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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番外之宇阳篇

      在业内人的眼里,秦川最惹人关注的莫过于他的三次跳槽,每一次都成功着陆并且达到更高的位置。而在这所有惹人关注的当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莫过于——他和宇阳见面的“十分钟”!
      在那十分钟后,秦川拒绝了当时首屈一指的长城广告公司,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高薪厚遇,加盟龙腾广告公司,与当时还寂寂无名的宇阳开始了一场为期不短的创业史。
      业界哗然!
      无法预计的创业未来和唾手可得的高薪厚遇,秦川的选择一反他以往的“秦氏跳槽学”!
      然而时间再次证明了秦川选择的正确性和难以超越的高度。
      两年后,当长城广告、华夏传媒等等这些当时称雄一时的广告公司相继被龙腾广告所吞并时,秦川正牢牢持有着龙腾广告公司49%的股份,任龙腾副总!
      秦川,在骇浪来临之前,已抢先占据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制高点!
      至此,秦川的职业生涯成为了无数职业经理人和规划师精研的经典案例。甚至有经理人煞有介事地总结出一套章回体版,正所谓:“嗅觉要准,定点得稳;长线持有,累计资本。跳槽之学,秦氏独门;职业生涯,到底光华!”然而境界不同,又有多少能够如秦川这般“光华”?
      随着龙腾广告崛起的传奇性,秦川和宇阳的那“十分钟”更是成为了业界里最值得探究的谜团。在那“十分钟”里宇阳到底说了什么,他的话到底具有何等的说服力竟能令秦川这样一个优秀的CEO能够心甘情愿地甚至是降身份、降收入地去跟他捕捉一个在当时还非常遥远的未来?
      每每问到此,秦川总是淡然一笑,讳莫如深,越发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然而只有秦川自己知道,不是他不说,实在是他不忍让大家失望。在那十分钟里,宇阳未发一言。
      那是2001年8月,夏,午后,一个男子推开了他的办公室。橘金色的光线从男子的肩头披离而下,仿如一袭琉金大氅,衬着那张清贵华灿的脸容就这样映入了秦川的眼底,他走了进来,鹤行鸢处,优雅绝伦。
      秦川初见宇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秦川甚至不能想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何置身于此,他于秦川,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宇阳,太夺目也太深刻。
      他在他办公室里只提笔写下四个字,“广告天下!”腕间翻转,挟隐隐风雷之势。
      秦川对着这四个字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拨通了宇阳的电话。
      而后,秦川押上自己全部的身家加盟龙腾广告公司,秦川当时想,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赌得最大的一笔,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亦是最惊险的一笔。
      秦川仍记得,在龙腾广告公司成立后的半个月,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在宇阳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在最后出门的时候,秦川看见那人脸上满是不悦之色,他对宇阳说:“宇阳,看在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分上,我最后给你个忠告……”
      未等他说出,宇阳的眉梢一挑唇角一弯,“敬谢不敏。”他的声音不大,每个字的音调起伏却有一种荡开天地的傲然,那近似完美的身影中透出森冷色的高贵!那人的面色一时间难看到了极点,再没有说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随着那人的离开,龙腾广告公司像是打开了一座魔咒之门。
      从市政处竞投下来的户外广告牌,竟然有若干原因需要拆除,市政另外偿还给龙腾广告公司的户外广告,位置却是在郊区,人烟稀少……
      投资报纸,报社突然上提价格,那价格简直是闻所未闻,说出来秦川都觉得有辱专业。
      临门一脚要签约的客户,突然决定公开招标……
      签约完成了广告的客户,突然付不出款来,用一大堆的货物来抵……
      ……
      天翻地覆的乱,那日子过得就像是在两万公尺的高空上跳蹦极。
      而宇阳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锋锐和驰骋的沉着。秦川每每看见他凝定的眼眸,就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他恢复冷静,继续把神经变成钢铁般的强硬,凭着在业界多年的丰富经验,一次次解除危机。
      然而秦川感觉——他真的会死于脑浆迸裂了!
      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宇阳以抽成的广告收费方式拿下了宝新集团益智文具的广告代理!他联合红十字会将十万支铅笔捐助到最贫困的山区,他亲自制作公益广告,广告词是:“从黑暗到光明!”
