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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七十章 踏尽红尘歌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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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仲走后不久,皇帝依旧在书房里沉思,他用朱笔在纸上画出一个个圆圈,然后又一个个的划掉。最后,他终于站起身来,只带了连公公和贴身侍卫数人,朝凤仪殿的方向而去。
往昔后宫中第一等尊贵荣华的凤仪殿,如今已是萧条冷落,冷风吹起满地落叶,竟像是多日无人打扫,皇帝看在眼中,脚下不禁有些犹豫,然而那抹倚栏观花的背影已映入眼帘,谨安皇后龙紫墨正穿着金青色的品彰大礼服,妆容和头面首饰俱是完美精致,就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专程在此等候一般。
皇帝也听说过,自九月选秀之后,她便每天如此,哪怕独居深宫,也不让自己的模样成为她人的笑柄。
她是龙家的女儿,尊贵的皇后。哪怕备受冷落有名无实,也有自己的坚持。
至少看在皇帝眼中,她那高耸的发髻和挺直的背脊所代表的就是这样一种态度。骄傲又可怜的女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是全无情意的。
谁知她回过头的时候,眼中没有他预期中的任何怨恨,绝望,伤心和凄厉。而是平静的就像没有风波的湖面。
“皇上,您终于来看臣妾了。”她行了大礼,抬起头来,胭脂也不能遮盖苍白的面孔上挂着平静的笑意,“我一直在等您。您已经决定,要如何处置臣妾了吗?”
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看在皇帝眼中变成了一丛幽暗的火,将他烧灼着,偏偏又觉得冰冷无比,他忍不住轻轻的唤了她的名字:“紫墨……”
“皇上,不必再说了,臣妾不想让你为难。”她敛衣,朝他走进,端庄无匹,“皇后是一个国家的母亲,如今我对您没有用了,对龙家也没有用了,这个位置,早晚都要臣妾让出来给别人。这个结局,自龙曼儿进宫那日起,臣妾便料到了。臣妾日日等待,只求皇上能看在你我结发之情上,保住政儿的性命,全我龙家女儿的尊严。”
“紫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无情,“何倥偬谋反事败,当初举荐他的人,是你。”
“不错,这个理由很好。”她轻轻的吸了口气,“皇上,那就这么办吧。臣妾宁可站在最高处死去,也不愿苟且为生。”
“朕……答应你。”他只觉得心中有万千感慨,却只是上前扶住她,“紫墨,你是朕第一个皇后,没人别人可以替代。”
她的手轻轻的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可那温度,已是陌生了。
皇帝的车辇离开宫门的时候,隐隐听到风中传来低沉破碎的残歌:“……涉江折花,杏花满楼……谁家少年骑白马,赠妾花枝许白头……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他望向重重叠叠的宫墙,突然觉得闷。父母,兄弟,妻儿,人生最初的羁绊都在一一远去,或许真如何倥偬所说,在他拥有了天下的那一天起,就不能在拥有别的东西。舍弃一切重新开始之后,等着他的,是一路坦途还是一败涂地?……
凤仪殿中那场萧瑟话别的同时,不远处的含霖殿里,也有两个人在交谈。
上官渔的表情显然有些烦躁,一下一下的扣着手指,道:“娘娘,你到底帮不帮我?”
“不过是杨宇回来了,你急什么?”周雨的面色有些冷淡,手中一紧,金剪剪下一支红梅,轻轻执在手中,回头一瞥,“你是皇上御赐的驸马,金口一开,就算他杨宇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拿你如何。”
“可是舞阳公主她……”
“舞阳公主心里只有杨宇又能怎样?难道你除了想做驸马,还想要公主的心?上官医正,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你既然选择了权力,别的东西难免打点折扣的。”
上官渔被她话中的微嘲刺的有些不快,眼神一凝,悠悠道:“这句话,莫非是娘娘的经验之谈?”
“啪”的一声,周雨手中的金剪又剪下一支梅枝来,来不及用手去接,那花枝便斜斜的插进了微溶的雪地里。
她冷笑起来:“有时间担心这些,上官医正还不如想办法处理好你身边的女人!一个卑贱的司药女官你都奈何不了,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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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酉国历,裕德帝宝庆四年十二月二十,原军政司大将军,第一位北伐军总帅何倥偬因谋逆罪被下入天牢,皇帝亲自提审,定于秋后问斩。
同一天,京畿捉拿黑骢军二千二百四十名,依次降罪,或杀或发配或重编,从此大酉黑骢军成为只有史书中才有的军队,但也有人说被捉拿的士兵中并没有各校卫的队长和何氏心腹,真正的黑骢军早已撤出京城。
信王慕容苏因此受到牵连,封号被夺,降为庶民,府上被抄拣,家财归入国库,家中仆役数百人除了十六岁以下男子和十四岁以下女子被卖为奴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发配边疆苦寒之地。但因信王并非谋逆主谋,又是今上的兄弟,因此家眷并未受到太多为难。饶是如此,侧妃何氏也因为受到惊吓,病情加重,拖拖拉拉的过了年便去世了。死后由侍妾冰心扶棺还乡,从此再无音讯。
至于另一位侧妃梁婷儿,却在抄家前一日便不知去向,连同她和慕容苏的女儿慕容珊一起从别苑消失了踪迹。同时失踪的还有康平郡主苏襄襄,因她们几个不是妇道人家就是襁褓中的婴儿,官府也没有落力去找,时间长了,这一桩事也就被人遗忘了。
但是信王府出事前前后后的十多天里,府上真正的主人都没有出现过,多半的下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偶尔一两个知情的,也只知道他去了樊城,但西北战乱之地,找个人谈何容易?白朔的如意侯和大王子在樊城那一场夺嫡之争后,就彻底失去了信王的音讯。
也有人说,朝廷查封的信王府家财其实只是慕容苏所有财富中极少数的一部分,信王早已经将万贯家财移致关外,以求他日东山再起。
众说纷纭之下,这一场纷纷扰扰的谋反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年后,宝庆五年一月,裕德帝赐鸠酒,谨安皇后龙紫墨于凤仪殿中引鸠自尽,皇后之名保存,葬于天极坛后陵。废太子慕容政被贬为庶民,于天极寺削发出家,日日青灯古佛,长伴于其母灵位之侧。
宝庆五年二月,舞阳公主慕容雅大婚,驸马上官渔被擢升为御书房行走,日日伴于君侧,极得皇帝重用。
长史杨宇在养伤期间,被调往礼部任职,官拜侍郎。
因康平郡主被贬谪,皇帝另择中书令杨应同的侄女杨馨为湘王妃,四月,湘王慕容歆与杨馨完婚。
很多很多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看起来已经成为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