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大师》救命药

97、灵帝不君8

　　薛兴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整体上对整个流程已经非常熟练了。每一个世界，看似没有拘束，可以任由任务者天马行空地发挥，但实际上这里潜藏了许多规则。

　　就比如说，之前薛兴在前面几个世界，自由度相对而言都是非常高的，他自己有很多操控的空间，但到了周离这里，情况大不相同。皇帝这个身份，注定了会有太多人密切关注，时时揣摩，不管是野心家，还是实干者，甚至哪怕身边的侍从，这些人为了各自的目的，都不得不在心中思量、构建出一个陛下的形象来。

　　薛兴做了这个他们心中形象的原型，就得维持住这些人心里的形象，当然，想要改变不是不行，但需要符合人心，符合这些人的猜测和幻想，否则一个不慎，满朝上下，宫里宫外，岌岌可危的平衡就可能被打破。

　　这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脑子里想着有点没的，薛兴打发黄广去瞧御医，自己带着侍从回了寝殿。

　　他还没有走进正门，系统叫道：“宿主。”

　　薛兴停住脚步，在心里问：“怎么了？”
　　系统：“检测到了刚才那个刺客的生命体征……在你屋子里。”

　　于是薛兴笑起来：“小瞧他了。”
　　身后的侍从们都没有瞧见天子的笑容，他们只听陛下站定在正殿门前，冷冷地吩咐。
　　“你们都守在外面。”
　　众人便都止住了步，没有跟进屋内伺候。

　　系统担忧道：“宿主，这个人的武力值应当跟汤和风在伯仲之间，凭借周离的身体，我们没有办法抗衡……”
　　薛兴打断了系统的话，他饶有兴趣地问：“他藏在哪里？”

　　宿主从来都不听劝，系统无奈道：“床顶。”

　　“你不要总是很忧心，我平时还是很靠谱的，你记得吧，我只出过一次问题……”薛兴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走进了宫殿之中。

　　他转过正殿，穿堂到了偏房前，雍皇帝的居所并不铺张，设计得很精简内敛，是以卧房也算不上宽大，刺客如果埋伏在这里面，确实足够十步以内夺人性命。

　　天色早就黑沉了下来，整座宫殿静悄悄的，无人掌灯，黑暗滚滚从四周涌来，少年天子的脚步轻忽又浮躁，安静地从外面靠过来。

　　沙沙，沙沙。

　　浓厚的黑暗包裹着死寂，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声音。

　　然后忽然一静——
　　少年在寝室和外间的隔断罩前停住了脚步。

　　若有若无，一缕风吹拂而至。

　　薛兴微笑地闭上了眼：“你是为衢州而来？”

　　风，停在他额前。

　　薛兴自顾自道：“巡抚？不对，还没问罪到他呢，那应当还是衢州知府。”

　　“……什么意思？”

　　这道声音落地之后，薛兴听见了另一个呼吸声。那是一种轻而浅，又带着一丝胸腔杂音的声音。

　　薛兴睁开眼，他看见一点寒芒从眼前闪烁着，缓缓移到了自己的咽喉，同时，也看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原来你也受伤了。”他道。

　　那眼眸的主人已经站至薛兴身前，带着复杂的情绪，他沙哑地说：“……你是狗皇帝的替身？那昏君此时所在何处，说出地点，我饶你不死。”

　　帝王起行，常常故布疑阵，设副车，设别床，又加以保密，不叫旁人知晓。刺客不愿相信现在站在他面前神情自若的人，是自己将要行刺的无道之君，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薛兴并没有回答刺客的问题，他将抵在颈项边的利刃视作无物，朝着贼子露出一个笑容，说：“你想过吗？我死之后，谁来做这个皇帝？”

　　“那关我什么事。”刺客生硬地说。

　　薛兴轻笑一声，抬手推开了颈边的短匕，他绕开杵在当口的人，走进屋内，点了一盏油灯。

　　火光亮起，照亮了室内两个影子。

　　刺客依然蒙头罩脸，黑漆漆钉在原地，目光幽幽望过来。

　　薛兴坦然道：“别看了，我就是你口中黄毛小儿。”

　　刺客冷声道：“你玩什么花样？”

　　薛兴无辜地歪了歪头，正儿八经说：“义士武功超群，来去无踪，朕身边无一人可挡，今防亦死，不防亦死，等死矣，既然如此，朕只想死得明白。”
　　他说着，干脆走到榻边落座，又抬手示意：“请。”