      一时间,这个从一团黑色的光晕延伸到光明的广告,打动了无数人的心,二十多家媒体刊载或播放此广告,盛赞它的创意,支持此等善举。知识改变着人的命运,贫困山区的儿童更渴求这种知识的力量,每个人,都应伸出援助之手。
      龙腾广告公司一战成名。宝新集团把旗下所有分公司的广告全部交予龙腾广告代理,同年,这一广告获得了年度最佳创意奖,随后,龙腾公司签下了明华集团、海外乐天集团的广告代理权。
      颁奖典礼后,秦川拉着宇阳前往“南丹”庆祝。
      “宇阳,”秦川朝他举杯,“首先庆祝我们龙腾公司获奖。”
      宇阳抬手举杯,嘴角上扬了一下,仿佛微笑,又仿佛没有。杯中的蒙罗丝红酒在他眉宇间蕴成一线晨曦的星光,更加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少女人有意无意地靠拢过来,宇阳戴着深茶色的墨镜,靠坐在竹椅上,完全无视周遭的一切。
      秦川笑,作为男人他觉得宇阳太过傲慢,他身上流露出的优越和自信,无时无刻不给身边的人以压迫感,然而这在大多数女人的眼里,却形成了一种更难以言说的魅力,女人的品味……实在是不可思议。
      秦川举起第二杯酒,“再来祝我们龙腾公司能撑过危机。”这二杯酒颇为凝重,签约客户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果继续在媒体上被打压,那么客户优势也必将在以后的日子里流失掉。
      宇阳轻转杯子,“秦川,回去后联系中济律师事务所,针对市政违约一事我们龙腾广告公司将追究其相关的法律责任。”他轻轻勾起的薄唇,有种长剑出鞘的锐芒。
      秦川倒抽了一口冷气,宇阳的这一杀招,是硬生生地要在严实的腹地中劈出一块活地来!
      “宇阳,和市政打官司,这太……冒险了吧。”秦川动容,他并不是担心这个官司的结果,因为这个结果谁都能预见,市政招标走的是市场经济,中途违约就是违背了经济合同,违约方如果没有和被违约方达成私下协议,那么法律将是最终的杠杆,市政必输无疑!
      然而,打完官司之后呢……赢官司之后呢……得到赔偿之后呢……龙腾公司还要不要在F市继续立足?这……太得不偿失!
      宇阳微笑,秦川看见了他微笑后面更深沉的东西。“秦川,你知道经济行为和政治的最大区别在哪吗?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这就像我们去吃饭,无论我们与店主为买单的价格如何争吵,这都属于经济行为。
      “但是如果我们不是去吃饭,而是我们看这个店主不顺眼,从而想找人不让他开店,那,这就不再是经济行为而是政治。
      “我们龙腾公司有义务让市政学会这一课,要走市场经济,那就得遵守经济行为下的准则。”
      宇阳敛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俊朗高贵的脸庞上坚韧的线条和犀利穿透的目光,“秦川,我相信一个时代正在落幕,看重权脉关系的第一代企业家必然淡出舞台,走上前台的将是那些专注客户和创新行业的新一代企业家。”
      秦川几乎要抬手遮挡一下宇阳那四射的光芒,唯此,才能看清光芒下的宇阳,王道大气,挥斥方遒,轮廓间透出的是只属于王者的峥嵘,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风起云涌流幻在他的眼中。
      他开口:“宇阳,你是公司决策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这句话出口,连他也惊诧于自己语气的平淡。
      这已经不是搏龙腾公司的存亡了,这搏的是他和宇阳在F市的前途!
