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今天吃药了吗》颜十欢

5、第五章

　　玄煜在心里翻翻白眼：天帝才不舍得把他这具身体踢出天庭呢。紫微仙君叶扶风，长期以来天帝命令最忠实的执行者，天庭秩序最坚定的维护者，而且就算自负如玄煜，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实力不容小觑。这样一个好用的人才，天帝怎么会把他踢走呢？

　　玄煜伸手便想拍拍林钟的头——他在魔界经常这样与下属开玩笑，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是紫微仙君，于是硬生生转了个方向，用怪异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无事，别担心。”

　　他抬脚向凌霄宝殿的方向继续走着，林钟跟在他身后不住细数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就连八百年前哪位神仙触犯了什么天条而被贬下界都翻了出来，玄煜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来忍耐他，大概紫微仙君叶扶风如此沉默寡言也是有原因的——身边有这样一个罗里吧嗦的灵官，也许换了谁都不太想说话了。

　　总算走到凌霄宝殿门口，玄煜停下脚步抬头欣赏了一番。整座大殿金碧辉煌，云气缭绕，碧瓦飞甍，金光灿烂，极尽奢华。玄煜默默在心里算了笔账：若是魔界想盖这样一座大殿，只怕整个魔界不吃不喝一百年也盖不出来。仙界收着人界的供奉，果然是四界之内最有钱、也是最奢侈的存在。他若是换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叫左右护法打劫一下仙界的偏远地区，只怕够魔界一座城吃上十年。

　　他正在走神，忽听大殿内传来一声通报：“紫微仙君到——！”

　　玄煜回过神，抬脚迈进大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高高坐在凌霄宝座上的天帝。实际上作为魔尊，除去偶尔的摩擦和战争，这也是玄煜第一次直面天帝。天帝着一袭华丽的滚金冕服，面容威严，让玄煜联想起自己初修魔时的师父。他扫了一眼天帝，目光不经意掠过他身侧的女子，顿时愣住。

　　那女子身穿一袭洁白纱衣，柳眉杏眼，容色倾城，不是在桃林中遇到的女子又是谁？等等，她不是在凌霄宝殿服侍的仙女？！她坐在天帝身侧，也就是说……她就是王母娘娘？！

　　玄煜：“……”

　　天帝皱了皱眉：这个紫微到底怎么回事，始终直愣愣地看着他，甚至不施礼？于是他重重咳嗽一声：“紫微仙君。”

　　玄煜迅速反应过来。他收敛心神，从容行礼：“紫微仙君叶扶风参见帝君。”

　　……他在桃林里调戏的居然是王母娘娘，只怕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一面默默想着，玄煜一面握紧了掩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换魂没有给他灵力，但好在并未剥夺他的魔气。一瞬间他的心头转过七八个念头，一边快速思索一边在心里痛骂叶扶风，都做了几百年的神仙了，这人怎么还会念错灵诀？果然讨厌至极。

　　在魔界的假·魔界尊主叶扶风此刻打了两个喷嚏。他头痛地按住太阳穴，心想玄煜这个又小气又睚眦必报的人肯定在骂他。而他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他一个魔界的人都不认识。玄煜此人独来独往，以至于叶扶风几百年来就没见过玄煜身边的人，所以眼前这个要向他汇报边界动向的魔界下属他该如何称呼？

　　天庭上的玄煜行了礼之后天帝就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叫他起来。于是他就只能低着头，耳边听到仙班队伍中传来窃窃私语声。

　　“紫微究竟犯了什么错？”

　　“听说是奉命保护下界时私自杀了一名妖界头领……”

　　“太白老儿，小仙听说了那名妖界头领所行之事。”一个爽朗干净的男声说道，“老弱妇孺都未放过，棠城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该杀？要我说，紫微这次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时另一人说话了，应该便是此人口中的“太白老儿”太白金星：“紫微所行之事自然无错，可他操作的顺序错了。”他说着摇了摇头，捋着长长的白胡子，“他应当把那几名作恶的妖界中人抓起来带回天庭，再行处置。毕竟仙妖联盟，这数百年的芥蒂，可不是说打破就能打破的。眼下紫微杀了妖界之人，只怕这矛盾越来越深喽……”

　　一名散仙加入了讨论：“不知帝君要如何处罚？”

　　“上一个枉顾帝君命令之人被贬去了下界，受五世轮回之苦。重一点的已经被剥夺仙籍，打入畜生道……”

　　“那紫微他……”

　　“凶多吉少了……”

　　“这一任妖王项西雀可不是好相与的人。”有一名小仙说道，“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上首传来一声轻咳，于是整座大殿里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了下来。玄煜低垂着眼帘，暗自绷紧了神经。虽然他的实力堪称是历代魔尊中最强的，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天帝下令抓捕，他能不能顺利逃脱还是个未知数。

　　“紫微仙君，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天帝威严的声音遥遥传来。

　　玄煜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小仙未曾犯错。”

　　大概这毫不迟疑的语气和不可扭转的态度太过于出乎意料，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天帝皱紧了眉，“你杀害了一名妖界头领，此事可是真的？”

　　玄煜：“是。”

　　“你不仅杀害了一名妖界头领，还杀害了三名妖兵，此事可是真的？”

　　“未曾有假。”

　　“你竟毫不知悔改！？”一方砚台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天帝暴怒的声音从大殿上首传来，整座大殿里都充满了回音，“不知悔改不知悔改”缭绕不绝于耳。他怒道：“仙妖联盟乃是百年大计，你竟不顾大局，不分轻重，擅自破坏仙妖盟约！你说，你该当何罪？！”