　　刺客僵持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在皇帝对面坐下。

　　薛兴接着道：“朕没有子嗣，而皇考也是从小宗过继而来，历经前朝事变，如今宗室凋敝，人丁稀少，朕身死后，只有年迈的几个宗叔伯，可接继大任……但关键是哪一位呢？”

　　刺客不耐地说：“这有什么重要的——”

　　“啪”，薛兴抚掌道：“是啊，这有什么重要的？”

　　刺客一噎，恼怒道：“你到底想打什么谜语？”

　　“杀了我，不过是换另一个姓周的来坐这个位子，”薛兴表情困惑，他真心实意地发问，“既然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刺客：“……”
　　他说：“无道之君，人人得而诛之。”

　　薛兴哼笑一声：“你不肯说的话，不如来听我讲讲。比如，你根本不是来杀我的。”

　　“……”刺客的目光变了。

　　薛兴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怎么，很惊讶吗？”

　　刺客双眼如炬火，灼灼燃烧：“你就如此笃定？”

　　薛兴自顾自道：“首先，你是江湖人士，说不定还有些名气，先前，汤和风奉旨前往江浙督查，有人找到你，想请你出手，去把他除掉——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汤太监是宦党之首，他下江南，惹出诸多事端，闹得民不聊生……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刚才刺客的话又被他慢吞吞地还过来，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刺客保持了缄默。

　　薛兴便继续道：“然而，汤卿是大内第一高手，身边又有飞羽卫跟随，你没有得手。既然没有杀死汤和风，那么只能另寻他法——譬如，让汤和风不得不回京。

　　“日前在朝堂上，佥都御史列罪汤卿，希望朕下旨定罪，差人将其押送回京，这便是第一计。可惜没有成功，于是很快，你就来了，你是第二计。这一计的目的不是杀朕，而是为了逼我妥协，或者说是为了恐吓。

　　“谋杀钦差，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地方的问题；刺杀皇帝，性质可就变了，不说宗室想法如何，就是中枢朝廷也不能容忍。朕想衢州应当还没有要自立一国的打算吧？

　　“可惜你潜入紫寰宫正要动手吓唬我，最好是见见血，还发了一支很刁钻的小箭……却没想到，我身边还藏了一个黄广，他的武功远超你的预料，你不仅没成功，反倒破屋而去。但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实施，你迅速折返。

　　“既然朕对汤卿如此信任，那想来，朕若遇刺，受惊之下，恐怕就顾不得南边的州府，定然会将汤和风调回京中加强防备，如此一来，江浙的事宜不就不得不交给旁人去办，或者索性搁置了……朕说的可对？”

　　刺客目光一动，他张了张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是为什么我猜得对？还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薛兴悠悠地说。

　　“……”
　　刺客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肩上披着山河，胸前盘着团龙，可这身显赫繁复的衮袍并不够遮掩他单薄的体态。

　　少年人苍白的颈项上可以看见淡淡的青筋，纤细的手腕从层层包裹的衣物里伸出，仿佛脆弱的瓷器，叫人轻易摧折。

　　取他性命只在五步之内，一息之间。

　　刺客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他吸了口气，干涩地问：“你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少年笑了笑：“你这么快去而复返，确凿一般等在寝宫里……显露出一个问题。”

　　刺客喃喃：“原来是这里露了马脚。”

　　少年道：“不错，以你对深宫内的布局之熟悉，所持武功之高，真要杀我，我早死千次百次，所以我不过轻易一试，接下来再猜你的来历，也就十之八九了。”
　　他神色仿佛有些狡黠，显出一种年少气盛的得意。

　　刺客不由恍惚，说：“我上京之前，的确是得到托付，他们告诉我，汤和风到衢州，张口便要十万两黄金作孝敬，衢州近年收效甚少，那点税钱还不够上缴国库，又哪里找得出十万黄金？

　　“我也常听民间谈起，这任的衢州知府曾在黔地为官，无一日不早起，上下统协，治下安稳，调任时百姓不舍相随……他到衢州，更是兢兢业业，但衢州近年风雨不顺，灾祸不断，人力实在难以违天。

　　“他们找到我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唯独没有以利相诱——”

　　说到这里，刺客目光缓缓移到少年双眸，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可你与我设想大不相同……你告诉我这些，难道是想说他们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