      申告递交法院,秦川静待着,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大脑激荡的吱嘎声。
      这一搏,即使是在几年后的今天回想,秦川也依然觉得冷汗淋漓。
      一周后,市政很平和地送来了和解协议,龙腾公司可继续经营竞投下来的户外广告牌……
      秦川拿着这份和解书站了半晌,他不惊诧于这个结果,他只惊诧于这个结果来得如此轻易。他拿到这份文书到了宇阳办公室,宇阳很平静地在和解书上签名,回传市政。
      “宇阳,你似乎料定了市政不会和我们打官司?”秦川忍不住询问。
      宇阳卓然挺拔,姿态犹如傲立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鹰,“市政怎么可能去应一场必输的官司,既不会应自然就只能和,它没有选择。这个结果毫无悬念。
      “再者,市政再大大不过国策,市场经济是国之根本。市场经济的出发点是经济,权术的出发点是人的服从,经济的本质是规律,权术的本质是谋略,权术服务于规律,这才是政治经济下的底线。”
      “宇阳,你究竟是谁?”只有超出于千万人之上的人,才会有这般深沉谋远的见识和傲视天下的气度吧?
      问完,秦川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的结果只有一个。”他笑着说。
      “这不是成功,这只是一个非理想时代实现理想的过程。”宇阳淡淡的声音。秦川朝他望去,他那张英俊的脸侧过,逆着的阳光,浅浅地隐没在暗光中,散发出几分怅然和向往。
      门扉上传来几声轻叩,秦川回头,一个戴着一副细边眼镜,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微笑着站在门边,秦川惊觉于自己对他的眼熟。
      “小阳,这么小的池塘怎么承得住你翻起的浪,你学的国际政治经济学就来应对这样的……小广告公司?”中年男子摇摇头,眼中闪现出纵容的无奈。
      宇阳的笑意凝滞了一瞬,而后舒展地坐在沙发上,浅笑凝眸,风神入目,“我乐意!”语气纵横恣意,活脱脱的那种气死人不赔命的任性嚣张。
      中年男子举起手,“好,好,好,你乐意就成。家里全体向你投降,姐夫我送白旗来了。小阳,下个月是爷爷的生日,你不会连爷爷的生日也不去参加吧?”
      宇阳冷笑,倨傲的眼神斜睨他,傲慢又锋利,“骗我回去再死扣我证件不让我回来?再上下勾结玩腐败影响市场经济?你们还想干吗,你们玩不腻我还没时间奉陪呢!”
      “小阳。”他陪着笑脸,“爷爷真想你了,你是没看着,爷爷的话是一天比一天的少……”
      宇阳从桌子里抽出几张相片,扔给中年男子,“拿回去给爷爷缅怀。”
      他姐夫拿着照片,一脸的哭笑不得。
      秦川悄悄地从房间里退出,他有些想笑,他从未见过宇阳的这一面,飞扬跋扈,简直就是——小霸王周通。
      “小阳,”中年男子叹口气,“你这话让我转回去给爷爷,是要气死他老人家呢,还是要他亲自来请你回去啊?小阳,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什么手段了,爸都松口了,他说,你大了,想干什么自己掂量吧,他不拦你了。
      “小阳,你是不是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妈也说了,只要是你喜欢的,身家清白,她绝无二话,你只管往家领!”
      “咣!”不知道是哪句话犯着那小霸王的逆鳞了,他一脚把办公室的门踢关了,把他姐夫挡在了门外。

      第二天,秦川从家里一出来,就见一辆车子静静地候在家门口,车门打开,缓缓露出宇阳姐夫的面容,“秦川,上车,我送你去办公室。”他面上带着绅士般温雅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蕴含着某种不可逆的权威感。
      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情况下,秦川笑了笑上车。
      “我叫权继业,宇阳的大姐夫,昨天我们见过。”
      “是,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秦川简单得体地回应。脸上保持着适宜的微笑,却不主动打开话题,宇阳和他姐夫那局面可微妙得很啊,他心底浮出淡淡的笑意,以宇阳的那种性格,要想与之和解恐怕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秦川不想涉足家庭事务,当然更不想做炮灰。
      权继业再次打开话题,语气中有一种刻意的随和,“秦川,我看过你那本《中国的CEO》,里面有些言论不乏新意。”
      “那是随笔,没想到还有出版社会发表,见笑了。”
      “哪里,你书里有句‘无人理睬时坚定执著,万人艳羡时心如止水’。我很喜欢,能有这种境界不容易啊。”
      秦川只觉一股压力从肺腑间压迫下来。
      紧接着音符再次从权继业的口中飘出,“我听说,秦川你是随爷爷长大的?”
