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回溯的流星》AnneSherry

18、018

　　18
　　中岛没坐多久，也没再多说什么，吃下一小块理花作为回礼送过去的蛋糕后，不一会儿，便又像来时一样便匆匆离开。
　　理花并没有注意到中岛的离去，她此时正在经历一样内心的暴风雨。像是长久以来支撑自己的某种信念轰然倒塌，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一路以来的坚持到底为的是什么，接下来又该向着哪里奔走。
　　往常的圣诞节，无论收到什么礼物，都能让理花开心上好一阵子，她也曾小小失望，因为今年自己偷换的身份无法再接收到每年的那份心意。
　　可是现在，看着小桌上摆着的精美盒子，她的眼睛发涩，呼吸也变得吃力。理花扪心自问——如果这一切不是来自于那个人，还有是么意义？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对于迹部绅人隐晦的情感寄托。
　　茫然过后，她渐渐觉得愤怒，为什么中岛志和要这么无情地拆穿一切，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她隐藏的心思，存心要让她难堪？还是……其实这一切都是绅人先生安排好的？告诉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要学会感恩而不是觊觎？
　　觊觎……觊觎……这个词在理花的喉头来回转过几遍。是了，她在奢望一份幻想中的幸福。理花知道存在于自己脑海的那份幸福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她亲眼见过绅人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严苛态度，可又有谁能够剥夺她幻想的权利？
　　现在呢？退一万步来讲，即使那幸福确实存在，也只会属于迹部景吾，而不是中村六花，更不可能是……中村理花。
　　真相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杀个人措手不及，丝毫不留喘息的余地。她口口声声发誓要给景吾最好的，暗地里却存了自私的念头，企图从他手中偷窃这份幸福占为己有。哪怕这念头只是闪瞬而过，理花也深感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理花闷得透不过气，她抬手敲击着胸口，一下又一下，没有感触，因此越来越用力。她机械地重复着这动作，直到被走进来的人拦住，才算是停了下来。
　　“理花，理花！你在干什么？！”
　　紧握住理花的那双手带来室外冬日的寒气，理花被这凉意冻得一哆嗦，僵硬地抬起头，白炽灯投下恍惚的光，投在那人的身上，“国光？”
　　不知为何，理花觉得国光像是和自己隔了一层水雾，朦胧看不清晰。她伸出手去触摸他茶色的头发，后知后觉，“外面下雪了？”
　　站起身，理花绕过病床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凉风夹带着点点雪花飘了进来，那雪片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美丽的形状，就在她的手中化成一小点一小点的液滴。
　　理花站了一会儿，渐渐缓过劲来。对呀，这只是她心里无数幻象中被戳破的其中之一，而且它已经陪伴她时日长久，也算是功德圆满，幻有所值，她又在纠结什么呢。如此这般，理花想通后只觉得自己滑稽无比，回过头对国光笑起来，“圣诞节的雪，浪漫无比。”
　　国光站在病床边，沉默地看着理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发生了什么？”
　　理花不做掩饰，只是笑容渐渐变淡，“国光你……怎么说呢，太不走运了。我原以为自己能够在你面前扮演好成熟长辈的形象，可结果却总是让你看到我难堪的一面。”
　　说罢不等回应，理花岔开了话题，转回过光身边，拿出手帕仔细拭去他发丝间雪花融成的水汽，“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圣诞节应该和家人呆在一起。”
　　“Lika也是我的家人。”
　　一两秒之间的事情，理花愣在原地，随即想起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被手冢家收养的事情，如果是在说这个的话……她点头，“嗯。”
　　国光仿佛看穿了理花的想法，仰头直视进理花的眼睛，“理花，我说的是真正的家人。无论是六花还是理花，都是我的家人。”
　　理花凝视着镜片后国光黑亮的眼睛，在这双美丽的眼眸里凝聚着一团浓重的颜色，暖暖的，透彻的，化不开的，坚定的。
　　家人？这个词对理花来说太过遥远了，也太过温暖了。这是不同于以往的，由他人所赋予的幻象。明知道是假的，也让人想要情不自己投入的幻象。
　　“手冢国光。”她俯下身把国光拥进怀里，郑重其事唤了他的名字。
　　“嗯？”
　　国光想要抬头看看此时的理花，却被她圈在怀里动弹不得。理花埋在他脖颈间发出的笑声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听不真切。
　　“虽然我已经自暴自弃不再尝试保住自己的大姐姐形象，你也不能这样让我在你面前毫不设防。”失去了保护自己的铠甲，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一个又一个幻觉的破灭呢？如果哪一天失去了你，我想我会很难过的。所以，“不要总说这些让我开心到失去理智的话哦。”
　　像是听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一样，国光轻轻地拍着理花的后背，“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送国光回家的路上。
　　“国光，谢谢你的礼物，我真是太喜欢了！”理花一手拿着国光送来的礼品袋，一手牵着国光，“托尔金这本书从没想过能够看到初版啊！要买到它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父亲帮了不少忙。”
　　“是吗，看来一定要再次感谢手冢伯父了。对了，”为了不耽误手冢一家过节，理花在圣诞节前就特意把准备好的礼物托给了彩菜保管，“我送的圣诞礼物你喜欢吗？”
