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国度》江水朔

3、第三章

　　期中报告，其他人大多数写的都是美国经济体系对国内生活的影响，我有点担心我们的题目跑偏，毕竟创造出新曜一开始是我的想法。

　　等轮到我们这组，上台的人是霍思文和卢叶姗，他们二人皆是热情大方的性格，又对新曜的一切充满迷恋，上台去展现自己的激情是再好不过的。我对卢叶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卢叶姗看起来虽然有点紧张，但眉眼之间都是自信。

　　霍思文开头便提出：“所有的国家和文明此刻都是以存在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因此所有的推论都是从现在这个节点逆向看过去的历史，于是我们设想，假如有这样一个不存在的国家，我们可以从源头推演它的变化。”

　　我悄悄观察周围的同学，原本还在窃窃私语各自忙碌的人现下都变得安静了起来，所有人都抬头望着滔滔不绝的霍思文，想来是我们做的对于他们来说是哗众取宠的。

　　但是随着霍思文和卢叶姗开始展示新曜的地理，侧罗达的城市模型，新曜古典存在主义和没有第三人称的文学，我看到好多人的表情都从不以为然变成了吃惊。

　　霍思文的口才着实很不错，关于新曜的一切都被他说得毫不枯燥，连国旗的设计都能引经据典，加上了点幽默的玩笑，卢叶姗则更细致了点，她对于新曜习俗演变的解释详细而引人入胜。

　　由于他们发挥得超出预期，我也不再紧张，还偷偷看了一眼教授，教授他正盯着台上入神。

　　但是当我看他的时候，他却转过了视线，正好碰上了我的目光。

　　然后他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走了过来。

　　“新曜是你们一起做的？”教授低声问我。

　　我点点头。

　　“给我看下你们的所有关于新曜的资料。”他说。

　　我打开了电脑，点开文件夹：“大部分都在这里。”

　　旁边林臻打开了书包，掏出一本书：“这是总的设定集。”

　　一周前我们将重点资料整理完毕，装订成近两百多页的册子，多亏霍思文家里做出版，他直接印了八册，还标注了是初版，书名就是《新曜》，几乎是新曜的百科全书了，自然是不可能包括所有方面，但是无论是经济历史文化政治，都做了虽初步却详尽的介绍，最后十几页还是新曜美术摄影鉴赏，都是徐君阳做的图。

　　教授翻着书，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略显茫然到震惊。

　　我们就像是手握拼图的人，费尽心思拼凑一个完整的世界，到现在虽然不完善，但至已经让人看到了其中与现实千丝万缕的关系，形成新曜特有的真实性。

　　当然不仅如此，除了霍思文先前在《娱乐人》尾页登上的新闻，他后来甚至在杂志的封底刊登上了徐君阳的画作，当然是以一位新曜画家的名义刊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为了宣传新曜，霍思文带了几十本那期的《娱乐人》，免费给班上每个人都发了一本。

　　他特地强调，封底的风景画是新曜的乡间景色。

　　下课后，教授让我们留下来，他说对新曜很感兴趣，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搭建的只是新曜的雏形，还缺失了大部分的细节。

　　“你们可以在学校成立一个新曜兴趣社。”教授建议道，“虽然现在只是骨架，但已经非常吸引人了，人们对于虚构的存在总是特别感兴趣。”

　　我觉得自己他的建议着实有用，让更多人参与进来，也是我们努力让新曜具有真实感的目的和方式，只有这样，这张拼图才能越来越完整，新曜本身具有十分浓厚的游戏性质。

　　于是小组决定让林臻牵头成立新曜兴趣社，除了我们八个人，在成立几天后，班上居然有另外三人加入了兴趣社，而通过霍思文的推荐，他广泛的朋友圈也有几人响应号召加入了兴趣社。

　　起初兴趣社的聚会我们只是每周有一天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桌上堆满了零食，我们随意聊天，谈论自己的设想，两三次后，有人带了纸笔，将一些想法记录在上面，虽然大多数是随意的涂抹，但有些设定我们还是补充进了新曜的手册里。

　　学期末前一个月，关于《论当前历史与文明的演变》论文就已经完成，但是我们还是每周到兴趣社聚集，这次赵岩带了几个新曜硬币给我们看，是他的通过金工方面的朋友给他做的，硬币分别为一元，五角和一角，我仔细打量一元硬币，背面的星月图案和国旗有点相像，这么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可爱。

　　李焕和孙泽飞都看着硬币惊呼，拉扯着赵岩，请求帮忙给他们也做一版新曜币，我当然也十分意动，当即加入了他们，说要购买一套纪念币。

　　赵岩应允下来。到目前为止，大家对新曜的兴趣都未曾消减半分。

　　除了新曜币，还有一位哲学系（并不是我们小组）的女生写了一篇小说，也不是完全的小说，更像是童话，情节是女巫戒指失窃，女巫为了惩罚小偷，让他做了三个噩梦，以至于最后小偷精神崩溃，因为他在现实中也看到了梦中的场景，最后无法分清虚幻和真实。