      “是。”秦川的回答越发谨慎。
      “老人家真不容易,能够带大你而且还把你教得这么好,肯定费了不少心血。”
      秦川不认为面前的这个人真懂得“不容易”这三个字,像那个时候,他的爷爷半夜里起来找凉水喝,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星沫子那是睡不着觉的,而家里那唯有的一点油星沫子全在他小小的肚子里。
      话题绕到这里,秦川自然知道权继业在想啥,但是他既是打定了主意不涉足,当然是高低不接,他应道:“教养孩子成才的老人家们都不容易。”
      一句一句的对答,话题平和而普通,秦川从容而对,言辞谨雅,权继业风度无瑕,礼貌得无懈可击。
      车停在了公司门口,秦川如释重负,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礼貌地对权继业道谢后,准备下车。
      权继业也不阻拦,谦和地和他道别:“再见,很高兴认识你,秦川。”他又温和地笑了笑,“秦川,你爷爷想你的时候是不是站在田埂上望?宇阳,他爷爷想他的时候,是坐在他的房间里,一宿一宿地不睡觉。”
      秦川必须眯起双眼才能止住胸口瞬间的抽动,他抬起头来,语音一扬,很随意地道:“据说梁安亿大师现今在台,他的签证好像很难办。”
      权继业的目光紧紧锁住秦川,眼睛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他缓缓地笑了,这是秦川一路以来,看他笑得最真诚的一次,他深看了秦川一眼,秦川脸上微波无痕。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大师对宇阳有什么意义,但是他深刻地记得,宇阳在看到梁安亿收山的报道时那张脸上一闪而逝的毫无防备的寂寞,以及他眉宇间流淌的温柔……
      其后,宇阳不知道通过何种途径竟然说服了收山的梁大师承接下了龙腾公司的装修,只是签证至今没有办下来。
      “秦川。”权继业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到了秦川的手心,“我想我家人都会欢迎你的。”
      回到办公室,秦川坐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然后,他打开电脑,输进了一个名字。
      十分钟后,秦川定格在电脑前,权继业地位之显赫远超出他的预料。更令秦川震惊的是,权继业竟是大名鼎鼎的宇泰清的女婿,也就是说宇阳居然是……宇清泰的儿子!宇阳的母亲是谷桁,爷爷是宇正延,三个姐姐姐夫……
      秦川狠劲地一抹脸,活生生的龙吐珠啊!!!

      1月龙腾取回了户外广告的经营权,挺过了危机的龙腾,踏上了王者的征途。
      当然,许多人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多年前的细节,或许这样的细节在成功的面前是如此轻微,以至于它理所当然地被遗忘。

      如果说在宇阳写下“广告天下”四个字时,秦川看到的是他睥睨天下的气魄和自信;在广告公司饱受打压的低谷时期,秦川体会到的是他宠辱不惊的运筹帷幄;在和市政短兵相接中,秦川感受到了一种王者大气。那么在之后与众家广告公司攻守对阵,战局纷飞中,秦川则领略到了宇阳——他那种敏锐得近乎可怕的大局观,在弃与取之间的狠与绝!
      宇阳以一种厚重而悠然的精确布局,一点点地逆转局势,用己之所长,待敌之可胜,他不争夺一池一地的得失,无论对手如何地攻城略地,短期之间的利润如何诱人,他始终不紧不慢地坚持着他的步履,从对手绝大优势的盘面中,抠出他们最细微的失误,就那么冷冽地无动于衷地把一个个对手的优势吞噬。
      龙腾的版图在一步步地延伸,它拓深触角越伸越远。
      在宇阳扩展版图的锁链中,不乏有算中他下一步的人,可,那又如何,依旧无法阻碍他的任何一步,因为他的布局他的路数,就像是棋局中的正手。
      正手,所以无懈可击,所以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兵临城下,所以你不会具有他所持定的冷静,所以待你反应过来时,你就已中了他的凌空一击,再难逃被吞并的结局。
      于是有了一战挑三国的案例。
      有了四角围攻龙腾,广告横向飞渡。
      一局一局里,秦川看到的是宇阳手中的丝网密布,触角交错延伸,有如天罗地网。
      长城,华夏,盛世,创开,信邦,新数,四浩……有实力的,无实力的,都不复再见!宇阳向上而行,游走之中,挥洒自如,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高,短短不到一年,他站立于顶峰!
