧出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与唐家莞姑娘才和离不过十日,倒如此急切地就寻到了新欢!”
陆无幼已经闻言看了过来。
因青羽嗓门不小,他似乎已是听见只言片语,面露尴尬。
但碍于身份差别,他还是走上前来,双手作揖行礼道:“见过十一郎。”
赵思骋心中不齿,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只为唐莞不值。
漆黑凤眼瞥了陆无幼一眼,嗓音淡淡:“这又是哪家的千金?”
陆无幼连忙道:“十一郎慧眼,这是、是家母为我寻的新亲事……”
那女子也忙笑道:“见过十一郎,家父乃是员外郎王承礼。”
赵思骋连看也未看她,只是眉头一挑,冷冷瞧着陆无幼:“令堂好生心急,这才不过十余日,新亲事就为你寻好了。陆郎君也满意?”
陆无幼又是深深作揖:“十一郎哪里话,既是家母安排,某做儿子的人,自然不好忤逆。”
——说的冠冕堂皇!
赵思骋心中嫌恶,面色冷了下去,言语却是极平淡:“那便恭喜陆郎君了。”
正待要告辞,偏是那王家千金笑道:“多谢皇叔美言。想来那唐娘子虽说姿色出众,可终归是肚子不争气,落得被老太太嫌弃的下场。卑女王家不才,世代儿孙满堂,想是福报深厚,将来也能为未来郎君与婆母开枝散叶……”
“呸!”青羽陡然怒斥,硬生生将这王氏的话打断了,“姑娘还未出阁,就算是定下了亲事,也该懂得言语分寸。一口一个郎君婆母,还胆敢拿前头的大娘子做比?你可知唐家千金出身高门,名声向来好听,不仅天人之姿,就连才情你恐怕也难望其项背!姑娘分明是个不懂事的,却还说的一口大话,简直不知羞耻!”
青羽是在府中教训奴婢们说惯了,一口气骂下来,直骂得王氏脸色大变,连陆无幼的面上也挂不住。
赵思骋转身要走:“青羽,旁人的事,你休要去管。有眼无珠的人多了去了,你待一个个骂过来,又要骂到几时?”
陆王二人神色惶恐,终于回味过来方才那番话不妥当。尤其是王氏,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僵在原地。待回过神来要去给十一郎赔不是,可人家正主早没影儿了。
已是月上梢头,河面灯火辉映,愈发一片灼灼的红,照的人眼花。
微风送来甘甜浓郁的晚香玉气息,教人心头都如同沾染了蜜一般。
人群纷乱吵扰,赵思骋的心中却越来越安静。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终于是找到了。
她这样柔软明媚的女子,生来就是夺目的。
不过是浅笑时樱口微抿,都是勾魂摄魄一般的耀眼。
芸芸众生里,他眼里只她一个。
永生永世,也只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