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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风拂柳影动,赵思骋的一颗心飘飘摇摇,仿若是无根的浮萍。
      河边的篝火光影温暖明亮,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侧影,鼻尖挺翘小巧,唇珠丰润,如同莲花瓣尖的下巴莹亮如玉,美不胜收。

      唐莞方才也是见到了陆无幼,为了避开他与那未来新妇,她便带了翠娥来这处河边。
      正要捧着河灯许愿之时,翠娥低头悄声道:“姑娘,有位郎君站在不远处,瞧你许久了。”

      灯火阑珊中,唐莞轻抬螓首,正见君子翩翩,长身玉立,眼神温柔。
      她等了这一晚,也只等这么一刻。

      遥遥水波潋滟,直晃到她心头深处。
      她心底莫名一动,下意识就朝他微笑起来。

      唐莞本就生的玉面花颜,这样眉眼盛开的笑意,几乎使得赵思骋油然而生一种被恩赐的欣喜。
      埋在心里的种子,在这一瞬间,终于开出茂密蓬勃的花。

      他心潮涌动,眼神闪烁,人已经不自觉走上前,轻声道:“河灯放完了罢?”
      彷如近乡情怯,他与她面对而立,一时都忘了去称呼她。

      唐莞垂眸一笑,有些赧然:“河灯还未放,因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许什么心愿。”
      她吐气如兰,嗓音轻慢,只如羽毛轻轻挠过赵思骋心间,引起一片酥麻。

      后头的青羽捂嘴一笑,朝唐莞身边的翠娥招了招手,低声道:“丫头过来,我与你说个事。”
      翠娥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不就是腾个地方,好让自己的姑娘与这位郎君说话么!

      “姑娘,不若我再去买个河灯来,”翠娥说完,又笑着望向赵思骋,“既是您与我家姑娘相识,今夜七夕,奴婢便将姑娘托付给您照顾了?”

      赵思骋哪里有不同意的,点头笑道:“灯就不必再买了,我陪你家姑娘放了这个就好。”
      “是,”翠娥低头应道,“姑娘,奴婢先退下了。”

      待翠娥离开,赵思骋不自觉清了清嗓子,而后低声开口,嗓音干净温润:“想许什么愿?”
      唐莞将灯递与他,只是笑道:“心愿说出来,便不灵了。”

      他低声一笑,不置可否。而后伸手接过那盏燃着烛火的灯,手指修长如玉。
      “若你不知许什么愿,我来替你许。”
      男人眉眼尽是温柔,远近灯火璀璨,在秋风微凉的夜里勾勒出他清雅俊美的侧影轮廓。

      唐莞只是好奇:“十一郎要许什么愿?”
      不料赵思骋含笑瞧着她:“方才你不是说,心愿说出来便不灵了,怎的现下又要来问我?”

      唐莞最是受不了他这样深情含笑凝视她。
      一时脸热,她只得别过眼轻声道:“那十一郎只当我没问过。”

      一阵秋风吹来,河水轻轻拍打岸边水草,浪声可闻。
      她低下头去,将风吹乱的鬓发拂至耳后,良久没作声。

      过了一瞬,他修长干净的手,托着灯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笑意掩不住:“生气了?”
      唐莞摇头:“未曾。”

      水波摇曳,灯影朦胧。
      静了静,头顶忽然一声轻笑:“傻丫头。”
      而后听他低低道:“来,你放河灯,心愿我已替你许好了,”他笑道,“必定是你满意的。”

      唐莞依言,弯腰将那灯放在河面。
      却是秋风吹得急,那灯内原本微弱的烛火动了一动,唐莞呀了一声,担心烛火熄灭,急忙要将灯从水面拿起来。

      “别怕,”赵思骋从身后执住她的手,“许了愿的灯,放下去就不好拿上来了,否则不灵的。”
      衣袖撩动间,隐约是一阵沉光香飘至鼻尖,唐莞心中一动,记得他一直喜爱这幽香。

      赵思骋替她放走了河灯,不经意放开她的手,唐莞只觉得方才被他握住的手背,灼热一片。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十一郎怎么晓得,你许的心愿必定是我满意的?”