      商界里,龙腾签约已不是新闻,龙腾签不了约才是头条。
      经济论坛的封面上,他斜飞的剑眉,一身闲暇的装束却透出了最纯粹的贵雅和耀眼,他睥睨的身影傲立,黑发被风吹得有些许的凌乱,他——窒息着每个观者的灵魂。
      广告天下!然而,天下中尚有一方阔土,龙腾从不涉足,那就是——影视广告。

      在F市里关于宇阳和龙腾公司的未来,总是引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但是宇阳就像是一颗近在咫尺的钻石,波动着隐隐的光华,却讳莫如深地让人看不到光华后的任何一点内容,他的身后总有一地的猜疑。
      宇阳——才华横溢,身份尊贵却又特立独行的神秘新锐。
      而神秘,往往增添出更莫测的吸引力!
      每天各种宴会的邀请函如雪片般飞向宇阳。
      然而,在这些光环的神话里,外界所看到的一个完美的近乎于神祗的年轻男子的影像中,秦川却觉得宇阳像一个越来越寒冷的黑洞。
      他好像是在需求和渴望着什么,以至于他的内心再不完整,他生命中有着至重的缺失,某个人?某件事?
      秦川每每想到此却又觉得不可能。
      宇阳,他拥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再难以企望的人和事,于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他所没有的,还有什么可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秦川无法想像,是的,这种想法本身就太不可思议!
      然而,却有迹可循。

      例如龙腾的一项铁则。
      龙腾的员工用“可怕的智慧”来形容这个只能仰视的宇总。朋友义气、感情用事,从来都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但要说服他却并不难,一条途径——讲道理!只要你能阐述出你的道理,且在公司的角度上有利,那么他会接受,并放手让你去做。
      但是,只有一项,秦川没能说服他,这项是龙腾里的铁则,在龙腾里绝不能犯,犯了谁来说情都没有用,无论你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无论你的理由多么的充分,都一样,开除!毫无余地!
      这项铁则是——-龙腾不容许迟到。
      这是一项乖张得不近人情的铁则,秦川特为此去找过宇阳,宇阳静默了许久,才回答道:“人生中你也许以为只是迟到一瞬间的时候,其结果却是错过了一辈子。”他说这话时,惯常的优雅消失了,某种深沉的苦涩一丝一缕地扯开他的眼角。秦川一愣,弹烟灰的食指微微凝滞,此后他再没有质疑过这项铁则。

      例如宇阳的私生活。
      秦川自问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质疑宇阳私生活的选择,但是实在是宇阳太过异数,令他不知不觉地开始审视起来。
      像宇阳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年少有为而且家世如此彰显的年轻男子,身边又是美女如云,他太有放纵的资本!他的私生活理应是多姿多彩的。就算不说滥交吧,身边至少也该有两三个不以结婚为前提的女性密友。
      但是从秦川认识宇阳以来,他的身边除了一个远远沾不到女朋友边的高敏,根本没有任何绯闻,他的生活严谨得让秦川都自叹弗如。
      一个优秀男士会有这种状态,通常只有两个结论,一,宇阳他有一份刻骨铭心的情感;二,他是同性恋。
      显然不是第二,那第一呢?答案是不是就在那个始终保留却又终年锁着的办公室里?