　　手冢点头，“可是为什么有两份……还有，登山鞋我理解，为什么还有鱼竿？”
　　“唔，”理花想了一会儿，决定把彩菜给了小小提示这件事当作一个小秘密，“就是觉得动静结合才更好，登山是修身的‘动’的话，钓鱼就是养性的‘静’了。”
　　国光倒也不求甚解，“其实爷爷带我去钓过一次鱼，很有趣。”
　　“哈！是吗！那算是正好了。圣诞快乐！”
　　“嗯，你能来和我们一起就更好了。”
　　看过光一本正经地说出少有的撒娇似的话语，理花先是惊讶，随即笑道：“喂，国光小朋友，不可以太贪心哦。”

　　其实，彩菜也邀请了理花来手冢家过圣诞节，可理花委婉地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一个外人去掺和人家的聚会实在不好，一方面是她一心认为这个圣诞自己会和景吾在一起，谁知道……千算万算，忘记了最基本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无牵无挂”。
　　一想到景吾，理花不由自主沉默下来。国光也不是叽叽喳喳的孩子，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一路直到手冢宅门口。
　　离别在即，理花俯下身子与国光拥抱，国光的双手轻轻圈住她，“理花，不要和迹部景吾滞气了，回去好好聊聊，你们会和好的。”
　　理花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后看向国光一本正经的样子，低低笑起来，“国光你是向圣诞老人许愿学会了魔法吗？”
　　国光推推眼镜，“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你在医院独自一人的其他理由。”
　　深深看了国光一眼，理花道：“他和你一样，都有家人。这样的日子理应和家人一起。”
　　“他在乎你，所以，他不会让你一个人，”末了，他又补充道，“像我一样。”
　　国光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今天的话却特别多，而且每一句都自带玄机，这让理花……怎么说呢……多少有些不适应。
　　她沉默了一阵，拍拍国光的肩膀，转身离开。
　　“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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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来说，无论在地球的哪个地方，派对都可以说是大同小异。
　　站在觥筹交错的派对中心，听着现场乐队演奏着经典的圣诞乐曲，迹部景吾脑海中却是另一片景象——安静的夜，甜蜜的家，装饰精美的圣诞树边堆满大大小小的礼物盒，老式的取暖壁炉里，木柴燃起暖红色的火焰，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祖父母、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小的他。——这才是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伦敦想要得到的。可现在，他已说不清这画面是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还是仅仅源自于他无望的幻想了。

　　“迹部景吾……哥哥？”
　　一声带着迟疑的呼唤把他拉回现实，视线触及的小男孩让他有些惊讶，“凤长太郎？”这不是前段时间在日本生日派对里失踪的小主角吗。
　　见自己被认了出来，凤长太郎松了口气，扯起嘴角对这个说不上熟悉也不算陌生的男孩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你好，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不过，你专门从日本赶来参加这个派对？”这是景吾疑惑所在。
　　“礼尚往来，我的生日，”长太郎耸耸肩膀，“你懂的。”
　　“哈！”听了这话，景吾了然，举杯和男孩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致礼尚往来。”
　　两个男孩相视一笑，抿了口果汁，此后，再无多言。
　　长太郎的眼睛在景吾的身边东张西望，几次看向景吾也是欲言又止。到最后，景吾被看得不耐烦。
　　“你到底在找什么？”
　　“呃，”长太郎被景吾的直言不讳问得一愣，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在景吾不耐烦的眼神中，他才开了口，“理花……唔，我是说，你的家庭教师不在？”
　　从这时起，景吾才算是正正经经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来。凤长太郎，凤家的小儿子，他竟然认识理花，唯一的契机必然是那次生日派对，可他似乎很在乎她，在乎一个别家的家庭教师？
　　长太郎被迹部景吾的眼神盯得发毛，内心里后悔着，果然不该把这话说出来。谁知这时候景吾出声道：“你的项链……”
　　“啊，”长太郎抬手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项链坠子，对景吾笑起来，“这是理花上次送给我的，作为生日礼物。”
　　“难怪了。”难怪会看着这么眼熟，景吾腹诽。
　　他自然认得出那是属于谁的，说出口只是为了再度确认。那是理花一直佩戴着的项链坠子，她在床边为他读故事的时候，她低下头问吻他说晚安的时候，她倾身纠正她德语发音的时候，那个闪亮亮的坠子总在他眼前晃呀晃。所以，在坠子不见的时候，他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甚至还因此去为理花买了新的项链，谁知还没送出去就被某人抢了先。好了，随身物品送给了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孩子，新得到的礼物也来自于别人家的小屁孩。来的，走的，都和他迹部景吾没啥干系。想到这里，景吾的脸就臭了下来，连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和善起来。