      赵思骋似笑非笑瞥她一眼,负起手:“不可说,不可说。”
      “……”唐莞也便直起身,默然了一会儿。

      默然得别有意味。
      赵思骋终于轻轻笑了一声:“若是这心愿成真了,我便告诉你。”
      ——说了等于没说。

      唐莞倒不记得上辈子他有如此“油嘴滑舌。”
      天色愈发晚,那河灯也渐渐飘远,逐渐只余一点星光。
      赵思骋见她一言不发,便又笑道:“今日是七夕,宵禁的晚,你可要晚些回去?我带你去烟雨台听戏喝茶。”

      需知这是这辈子的“初次”接触。
      女儿家,头几次总要矜持一些,好教他知道什么叫珍贵难得。
      唐莞便道:“若是回的晚了,我家爹爹要担心。这就打算回府去了。”

      “那我护送你到府门口,”赵思骋一面带她走上河堤,一面又有些犹豫着开口,“我听得你这几日赋闲在家,有许多上门向你提亲的,你都一一拒了……可是他们不合你意?”
      他这般相问,唐莞差点没忍住笑出来,面上仍是淡淡:“嗯。”

      赵思骋默然了一会儿,道:“莞姑娘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是良配?”
      唐莞摇摇头:“我也不知。”

      赵思骋面色犯难,迟疑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道:“好比是……你是看重男子的才貌,还是功名,抑或是……”
      唐莞依旧摇头:“不知。”
      良久,他倒自顾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二人七夕相逢,便以此句做结尾。
      唐莞平安回府,又在府中过了两三日赏秋景的日子。

      秋意愈浓,桂子飘香满城,却有一日,唐父的书房内收了一份畅园观花请帖。
      那畅园,坐落在城东一隅。虽说园林所占不大,但因春有桃李、夏有风荷、秋有菊桂,冬有腊梅,四时景象各异,总是不乏赏花之人。

      如今,这女眷观花拜帖,正是赵思骋拿他二姐姐的名义,给唐府送去的。
      因唐莞与王府的郎君姑娘素未谋面,待收到这情深义重的烫金名帖,唐明贤倒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是女儿前些日子,拿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与那陆家和离,惊动了王府家眷不成?
      此次名义上是观花,搞不好是要教女儿做人……
      思来想去,唐明贤出于维护爱女的心思,把拜帖扣下,又亲笔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封回帖,诉尽惶恐。

      这回帖当日就返回到赵思骋手中。
      他原以为能一了心愿,与佳人游园,不料却被唐父诚惶诚恐地婉拒。
      赵思骋立于秋风桂香之中,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两日,永王府传出了举办中秋赏花宴的消息。
      那消息称,只要收到王府请帖的才子佳人,都可以于中秋当日,前往畅园品茗观花,若入园答上对子,更能亲临永王妃亲自主持的流觞曲水百桂宴。

      这请帖邀约之人,由十一郎亲自拟定,请帖数目,一共只有二十封。
      理所当然,越州节度使唐大人的膝下子女,养尊处优,也是榜上有名。

      且说唐莞的大哥唐瑜,最近正在为仕途之事犯愁。
      从他父亲那得了王府的帖子,他喜上眉梢,二话不说也要携爱妻与爱妹一同前往。

      唐明贤却有些犹豫:“你妹妹才和离不久,贸贸然地去人多之处,只怕惹眼。”
      唐瑜一拍大腿:“父亲说的是哪里话,正是因和离了,才要去人多的地方走动。此次王府有心,请了越州二十户头等人家的哥儿姐儿,想我妹妹如花似玉才情款款,若此次能力压群芳,名气大振,还愁往后没人上门提亲么?”

      这爷俩的“谋划”,唐莞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直到一日早上,翠娥喜滋滋捧着几匹上等绢丝的料子进屋,唐莞询问起来,才知道她爹爹已给她安排了十几日后的中秋,去畅园赏花。

      “姑娘,这儿有五匹料子,全是管事家的卜妈妈送来的,”翠娥将其捧到唐莞面前,“听说这是越州在今秋最时兴的绢纱料子,您挑了最喜欢的颜色,奴婢拿下去快快做一套新衣,正好出门能穿。”

      唐莞却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她这几日在府中悠闲度日,竟忘了今年有这场至关重要的中秋赏花宴。

      遥想前世,她哥哥唐瑜与她一同赴宴,席间因与朱、李两家的公子说漏了些话,两年后卷入朋党之争,使得唐家满门被抄。

      唐莞不寒而栗,心跳的一阵比一阵快。
      “翠娥,速速去打听,爹爹现下在何处,我有要紧事告诉他。”

      越州紧邻京师,唐明贤既是越州节度使,此时未到晌午,他必然还是在衙内。
      唐莞沉吟一瞬:“罢了,不找爹爹,我直接去书房寻大哥。”

      自从离开陆家之后,翠娥还是头一次见她面色如此苍白,当下心中一紧,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垂花门,便是一道抄手游廊,唐莞一路行去,脚步越来越急。
      她只怕迟一步,唐家的悲剧就会再次重演。

      回想那年白雪皑皑,唐家三十多口人被押赴刑场。
      断头台,血溅三尺。招魂幡,猎猎作响。

      她躲在马车里,只来得及看清鹅毛般的茫茫大雪,而后双眼被赵思骋捂住,连大哭都不敢,只能呜咽着泪流满面。
      因了赵思骋的庇佑,唐莞得以苟活两年。

      可她的血肉至亲,全都命送黄泉。
      再无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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