      当然,无论秦川怎么揣测,这都只限于他的脑部活动,他从未想过去证实或者说能够得到证实,但,意外总是在你以为最不可能的时候出现……

      那是一个慈善募捐晚宴,宇阳向来不轻易参加各种名目下的宴会,一般都由秦川出席。但是这次宴会颇有不同,它是直接由红十字总会主办,宇阳自然得给几分面子。
      和以往一样,一踏进会场的宇阳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那些倾慕和贪婪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像沾在他身上似的。
      银蓝色的西装,浅灰色长裤衬得修长的身形无比优雅的宇阳,一如既往地散发出冷傲而淡漠的气息,他无动于衷地站着,这种强烈的存在感和迫人的气势不仅仅来自于他完美的皮相,更多的是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某种东西。
      秦川担任着一贯自如的活跃者的角色,他在宴会中和各界人士相谈契合,营造出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
      “秦总,我在都司买了块地,正准备兴建大型商城,你看看,下周什么时候能去我那儿,替我参谋一下?”陈远,成南地产的老总温和地发出邀请。
      “陈总相邀着实难得,参谋嘛不敢当,大家一起讨论讨论还可以,下周三陈总看如何?”话正说着,秦川的眼睛突然聚焦,他看见宇阳倏然立起身来,那一向淡漠矜傲的身影仿佛被风帆激开一道水纹,面容瞬间流光溢彩,竟有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那双历来犀利的眼神,渐渐变化,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光泽。
      秦川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熙熙攘攘的宴会中,看不清人,只看见一抹背影,漆密乌亮的头发束着,从背影看很挺秀。
      宇阳的长指勾住水晶杯一饮而尽,他的身影中有些对他而言太过旖旎的东西挣脱出来,他放下杯子,动作中有一种温柔情致,他优雅起步……
      秦川凝目而望,奇迹……
      宇阳穿过繁杂人群,向她一步步走去,秦川用力睁大双眼,呼吸都在不经意间变得细微。
      那个女人伸出手将垂落的头发捋到耳边,灯光一耀,她无名指上闪着晦暗的银色光泽。
      婚戒?!
      秦川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太过强烈的震撼让他一时间大脑空白,露出少有的震惊表情。
      与此同时,宇阳僵立,片刻,慢慢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钢琴前,他优雅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音乐声骤然响起,溅落在宴会的每个角落,如火一般炙热,又似冰一样寒冷,悸痛凌空扑来。旋律重复地萦绕进人的耳底,激起一个很远的映像,像梦境,像灵魂伤感的颤音,音乐脉脉流淌……众声皆寂,灯光在他的身上幻化,它们掠过他的侧脸他的喉结他修长的手指,他目光压得极低,琴台上的烟已半成灰。
      宴会结束后,宇阳颀长的身影伫立于湖边。湖泊上碎满了一倾银屑。
      秦川远远地、静静地注视着,人生之中最深刻的痛苦与惆怅,原本就不是言语能分担的。
      碎星静静地闪着,湖面传来空渺的声音,风混杂着丝丝缕缕的夜雾水气,稀薄地在他那银蓝色的衣间淡开,他的视线散落在远处苍茫的天空,面孔隐藏在阴影里。他静静地站着,声音轻轻的,沉沉的,几乎在风中散去,可秦川还是听清楚了:“7年,2555天,原来……我并未真的成佛……”
      这种苍茫感让秦川觉得沉重甚至沉痛。
      这就像是一个人身体里被硬生生地抽离的那一部分忽然苏醒,思念带着锋利的刀刃,在缺口里一寸寸地切割。月华在他身上静静地流淌,像是一座空寂的雕像。
      那夜宇阳在湖边站立通宵。天明时,他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去,露珠沾湿了他的发梢,他的身影在沉沉雾色中渐行渐远,秦川看见——在他的面前一圈一圈燃落成烬的灰滓,堆积成了一个晦暗的图案。
      一心而动,万劫而生。

      就在这个冷冰冰的夜晚之后,龙腾公司的战略有了一种微妙的变数。龙腾开始进军影视。