　　这篇童话很有意思，不仅是情节，同时也因为它的写作手法，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到第三人称，且很多句子——特别是人物对话，都使用了倒桩。

　　“拿到了戒指，苦兼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见门外女巫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入锁扣的声音。苦兼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急急转了几圈，苦兼却找不到藏身的地方。‘这个地方我就要被埋葬’惊慌之下，苦兼拿起了扫帚，女巫的扫帚比苦兼想得要沉重许多。苦兼对着女巫的脑袋敲了下去，在女巫开门的刹那。女巫没有防备，被苦兼击倒了。苦兼甚至没有去仔细查看女巫是否真的死亡，就急忙撬开了女巫家里的墙壁，苦兼拖着女巫的瘫软的身体，苦兼把女巫埋进了墙壁里。”

　　以上部分已经到了童话的最后，这是苦兼的最后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因为偷窃而杀死了女巫，并将女巫埋进墙壁，但是女巫只是昏了过去，随后用一个逆转咒语位置与苦兼对调，苦兼被困在了墙壁里。童话的结局是苦兼因为活埋而吓醒，醒来却发现自己真的在墙里，他虽然最终砸开了墙，逃了出来，却因为长时间的恐惧而发疯了。

　　哲学系女生当着我们所有的面朗诵起她写的新曜童话，我听着觉得十分毛骨悚然，也许是那不通顺的语言加剧了怪诞感。尽管这有点类似于讲鬼故事的尝试，但是所有人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

　　开始有人写新曜游记，有人写新曜小说，虽然有时候写得千奇百怪，读起来仿佛玩笑，但我知道不只是这样，新曜早已经超脱了课题论文的范畴，使我们潜意识里驱使的结果。

　　于是每次聚会的时候，我们便会朗诵自己写的文章，结合自己的设定，朗诵也变得十分有趣，比如卢叶姗，她说：“新曜人大多恐高，大概是因为新曜大部分地区都是丘陵，落差不过百米，整个岛上没有一座高山，因此在新曜人的语言中没有‘高’这个形容词，让他们格外在意的是‘深’，这就来自于他们与海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此为凭据，她写了一篇有关新曜人第一次登肯尼亚山被吓到心脏骤停。倒不是平常意义的恐惧，那位探险家喜欢冒险，只是高度让他产生了不可违抗的惊恐的生理反应。

　　当这门课结束，而论文上交后，教授又联系到了我们。

　　他手里抓着的是《新曜第二版》，封面是徐君阳设计的，书是左侧翻页。教授说，他已经跟学校沟通过，希望我们能多印几本新曜手册，放入学校的图书馆里。

　　霍思文把这事接了下来，李焕翻了翻新曜的地图，感慨了一声：“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我并不想只放进学校的图书馆，也许有机会能让书进入书店。”霍思文说。

　　“这个真的行得通？”我说。霍思文只是依附家族存在，我强烈怀疑他对于家族生意的影响力，在我看来他这么异想天开地走正常渠道把书出版，只会被人斥责为“胡闹”，尽管他在之前两期《娱乐人》的尝试还算成功。

　　“这些书的装订都是我妈的建议。”霍思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颇有洋洋自得的意味，“她还找了一个编辑帮我的忙。”

　　“其实我也在跟家里人说这个事，”林臻说，“可能明年就会有新曜主题的系列。”

　　林臻家里做珠宝生意，她之前就私下里说想把新曜的星月图案放入首饰的设计里，从她此刻的表情来看，她和家人的沟通很是顺利。

　　学校放寒假后，我们各自回了老家，期间我收到赵岩寄给我的一套新曜硬币。

　　我有时候去逛报停，翻阅《娱乐人》的杂志，看到插页有介绍新曜币，当然不是当做真正的货币，而是一种纪念币，过年期间，表妹在我书桌上看到了那些硬币。

　　“啊，新曜币。”表妹说，顺手拿起硬币把玩。

　　我很是惊奇，问道：“你知道？”

　　“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还是上学期，我同桌每一期《娱乐人》都会买，她看到《影子人生》开播，不是说那是那被评论成最受期待的悬疑电影吗，”表妹冲我挑了挑眉，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卖关子，“结果那个电影根本不存在，导演也不存在，连那个新曜国都根本不存在！我们起初以为只是个恶作剧，或者是杂志胡乱刊登的，但是后来，连《娱乐人》的封面都是新曜的油画，还有新出的纪念币，就像个神秘组织在不断渗透一样……没想到你居然有新曜币，新曜竟然是真的！你在哪里买的？我在网上都没查到。”

　　我注视着她激动的面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失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