　　“哼，她没来，你可以不用再找了。”
　　“嗯？”长太郎被景吾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疑惑之余又很是遗憾，他没办法告诉迹部景吾自己唯一愿来的小小期盼就是要再见见理花了。停了一会儿，他小声感叹道，“真羡慕啊。”
　　“什么？”
　　“你有理花这样的家庭教师真让我羡慕。”
　　景吾睥着长太郎，“她哪里好？”
　　“你不喜欢她？”长太郎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随后又有点高兴地叫道，“那让她来当我的老师好不好？”
　　“……”这下，景吾哑口无言了，“谁说我——”
　　正当他准备开口反驳，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想都没想就挂断了。
　　“我——”
　　当他准备再跟长太郎说话时，电话声又响起来。还是那个电话。
　　景吾再次按了拒听键，却还是心有余悸地又看了一眼手机。果然，屏幕又亮了起来。这下，看来他不接电话，打来的人是不会罢休了。没办法，景吾只得瞪了一眼凤长太郎，向屋子里相对安静的角落走去。
　　“喂！”他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那刻就气急败坏地把这几个字喊出来，“是谁？！”
　　电话那边有一瞬很安静，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景吾，我是理花。……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这下，换迹部景吾傻脸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电话那边又传出声音来。
　　“景吾？要不我改天再打给你，对不起啦。”
　　“别挂！”他急急喊出声，把手机放到眼前，盯住这个陌生的号码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是你的手机号码？你买新手机了？”
　　实际上，自从绑架事件时摔坏了理花原先的手机，她就没有再添置新手机的打算。景吾也问过她原因，她只说那没什么用处，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人急着找她。
　　“嗯，昨天去买的，顺便换了新的号码。”
　　“等我一下。”派对上声音太吵，景吾拿起手机避开人群向楼上走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才重新把手机又贴向耳边，“好了。”
　　“我都说了我可以改天再打的，”理花的声音这下清晰了起来，“你和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是珍惜的好。”
　　“可是我现在没事，”景吾站在窗边拨开窗帘，看着院子里一棵棵大树上闪闪发光的小彩灯，“楼下在开派对，简直像是有半个城市的人都聚在这屋子里了。”
　　“……是吗。”
　　理花叹息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景吾几乎可以想象着感受到她投射在自己身上疼惜的目光。想起分别时自己还在和她闹别扭，两人连一句好好的再见也没能说上，他突然感到难过。
　　“我……”
　　“景吾，我很想你。”
　　理花的这句话搅乱了景吾所有的想法，他愣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僵硬地回道，“我也是。”
　　“呵，对不起呀，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又任性。明知道你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有多么宝贵，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你。其实在第一个电话被挂的时候我就应该停下来了，对不起。”
　　“理花，别说了，”景吾仰头张望伦敦的夜空，即使人造的光亮再多耀眼，也掩盖不住天空晨星永恒的光亮，“你打电话来，我很高兴。圣诞快乐。”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不理我的原因，却还是要道歉的话，你是不是会更加生气呢？所以啊，我决定不说对不起了。我打这通电话只是想告诉你，圣诞快乐哦，景吾。”
　　电波隔着遥远的距离飘过来，理花的笑声和日常里听到的有着微妙的不同。
　　“对了，你知道吗？据说你那边可以看到狮子座流星雨，记得许愿哦。”
　　“哼，那些是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想许自己许。”
　　“喂喂喂！你就不是小孩子吗？臭小鬼！”久违的称呼，理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小景你考虑下地理，狮子座流星雨在你那边看得到就不可能这边也看得到嘛。还有小景你再考虑下时差，东京现在可是白天！”
　　“不要叫我小景。”此时此刻，迹部景吾自己不知道，虽然说着无比嫌弃的话，他的嘴角已经翘得高高的了。望着眼前璀璨的夜空，他问：“你想许什么愿，说来听听？”
　　“我啊，”电话那头的理花拖着长长的腔，像是故意在吊景吾的胃口，“我希望迹部景吾永远幸福。”
　　“……”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划过，景吾看着它在夜空的黑幕中迅速划出一道痕迹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前奏，是预告片。紧接着，下雨一般，万千星辰向天地的尽头坠落，一颗，一颗，又一颗。
　　“大家都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知道对流星许愿时是不是也不能大声说出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景吾就先当做不知道吧，因为等我看见流星雨时是一定要许这个愿望的。”