      秦川被指派前往北京签订《花开花落》的版权合同,宇阳当时说话的语气平常,但是秦川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宇阳那微微上翘的嘴唇像是一把弓,表情里仿佛透着暗青色,竟似有种下定了决心的决绝,令秦川心里不由自主地寒战。
      秦川和九州影视公司的签约非常顺利,双方从开始谈话到双方律师把合约完成签订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然而随之而来的竟是《花开花落》被旭升广告公司盗版播出,九州影视的殷董打电话来询问处理意见,言语中多有为对方斡旋之意,秦川向宇阳请示,宇阳问清楚旭升广告公司谁在负责交涉此事后,将手中吸了一半的烟灭在烟灰缸里,冷冷地回答说:“不接受旭升公司任何条件下的和解。”
      这就等于说,此事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将会直接诉诸于法律!秦川向九州影视公司清楚地表达了龙腾的态度,但是接下来宇阳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种姿态,很像一只狩猎的豹子,潜伏,静待,只为某一瞬间的到来。
      几天后秦川在市政参加一个招标会时遇见了李海洋——本市□□的公子,他一见秦川就忙走了过来,托他转告宇阳,王浩——宇阳大学时的同学海外归来,筹备了一个小型的同学会,特邀宇阳参加。
      秦川看着这号称“人精”的李海洋,微微一笑,“海洋,这一个电话的事还需要我转告吗,说事!别给我下套,这样坑朋友可不地道。”
      李海洋一乐,“秦川,你这话说过了啊。”秦川笑吟吟地盯他,也不答话。
      李海洋被他看得没了底气,“好,说事,这不是你们那儿出了桩侵权事件吗,那家广告公司我认识,丁立伟——我们大学时同学,和我发小王浩是铁哥们儿,现在他求到我这来了,这面子我不好驳。”
      秦川温和地答道:“海洋,这事不用转达,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宇阳不会去,他表过态了,此事不容协商。”
      李海洋的双眼狡黠而明亮,语调一派随意:“你试试照我的原话转告,宇阳如果不来我也算对朋友有个交代了。”
      秦川奇了,李海洋向来不会做无谓的事,更不会去触犯宇阳的底线。“好,你说。”他为数不多的好奇心被海洋勾了起来。
      “告诉宇阳,同学聚会的确是有为丁立伟的公司说情的成分,但是大家同学一场,丁立伟的女朋友樊玲也是大学里的同学,这生意场上碰上俩同学也是缘分不是,生意归生意,见下樊玲和丁立伟这俩老同学也不影响大局,至于他该怎么处理还凭他自己的意思。”
      李海洋的话在秦川脑海里过了三圈,也没掂量出什么深意来,回到公司秦川敲开了宇阳的办公室。
      宇阳正在埋头审看季度报表,他微抬了下头示意秦川有什么话就说,秦川原话转达,宇阳的身子靠向椅背,手中的钢笔在指尖上翻来覆去地旋转,他简单地点了点头,深沉中带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柔和。
      秦川走出了宇阳的办公室,虽然他没给出正面答复,但是在这席话中,秦川感觉到了微妙的变数。
      虽然有了变数的预感,但是事情之后的发展还是让秦川感到了意外。
      宇阳不仅参加了聚会,还把聚会地点改到了“浮华世界”,那里是本市最顶级的娱乐场所,向来只有招待重要人士的时候才会请到那里。而在“浮华世界”里有一间常年替宇阳留着的VIP房,那是宇阳休息放松的地方,轻易不让人进入。
      那天穿着天蓝色休闲服饰的宇阳,那种纯粹而明亮的蓝璀璨得温柔而潇洒,他的姿态隆重尔雅,仿佛在动用着一切来展现他王子般的风采。这样眩惑人心的宇阳,看得熟悉到以为自己早已免疫了的秦川都倒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秦川忙了一个上午,直到索律师到他办公室来找宇阳时,他才知道宇阳竟没有来公司,秦川拨打他的电话,关机,他挂上电话拨打李海洋的电话。
      “喝醉了?”李海洋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的话让秦川难以置信,宇阳自信倨傲下有着强悍的自控力,喝醉?秦川从没见过。他不禁调侃了句,“宾主尽欢成这样,可惜我错过了。”
      电话那边没有应和这句调侃,李海洋的声音隐隐传来,“有些事……我想得太简单……”他顿住了,“秦川,我这边还有点事,我挂了。”
      电话里瞬间传过来的嘟嘟声,让秦川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这半截子话是什么意思?
      “秦副总,宇总今天还来办公室吗?”索律师的询问拉回了秦川的神思。
      他放下电话,“索律师,宇总今天可能来不了,你的事情很急吗?”