　　“小仙无罪。”玄煜毫不畏惧，身体挺得笔直，目光炯炯，一瞬间竟有了些君临天下的气势。他昂首道：“那些无辜而死的凡人，又有何罪？”

　　他想起那一双双带着期盼看他的眼神，崇敬的眼神，把他当做救世神仙的眼神。他当时内心震动——他明明是魔，却被他们当成了拯救世间的神。于是他决定，他想救他们。而他玄煜想做的事，从来就没人拦得住，哪怕这个人是天帝也不可能。

　　他也绝不会为自己所做之事道歉！

　　“紫微，紫微！”林钟在他身后偷偷扯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你服个软，帝君并不想重罚你……”

　　玄煜置若罔闻，完全不予理会，把林钟急得头上冒汗。天帝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看样子被玄煜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抬手作势就要拍桌子，王母忽然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于是天帝的表情顿时从暴怒转为深思。

　　玄煜觑见上面的情形，不由得暗想，天帝在魔界和妖界向来都有惧内之名，今日一见，或许真是如此……

　　只是他在桃林里调戏了王母娘娘，难道王母娘娘竟会就此放过他？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紫微仙君，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那本君便只有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天帝一脸痛惜，“希望你能就此悔过，也盼各位卿家引以为戒。”

　　他说完一挥手：“把紫微带去七情池。”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一名男子从仙班队列中抢步上前：“帝君请三思！那七情池是——”

　　“本君明白七情池的效用，不必多说。”天帝冷然道，“紫微犯下大错，难道不该罚？”

　　“可七情池——！”

　　“本君决心已下！”天帝断喝道，“来人，带下去！”

　　玄煜掌心蕴含的魔气已经呼之欲出，然而他依然迟疑了一下。虽然他不清楚七情池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过看众人的脸色，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笃信天帝绝不会伤他性命，而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魔气。于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天兵一左一右将他擒住，拖着他向凌霄殿外走去。玄煜瞥了一眼林钟，只见这位钧天灵官绝望地看着他，随后抢上几步，跪倒在大殿中央：“帝君！紫微犯此大错，是小仙督管不力，小仙愿代紫微受罚！！请帝君网开一面，请帝君恩准！”

　　玄煜一怔——他换魂之初只觉这个林钟罗里吧嗦好不烦人，没想到他竟愿代“叶扶风”受罚？

　　林钟一求情，大殿呼啦啦跪下一片人，纷纷求情道：“请帝君网开一面！”

　　“请帝君三思啊！”

　　“紫微罪不致抛入七情池啊！”

　　玄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山呼的场面，也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护着他。他怔怔望着那些平日里他绝对瞧不上的神仙，里面还有几位面熟与他打过架的，甚至还有几张他无比讨厌的……然而此刻他们都跪在地上，为“紫微仙君叶扶风”求情。

　　玄煜忽然想，叶扶风在仙界竟有这么多朋友。

　　叶扶风……原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寡情。若是寡情之人，又怎会有这么多人试图去救他？

　　玄煜自嘲地想着，只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他受重罚的原因只是一个女人。谁知那个穿得和普通小仙女一样的美人竟是王母娘娘？如果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他还是会去搭讪的。

　　玄煜沉痛地想，谁让他爱美人呢。喜欢美人，自然是要去搭讪的。

　　就在凌霄宝殿内混乱一片的时候，殿门忽然再度洞开，一声悠扬的通报传了进来：“天府仙君陆一行到——！”

　　这声通报压下了大殿内此起彼伏的求情声，但真正让大殿安静的原因并不在于这声通报，而在走进来的人。

　　十四仙君同样都是白衣，唯有腰带的颜色与衣饰所绣云纹大相径庭。叶扶风这具身体穿白衣便多出了几分清冷如霜华般的气质，而此刻踏进大殿的这位身穿白衣就如同浊世翩翩佳公子，多了几分红尘之气。风流又潇洒，不羁又张扬，再加上他俊逸非凡的五官，使得玄煜顿时眯起了眼睛，眼底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刹那间他心头浮现两个大字：美人。

　　玄煜本人是没有见过这位天府仙君陆一行的，听说他不拘小节，不喜欢束缚，于是明明身居十四仙君之位，却偏偏喜欢和散仙一样逍遥自在，云游四海。然而这位陆一行显然认识他——他直接走到玄煜面前站定，那含笑的神情就像玄煜正与他相对而坐准备对饮，而不是玄煜被两个天兵一左一右挟制着。

　　“好久不见，紫微。”陆一行潇洒地向他打了声招呼，笑眯眯的，“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你这么狼狈。不过别担心，我带来了一个客人，他会救你。”

　　“天府！”天帝的语气蕴含着强烈的不满，“紫微犯下大错，你又想做什么？”

　　“帝君。”陆一行转身向他随随便便行了个礼，“我作为紫微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帮一帮他。而我带来了一位客人，他想到殿内来面见帝君。想必帝君见过之后，就不会追究紫微的过错了。”

　　玄煜闻言心里一震：最好的朋友……？那他的伪装在陆一行眼中岂不会满是破绽？

　　他心底暗自警惕，但面上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神情。陆一行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通报。于是一声高亢的通报响彻大殿：

　　“妖王项西雀，请求面见天帝陛下——！”

　　众人全部大吃一惊，就连玄煜都不禁挑起了眉。他把目光转向陆一行，见他双手负在背后，悠哉悠哉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皱眉：这个陆一行到底是叶扶风最好的朋友，还是来给他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