      “我也不知道急不急,就是宇总前几天让我草拟了一份合作的协议,昨天通知我今早送过来,你看,要不然你帮我转交,等宇总看过后有什么修改的地方再和我联系。”
      秦川从索律师手上接过协议,他陡然一惊——《龙腾广告公司旭升广告公司合作协议》。
      主要内容为,龙腾广告公司以《花开花落》的版权入股旭升广告公司,再注资旭升广告公司五百万,以换取旭升广告公司49%的股份,获得一个董事会的投票权席位。以如此大的代价入股旭升广告,竟然不控股?秦川满怀疑惑地继续往下看。
      旭升广告需从公司的两位老总中抽调出一人前往华南地区的南海城市,协助龙腾广告在那里的分公司开拓影视业务,抽调出来的人选须在合作协议达成的三日内前往南海就职。
      也就是说龙腾和旭升合作的真正目的其实在于,龙腾公司要借助旭升广告公司的人力资源,打开华南地区影视广告的局面!
      龙腾在华南地区有分公司吗?秦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已是一团浆糊,他低头看向协议拟定的时间,18号!
      秦川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又坐回办公椅中,点上根烟抽上。
      18号,这是在侵权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宇阳其实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和旭升公司合作,那么那些姿态,那些不容商量的言语……不过都是商业手段,其目的是对旭升起到威慑的作用,动摇他们的心理防线,从而使宇阳能够得到他自己想要的结果。
      商场上,谁手里的筹码更多,心理更强势,谁就会是胜者。
      而宇阳在这桩事情上竟缜密谨慎到连自己都一并瞒过……
      淡青色的烟雾冉冉笼起,罩住了秦川若有所思的脸。

      就在秦川认为宇阳不会来办公室的时候,下午四点宇阳出现了。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在黑眼圈下显得有些黯淡,他用手撑着额角,眉间有着指压的红痕。
      秦川将合作协议交予他,宇阳的眼睛倏地收紧,像是协议里伸出了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了他的眼眶,他疲惫地靠向椅背,眸如深渊,黑色的头发在背后形成暗色的阴影。
      “这份协议已经不用了。”宇阳的声音低沉散漫,“旭升公司将按《花开花落》所购费用的三倍赔偿龙腾。”
      秦川一愣,声线控制不住地上扬,“这岂非天价?旭升公司能赔得出吗?何况合作所获得的价值远远要大于赔偿金的意义!”
      宇阳微微阖了一下眼睛,俊美深刻的轮廓中浮现出几乎类似深沉的痛楚,“秦川,你试过在潜意识里为某些人、事提升价值,或美化或丑化,但是事实上,只有真正的接触才能给出最真实正确的评估吗?”
      秦川有点茫然,但他仍顺着宇阳的话意回答:“没有,而你的正确评估是什么?”
      “任何意识里提升的价值,不及其本身的万分之一。”宇阳嘴角浮现流采般的笑容,眼中却分明有一丝苦意裂开眼角,秦川只看得心口一窒。
      宇阳立直了身子,脸上虽然还残存着一分疲惫三分黯淡,却恢复了一贯强势的魄力。
      “秦川,你认为广告公司能到的最远处是哪里?”
      “嗯?”宇阳这种跳跃性的思维让秦川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想了想道,“代理国际知名广告,跨入国际代理公司的行列。”
      宇阳摇摇头,“你说的是业务,而不是广告公司的未来规划。秦川,你前往华南、华北、华中地区走走,收集下全国各地的户外广告牌的情况,然后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另外这份报告还包括哪部分户外广告牌将会成为未来市场中占有率最高最有价值的户外媒体的评估。”
      秦川挑了挑眉,他并不能完全领会宇阳的用意,但是在宇阳的身边,他的任务就是在他给予出的方向里开疆辟土。
      他也许永远也成不了宇阳这样的“帅”,但是他这样的“将”能够带领他的部下将宇阳的意图实施到极致。
      秦川退出宇阳办公室时索律师正走进来,秦川忽然想起宇阳说过的那段话,“这就像我们去吃饭,无论我们与店主为买单的价格如何争吵,这都属于经济行为。但是如果我们不是去吃饭,而是我们看这个店主不顺眼,从而想找人不让他开店,那,这就不再是经济行为而是政治。”
      宇阳你这是为买单价格起争执呢,还是看这个店主不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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